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孔明未曾再望她一眼,轉著椅輪,朝藺府門內走了過去,不知是不是趙梔的錯覺,他的背影竟帶了幾分孤傲。


    藺映之被李輕雲攙扶著,走到了藺孔明身後,眸色微柔,緩聲道:“三弟不同阿姐熱鬧熱鬧,這是要去何處?阿姐剛剛回府,一個時辰便要回宮,再次相見,倒不知何年何月了……”


    聽藺映之的語氣,她似是較疼藺孔明這個弟弟的,說話也帶了些委屈。


    “趙梔!”


    藺孔明一頓,停在了那裏,高喊了趙梔一聲,聲音冷冽。


    趙梔被他點名,忙從呆滯中回過了神,朝他走了過去,雙手搭在了他的輪椅之上,低聲呢喃著道:“爺,您……您喚我什麽事?”


    “剛剛誰欺負你?”


    藺孔明的聲音很輕,卻還是讓這藺府門口的人聽了個真切的,跪在地的藺府人,以及一眾丫鬟小廝們微抬起了頭,朝著藺孔明望了過去,心中劃過了一抹不安,錢風泠麵色一白,頓時出了一頭的薄汗。


    她……她真的沒想到那衣服會和皇後的撞上啊!


    她隻是……隻是在這衣服裏塗了一些起紅疹的藥水,給這剛入府的野丫頭一些下馬威而已。


    藺映之也愣住了,她微微蹙眉,鳳眸中帶著不悅,朝藺孔明望了過去。


    “三弟,你這是作何?”


    藺映之的聲音微冷,頗具皇家威嚴,令人心生膽怯。


    “趙梔,剛剛欺辱你的人是誰。”


    “三爺,我……”


    “說!”


    藺孔明的聲音又大了些,帶著絲陰鷙,這藺府門口的人被嚇的不輕,一個個連呼吸都不敢過重,他們實在想不到,三爺竟然會為這毫無權勢的主母出頭。


    誰欺負的趙梔?除了皇後娘娘,那……那還能有誰?


    人們抬眸,小心翼翼的望了藺映之一眼,果然見藺映之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趙梔提了口氣,定了定神,挺直了脊椎:“回三爺,是……是二房李輕雲。”


    “打她一巴掌。”


    藺孔明的聲音很輕,卻似乎給了所有人當頭一棒,藺玉韻睜大了一雙眼睛,死死的朝趙梔瞪著,握緊了雙手。


    “趙梔!你敢!”


    “韻姐兒,我趙梔今日就是敢了,若你再多言一句,連你母親,我也是敢的。”


    趙梔說罷,緩緩轉眸,朝著神色頗不自然,眸色閃躲的錢風泠掃了一眼。藺玉雲咬碎了一口銀牙,心中憋著氣,也不敢再說些什麽。


    趙梔知道,當今皇後是定定打不得的,除非她不要命了,但有藺孔明幫她撐著門麵,她打李輕雲一巴掌是可的,反正早就同她撕破了臉皮,也不必再客道些什麽。


    趙梔緩緩轉頭,唇角勾著一抹淺笑,眸色極冷,一步步朝著站在藺映之身旁的李輕雲走了過去。


    李輕雲氣定神閑的站在那兒,微昂著頭,眸中帶著輕蔑和嘲諷,唇角冷冷扯了起來。


    她不相信趙梔能有這般大的膽子,膽敢當著皇後的麵打她,不過裝裝樣子,給自己尋個台階下罷了,可她李輕雲今日就要讓她難堪到底!


    趙梔原步子走的緩慢,下一瞬,她身影一閃,便不知何時到了李輕雲的麵前,手掌抬起,猛地一揮,清脆的聲音響起,李輕雲的左邊臉頰便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迅速發紅,高高的腫了起來。


    她身子極弱,竟往後踉蹌的推了好幾步,才穩住了身子。


    她呆愣愣的低下頭,左手緩緩撫住了臉頰,隻能感受的到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其他一切都不知道了,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趙梔她……她竟然真的有膽子……


    她竟然真的敢打自己,竟然真的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自己難堪!


    “趙梔!我……我跟你拚了!”


    幾秒鍾後,李輕雲終於反應了過來,她麵色迅速變得鐵青,眼角泛紅,發瘋了一般的朝趙梔跑了過去,鬢發散亂,便要同她拚命。


    藺榆忙站起了身,大駭的跑到了李輕雲身邊,攔住了李輕雲,藺玉韻也站起了身,就要朝李輕雲那邊走去,錢風泠瞪了她一眼,低聲道:“你這小蹄子!究竟誰是你娘!日日跟二房的親近,給我呆那別動!回房再收拾你!”


    宣詩雲拄著拐杖站起了身,不悅的望了趙梔一眼,拐杖“砰砰”幾聲,猛地敲了幾下地麵,神色微冷:“都愣著做什麽?等著讓旁人再多看些我們藺府笑話,好向外傳播,多增些笑柄嗎?宴席都備好了,再不入席飯菜則要涼了,還不快請皇後娘娘進大堂用膳!”


    旁人都轉頭望藺映之,藺映之這才想起來,她還未叫他們平身,忙笑了一笑,麵容溫和,有意緩和如今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諸位請起罷!莫都要在這門口站著了,快些進去罷!”


    她說罷,又笑著望了趙梔一眼,聲音客道:“唉,看著事兒鬧的,剛剛本宮未曾猜到姑娘的身份,倒誤以為姑娘是哪方的妾室,看姑娘的通身氣派,哪裏像個妾室?倒真是本宮糊塗了些個,快些扶輕雲進府用膳罷,都是一家子人,這是何必呢?倒憑白讓人看了笑話。”


    藺映之早在出宮之前,便看過了趙梔的畫像。也能猜到衣裳這事,多半是李輕雲從中作梗,她本就是故意要讓趙梔這小門小戶的窮酸人家難堪的,如今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她倒真真像是個圓場的好人了。


    趙梔站在那,小嘴微抿,淡淡的望著神態激動的李輕雲,一句話不吭。


    宣詩雲眸色微冷,朝著趙梔使了個眼色,又朝還在發著瘋癲的李輕雲瞧了一眼,有意讓她去攙扶。


    趙梔此時過去,多半要受二爺藺榆的一巴掌,不定還得受李輕雲的幾下打,宣詩雲明知是這樣,仍舊對趙梔無半分憐憫之心。


    也是,這府內的人各懷心事,誰又能對一個外來人上心?且那外來之人,連件像樣的禮服都沒有。


    趙梔望著宣詩雲,唇角噙著一抹涼薄的笑。


    “我趙梔縱然不是大戶人家,但嫁予了你家,不出半日,便成了寡婦,原以為你們藺府人會憐憫我則個,倒是我多心了,這衣裳,我不穿你們家的,明日,我便回我家去。”


    她說前半句話的時候,宣詩雲眸色平淡無波,但她將話說完後,宣詩雲便微皺了皺眉,多瞧了她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了。


    錢風泠也輕輕咬了咬唇,神色微有些慌。


    “剛嫁過來幾日,這便要離開,旁的家族定要背後嚼藺府舌根,日後藺府的男子們,便難娶到好的人家了……”


    錢風泠低聲嘟囔了起來。


    她隻是想給趙梔一個下馬威而已,並不想鬧到這種把人逼走的地步啊!


    趙梔冷著一張臉頰,鼻尖微酸,坦然一笑,便將這衣服脫了下去,單著了身中衣,拔下頭上的釵,將禮服疊好,緩緩朝著錢風泠走了過去,丟在了她身邊的地上。


    “旁的衣裳,我會在房內疊好,命人送到你房裏。”


    她說罷,便走到藺孔明身邊,推著輪椅,帶著他朝瀟湘館的方向走了過去,路遠忙跟在了他們的後頭,不發一言。


    錢風泠愣住了神,張著口,想說些什麽去挽留,卻什麽都未曾說的出來。


    這本就是藺府對不住人家趙家姑娘,今日又給了趙家姑娘這般的難堪,好似是她……是她真有些錯了。


    藺映之雙眸微轉,忙朝宣詩雲笑了一笑,行了一禮:“奶奶,這外頭風大,快些進府去罷,免得著了風寒。”


    “娘娘,你莫要同我行禮,我真當是受不起,你這般,奶奶可是會折壽的!”


    宣詩雲輕輕低頭間,藺映之才瞧見了宣詩雲的一頭銀發,她鼻尖一酸,哽咽道:“奶奶,數年未見,你竟……竟老了,父親如今也去了……”


    “哭什麽?小心亂了妝容,令後宮內旁的女人笑話,你可是懷了身子的人了,情緒莫要太過波動,今日倒讓你看了笑話了,那趙梔年齡小,小戶人家出來的,言行舉止都還得□□,你莫要同她計較,快些進屋罷。”


    “孫女曉得。”


    前院這般熱鬧,通往瀟湘館的小路內,則幽靜閑悶,趙梔的繡花盆地鞋有些高,走在這石子路上,步子倒時不時有些踉蹌,連帶著藺孔明的輪椅,都沒推得好。


    “趙梔,你這是想晃死我嗎?”


    藺孔明咬著牙道,他話剛罷,輪椅又傾斜了一些,猛地晃了晃,趙梔忙伸手將其扶穩,歎了口氣。


    “爺,謝謝你,往後裏,我便不能再來給你推輪椅了,我需得回家去了,父親母親都念著我,君哥該進京趕考了,羨姐兒也該進宮選秀去了……我今日得罪了皇後,不知羨姐兒日後進了宮,會不會受她欺壓……這心中,也是憂煩的慌。”


    藺孔明這次倒沒有提輪椅的事,薄唇微抿,沒有說話。


    “做了你幾日母親,倒沒怎的照料你,淨讓三爺照料我了。”


    藺孔明哦了一聲,也沒有說些旁的。


    “日後,日後隻要你不胡亂說話,旁人便不會笑你傻,我倒覺得,三爺蠻正常的……”


    “趙梔,你真囉嗦,爺要回去吃飯了。”


    藺孔明俊眉微皺,便自個兒轉著椅輪,朝前走了過去,趙梔連忙跟上,知他不想聽些什麽,也沒再言語了。


    路遠跟在趙梔後頭,道:“爺的脾性就這樣,夫人莫要見怪。”


    第14章 要出大事了


    趙梔輕輕搖了搖頭:“無事。”


    她提著裙擺,便跟在了藺孔明的身後,生怕這石子路不好走,再把他給摔了,可趙梔明顯是多想了,他自己個轉著椅輪,倒比她推的穩當多了。


    到了瀟湘館之後,趙梔便換了一身顏色樸素的齊腰裙,將鬢發拆了,隨手挽了個鬢,戴了條發帶,便將之前錢風泠送來的衣服首飾,悉數疊好,放到了那銀盤子內,將剩下的銀子,也擺在了上麵。


    她一瞧,見比錢風泠送來時,還差個幾十兩銀子,便喚丫鬟拿來了筆墨紙硯,寫了一張欠條,一同放在了裏頭。


    “你去將這一盤子物件給大房的丫鬟,等他們主母來了,讓他們將東西交給他們主母,且對他們主母傳句話,就道‘趙梔回自個兒家內之後,定當欠她的銀錢,一分不少的還予她'',我趙家雖不比藺家,但也並非是什麽寒酸的小門小戶,幾十兩銀子,還是能隨手拿得出的。”


    “奴婢曉得了。”


    那丫頭點了點頭,便托著銀盤子,朝大房的住所走了過去。


    窗門打開,外頭的風陣陣吹到房內,涼爽的很,令趙梔的心瞬間便開闊了起來。


    她雖已嫁了人,嫁的還不好,過段時間便要回娘家了,日後雖可能無人再娶她,但她還是趙梔,還是往日裏的趙梔,什麽姻緣,名聲,婚姻,旁人的閑言碎語,這些都作不得數,她還是她,這一點,終是不會變的。


    大不了,她便一世不嫁,也比一直在這藺府中受氣的好。


    趙梔想通了之後,心情便不是這般的煩悶了,她原是明媚性子,這些日子以來,被藺府糟蹋的不成樣子,這一刻,終是又活了過來。


    趙梔撩起了衣袖,用幾根帶子,將撩起的衣袖紮了起來,便去了這瀟湘館內的小廚房,尋起了白糖。


    這小廚房內的婆子原正在燒火,還以為是哪個丫鬟進廚房來翻尋物件,這一轉頭,竟發現是趙梔,當即便被嚇的麵色一白,忙起了身,朝趙梔行了一禮。


    “夫人,您……您怎的來這處了?當心髒了您的衣襟!這是下人們呆的地方!”


    “白糖在哪兒?”


    趙梔不理會她,還在兀自彎腰尋著白糖。


    “白糖……白糖在這櫃子上放著呢,夫人您看您還需要些什麽?”


    那婆子慌慌張張的低下頭去,不敢多瞧貴人一眼。


    “我還需要糯米粉,粳米粉,油,還有些桂花瓣。”


    “夫人是要做桂花糕嗎?”


    “恩,我聽說三爺喜食這個。”


    趙梔說罷,站起了身,笑的鮮活而明媚:“我想在走之前,送三爺些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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