他和她之間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去過以後的日子,而非一直糾纏於過去。


    陸晝抱著謝糖,身體卻不敢動,隻用右手小心翼翼地在她背上輕撫,試圖安撫她。他以為她受到了驚嚇,心中罵了謝父一百遍,不敢再吵到她。


    這個擁抱隻是安慰的意味,陸晝半點胡思亂想也沒有。可過了幾分鍾之後,他感到謝糖忽然垂下腦袋,將額頭抵在了他胸口,陸晝太陽穴猛跳,頓時血液狂湧,停止了思考。


    這是什麽意思?


    陸晝視謝糖為生命,可卻從沒和謝糖這麽接近過,謝糖的呼吸剛好落在他心髒的位置,隔著一層薄薄衣料,清晰落到他少年身體的胸膛上,他一時不知道怎麽呼吸。


    還是謝糖從自己思緒中回過神來,突然聽到病房裏沒了陸晝的呼吸聲,差點以為陸晝死了,頓時抬頭,就發現陸晝憋紅了一張臉,她忙問:“你怎麽了?”


    陸晝滿腦子都是抱了謝糖了,謝糖還靠在他身上了,兩輩子第一次!他都快昏古七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狂吸了口氣,擺擺手啞聲道:“沒事。”


    謝糖不放心地仰頭看他:“真沒事?”


    “你和我出院吧。”陸晝突然道。


    謝父這人既然知道了陸晝住院的醫院,絕不會善罷甘休,要麽再次找上來,要麽就是將他消息賣給媒體,總之是樁麻煩。


    謝糖也意識到這一點,抱歉地道:“對不起。”


    陸晝剛想說話,謝糖正轉身朝浴室走,陸晝心中一緊,以為謝糖覺得給自己帶來了麻煩,這就要走了,急忙道:“你去哪裏?”


    謝糖這次卻沒有扯開他握住她手腕的手,而是道:“你頭發還沒擦幹,我去拿條毛巾來給你擦幹,不然會感冒。”


    陸晝頓時一愣。


    謝糖看了眼他死死揪住她衣服的手,道:“你不鬆手,我沒辦法過去。”


    陸晝這才鬆手,他半天沒反應過來,謝糖還會擔心他是否感冒?直到謝糖從浴室拿了毛巾,牽著他走到床邊坐下,讓他微微垂著腦袋,抬起手給他亂七八糟地擦著頭發,謝糖明顯也不熟練,不習慣給別人擦頭發,但還是很認真地在幫他擦——陸晝才後知後覺地欣喜若狂地反應過來——謝糖在給他擦頭發?!!!


    陸晝個子高,謝糖坐下來被襯得嬌小,擦得費力,於是索性站在陸晝身前,用寬大潔白的毛巾包住他腦袋,囫圇一番擦拭。


    陸晝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還是出現了幻覺。


    他拍了下自己大腿。


    謝糖莫名奇妙道:“怎麽了?”


    陸晝情不自禁地嘴角毫無形象地咧開到耳根:“有蚊子。”


    這才四月份,哪裏來的蚊子?


    謝糖低頭看了眼陸晝漆黑的發頂,他渾身繃緊地坐在床沿,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滿臉的欣喜仍盡數落在謝糖眼中,謝糖也忍不住微微抬了抬嘴唇,心中道,傻子。


    陸晝此時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身形挺拔俊俏,肩膀也比半個月前更寬闊,謝糖給他擦完頭發,從他肩膀上摘下幾根短發。


    雖然眼睛被紗布遮住,很不方便,但陸晝依然能感知到謝糖的一舉一動。


    他不知道為什麽謝糖突然對自己好了很多——他此時的心情就像是,太久以來在黑暗中幹涸已久,本來都不抱希望,隻奢望一滴水,可對方突然給了他一大杯甜甜的糖水,他簡直受寵若驚到不知所措。


    分明不是在做夢,但陸晝依然患得患失,害怕下一秒,謝糖就收回這些好,突然從他身邊離開。


    陸晝一頭刺蝟般的短發很容易吹幹,謝糖幾分鍾就用暖風給他吹幹了,陸晝手指抓了抓頭發,還很有些戀戀不舍,他聽到謝糖從自己身前離開,去了浴室,就忍不住問:“你也困了吧,要走了嗎?”


    謝糖探出頭來看了眼時鍾,已經晚上十點了,她道:“十點了,是該走了。”


    陸晝點點頭,道:“我讓人送你。”


    “那你明天——”陸晝背對著謝糖。


    他欲言又止,謝糖卻知道他想問什麽,於是語氣輕快地回答道:“我明天上午會再來的。”


    陸晝懸起來的一顆心髒放了下去,對他而言,每天的日出都沒什麽區別,但明天謝糖還會過來,那麽明天的日出對他就有了意義。他心裏前所未有的欣喜,卻強忍住不讓人看出來,低低“嗯”了聲。


    謝糖洗完手,拎起包,走到門邊,陸晝坐在床邊,循著聲音抬起頭望向她。謝糖心中釋然以後,就決定和陸晝之間順其自然,她今晚其實可以留下來,畢竟旁邊還有沙發床,但進展未免也太快了點,何況她也有些不習慣。


    她望著陸晝,微微笑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道了句:“晚安。”


    陸晝心口一燙,也道:“晚安,明天見。”


    謝糖躊躇了下,關上門走了,她一輕輕關上門,陸晝就摘掉眼睛上的紗布,跳起來衝到窗戶邊,朝下看去。他抬手碰了碰被謝糖額頭靠過的心口的位置,眼裏是掩飾不住的鮮活。


    謝糖坐在回公寓的車子上,不知道想到什麽,也忍不住笑起來。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她,笑道:“謝小姐,有什麽開心的事嗎?”


    謝糖搖了搖頭,舒適地歪倒在後座沙發上,她不肯分享,但翹起的嘴角就沒平下去過。


    她今天去醫院時,聽見陸晝酸溜溜地說“路上遇見什麽人”的時候,就琢磨著陸晝恐怕是讓人跟著自己了,倒也應該不是跟著,隻是怕路上有什麽意外,保護自己而已。隻是當時沒怎麽在意,但現在坐在車上回味起來,越想越好笑。


    她就這麽笑著上了樓。


    剛走到家門口,就發現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碩大的白色袋子,謝糖一愣,取下來一看,裏麵十杯飲料,全是今天沒能買到的草莓芝士。


    家門口燈泡被換了一個,明亮照著透明杯裏浮浮沉沉晶瑩剔透的草莓。


    作者有話要說:


    第73章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陸晝仿佛活在夢中,謝糖居然真的每天都來醫院看他,而且每次來都會帶一些她自己做的小點心,陸晝簡直受寵若驚到不知所措。


    他未恢複記憶之前,就不止一次見藺決和王香雯他們都能吃到謝糖親手做的剛出爐的小點心,他心裏簡直如同喝了五斤醋一般酸得不行。


    那時的他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謝糖竟然會給自己一個人做。


    他無比想拿到藺決麵前炫耀,但他當然知道這有多麽幼稚,於是拚命忍住了。


    不過這就苦了每天來送文件的助理,每次推門進來都見到陸少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點心盒子。


    陸晝這一回進醫院,陸氏並未如外界所猜測,發生了什麽大動蕩。陸氏所有的人,包括陸家那些宛如豺狼虎豹的親戚生怕這次又是陸晝這邊下的什麽套,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令他們匪夷所思的是,從那次陸晝墜海命懸一線做完手術之後,陸晝身後就像是多了什麽高人在指點。


    先是飛快地利用他手裏的那一點點股份簽走陸氏內部競標項目中最沒用的三塊地,項目沒拿到手之前,誰也不知道這邊角料三塊偏遠的地有什麽用,陸煬在家裏嘲笑陸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都知道去能蓋成商業中心的絕佳地位的地皮,陸晝倒好,專門收購又便宜又沒用的地。


    陸煥聞則隱隱約約覺得陸晝有哪裏不對勁,他這麽做必定事出有因,可若是那幾塊地皮有什麽價值,陸氏和各界都有來往,他的人脈也遠遠比陸晝要廣,沒道理一點風聲都聽不到,於是,他倒是暫時沒跟著陸晝去買進那幾塊地,而是先按捺不動。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那次項目競標一個月之後,西邊三塊地都被發現出現礦石,這消息簡直震驚陸氏眾人!


    陸煥聞匆匆打電話去找規劃局項目對接人,卻發現原來不是沒有風聲走漏,而是規劃局那邊也根本不知道,這礦石完全是最近幾天才發現的。也就是說,就連開采地皮的那一方都不知道消息的事情,陸晝卻知道了。這怎麽可能?他背後難道有什麽未卜先知的高人嗎?


    陸晝這第一擊,陸氏眾股東隻道他是運氣好,手裏的資金也就隻能買一些邊角的地,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剛買下,那三塊地就被發現了礦資源。可不得不承認的是,礦資源的新聞發布出去之後,他高價賣出了其中兩塊,迅速靠著這三塊地,手裏的資產足足翻了五十倍不止。還有一塊是礦眼,他牢牢握在手心裏。


    陸晝手裏資產宛如滾雪球,一方麵從散戶手裏收購陸氏的股份,一方麵繼續按捺不動。


    而接下來數次,他也幾乎完美預測了股市的浮動,一切變數在他這裏宛如遇到了bug一般,令陸氏眾人驚愕不已,二月初時,眾人眼睜睜見著他手裏那一點股份已經擴張到能進入董事會,甚至擁有一席之地的地位,終於坐不住了。


    陸煥聞焦頭爛額地想辦法製造了陸氏的□□,請來了證監會,原本以為陸晝如此熟悉股市動向,必定是有什麽消息來源,可證監會查了兩個月,卻什麽也查不出來,陸晝這邊的賬務幹幹淨淨,反而是陸項英那邊查出一些問題來。


    董事會一群商人唯利是圖,誰能給陸氏帶來利益,給他們帶來金錢,他們自然是支持誰。就在陸晝數次顯露能力,手中資產越來越多之後,有些股東開始眼紅了,忍不住紛紛站了他的隊。前段時間甚至有人公開在董事會上說,現在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陸建衝陸煥聞等人沒道理不讓位,氣得原本身體就不好的陸建衝住了院。


    如此,這幾天陸晝雖然從陸氏消失,陸氏都知道他是發生車禍導致瞎了,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這又是什麽陷阱,這大半年以來,陸晝的手腕還少麽?


    墜海事件之後,陸晝宛如變了一個人。以前空有孤勇,但到底還是個沒經曆太多的青澀少年,不被陸煥聞等人放在眼裏,可現在,就連陸煥聞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他有些布局深不可測,等人能看懂的時候,早就被他將了一軍。


    陸氏外部欣欣向榮,內部卻是兵荒馬亂。而在一群股東的陸續站隊之後,陸晝年紀輕輕,漸漸開始架空了自己父親陸建衝,成為陸氏名副其實的少總裁。


    陸晝已經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一直住下去也不是辦法,可他又怕一旦出院了,就再也沒借口讓謝糖來看他了。而且裝瞎的事情遲早要露餡,等到露餡了,謝糖就更沒理由陪在他身邊了。但萬萬沒想到,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對謝糖開口之前,謝糖那邊就發生了一件大事,舒美清在醫院去世了。


    舒美清的年齡與謝糖的外公的年齡相仿,也算到了年齡,倘若沒有病痛的話,再過幾年也會垂垂老去,可盡管如此,盡管高姐說她走的時候很安詳,什麽話也沒留下,還是和往常一樣靠在病床上看書,就這麽靜靜地睡著了。謝糖依然承受不了。


    她回國以後,除了去陸晝那邊,就是待在舒美清這裏,給舒美清念書,可是一本書還沒念完,舒美清怎麽就能走了呢?


    世事無常。


    謝糖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當離別真正來臨的時候,她還是趴在病床頭泣不成聲。


    她和舒美清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對她而言,親人之間的緣分本就淺薄,也就隻有奶奶和舒美清給了自己一點來自於長輩的關愛。現在她和謝家鬧得不共戴天,奶奶似乎也有意避著自己,就隻剩下舒老太太了。


    固然知道總有一天舒老太太會離開自己,然而這一天未免到來得太快,太無常。


    舒美清去世的消息,謝糖並沒讓高姐通知媒體,她想等安靜地舉行了葬禮,再告知媒體,否則此時媒體一窩蜂湧來,必定會太亂。媒體不知道,王香雯和藺決以及其他謝糖的朋友就更不知道了。陪伴謝糖操辦葬禮的隻有陸晝。


    這時候已經五月初,空氣中仍帶著潮濕的寒意,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葬禮一切已經置辦妥當,媒體那邊也終於得到了消息。悼念會外請了保鏢,隻有舒美清生前的朋友可以進來,她到了這個年紀,朋友也大多入土,隻有零星幾個老人和幾個年輕朋友過來。


    謝糖一襲黑裙,手臂上挽了白色的花,陸晝穿著黑西裝站在她身邊,再不遠處,還有向宏關宇等人,空氣安靜而肅穆,悼詞靜靜流淌。


    悼念會過後,謝糖臉色已經蒼白到極點,她從草墊上站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看起來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


    身邊迅速扶過來一隻手,陸晝微微低著頭,壓低聲音問:“沒事吧?”


    有人在身邊,多少會感到安心。謝糖低頭看著兩人的腳尖,心裏因為舒美清去世而空蕩蕩的部分,多少被填充了一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陸晝在她身邊的話,她就會有安全感。或許那份感覺是來源於,每次她出事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她忍住眼前的眩暈,搖了搖頭,道:“沒事。”


    可接著,她立刻注意到,自己沒發出聲音,陸晝看不見,怎麽還能準確無誤地扶住自己?


    她登時抬頭,疑惑地看向陸晝:“你眼睛是有好轉了嗎?”


    陸晝渾身一僵,扶著謝糖胳膊的手指都僵住了,幹巴巴道:“沒,怎麽了?”


    謝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你確定沒有嗎,會不會能看到一點模糊的人影了?”


    今天陸晝出席,眼睛上沒有蒙上白色紗布,他紗布揭下來以後,謝糖都要以為他眼睛根本沒受傷了,否則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正常,還拉著他去問了醫生,可住院部的醫生檢查之後,看了眼陸晝,對謝糖說,陸晝的眼睛還是沒有恢複。受傷的是腦神經,眼睛看起來當然一如既往。從醫院來這裏的一路,還是謝糖抓著陸晝的袖子,把他牽到車上,又牽下來的。


    陸晝視線朝前,仿佛壓根不知道謝糖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戳來戳去,他鎮定道:“我什麽也看不見。”


    “……沒事,好好休息,放寬心,遲早會恢複的。”謝糖感到有哪裏不太對勁,但也沒多想,她擔憂地看著陸晝,雖然醫生說陸晝這眼睛恢複機率很大,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要是幾年,幾十年都恢複不了怎麽辦?


    陸晝不動聲色地將謝糖臉上的擔憂盡收眼底。


    他心口一燙,他心想,要是謝糖一輩子都陪在他身邊,他真瞎幾十年也沒關係。


    天上逐漸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司機給陸晝拉開車門,謝糖隨陸晝一起上了車。她抱著舒美清的骨灰盒,沒什麽說話的欲望,陸晝便也安靜地坐在一邊,並不開口。


    過了一會兒,謝糖有些困倦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她沒怎麽睡覺,此時坐在安靜的車上,便感覺疲憊和困意層層湧上來。她朝著車窗靠去,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待她睡著後,陸晝一直側頭看著她。司機頻頻從後視鏡往後看,車子開過一個水坑,上下顛了一下,謝糖腦袋差點磕在車窗上,陸晝急忙伸出手,墊在謝糖腦袋下方,他不得不瞪了司機一眼,示意他開慢一點。


    車子便以龜速在路上行駛。


    謝糖困得不行,上下眼皮仿佛黏在了一起無法睜開,她依稀能感覺陸晝把自己懷裏的盒子接過去放在副駕駛座上,然後將自己腦袋撥過去,自己身子也歪倒了過去,枕在了他大腿上,然後,帶著熟悉味道的西裝蓋在了自己身上。她隻是動了動疲倦的手指,並沒醒過來。


    空氣中彌漫著雨天潮濕的味道,謝糖感到被熟悉的氣味包裹,她如同暫時鑽進了熟悉的殼子裏,不必去麵對太多,安心沉沉地睡去。


    陸晝托著下巴,垂著眸,視線落在謝糖臉上。


    這幾天謝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削瘦蒼白下來,一張臉巴掌大,烏黑卷曲的頭發散亂披在臉上,看起來很憔悴,陸晝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替她將臉頰上的頭發撥開。


    謝糖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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