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門鈴聲響,柚子好奇是誰,畢竟薛起是不會摁鈴的。


    她打開門,防盜鎖掛在那,隻開了一指寬的縫,她探頭問,“誰?”


    門外沒有人。


    柚子咽了咽,大白天就有鬼來敲門?


    “哼。”過道裏傳來一聲輕笑。


    沒有人,卻有聲音。柚子緊抓著門,說,“你是誰……”


    可沒有人回答,也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柚子把門關上,又檢查了一遍防盜鎖。這個人跟以前她碰見的鬼不一樣,因為他出現的時候,沒有陰森冷氣,感覺不像是個鬼。


    去地府找閻王算賬的薛起一個小時後回來了,柚子一見他就說,“你走後不久,外麵來了個男人,可我沒看見他,也不像是鬼,因為不冷,他輕笑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出聲了。”


    薛起抬眉看看外頭,柚子說,“會是你的朋友嗎?”


    “當然不可能是,我的朋友可不會這麽沒禮貌。”


    柚子又問,“祖宗你朋友多嗎?”


    “多,但不常見。”


    “為什麽?朋友不都是很常見的嗎?”


    “因為認識太久,見麵的次數一多,就太無聊了。所以我們約定成俗,少見,少聊,少聯係。”


    這種話對隻有百年壽命的人類來說是沒辦法理解的。


    薛起說,“晚上送你去地府打工,我去找找那隻地老鼠,就當為你住了多年的小區清掃一下垃圾。”


    “……”都叫地老鼠了恐怕真不是朋友。柚子回過神來,“為什麽送我去地府?我可以在公寓看電視。”


    “笨,萬一我出門了今晚又有人找你怎麽辦?你在地府裏反而安全。”


    這麽一想也是,可是想到要和一堆要下十八層地獄的骨頭們待在一起,柚子還是打了個冷戰。


    到了零點,薛起把柚子送到地府大樓。柚子看了一眼,大樓嶄新得閃閃發亮,完全是一棟新大樓了。


    看來薛起隻揍了閻王,沒再拆一次大樓。


    薛起叫了黑無常過來,把柚子交給他,說,“乖喲,早上我來接你。”


    黑無常說,“風老大,你這樣讓我感覺你像在把小朋友交到幼兒園老師手裏。”


    薛起一笑,“那你記得給她發糖吃,不給就揍你。”


    柚子:“……你們見過一米六的幼兒園小朋友嗎?”


    黑無常說,“見過啊,我們這裏還常常有一米八的小朋友呢。”


    “……”她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跟鬼比奇怪。


    薛起捏捏柚子的臉,說,“早上我來接你。”


    “嗯。”柚子說,“記得帶早餐。”


    “那我走了。”


    說著,薛起又握了握她手腕上的那根細繩,這才走。


    送走薛起,柚子竟然覺得身邊有點空,果然最近兩人總在一起都習慣了。


    這個習慣她也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


    黑無常說,“走了,柚子小朋友,老師給你糖糖喲。”


    “……”她才不是幼兒園的!


    進了小屋子,桌上那成山丘的白骨不像第一晚那麽多了,拚湊出的幾副人骨立在牆壁上,讓人看了頗有滿足感。


    柚子覺得自己的膽子肥了,看白骨架子都能看出美感來。


    她一進去,那堆散碎的惡鬼就興奮起來。


    “來了,又來了。”


    “那個男的沒來,來了個女的。”


    “嘻嘻,嘻嘻。”


    黑無常敲敲桌麵,震得骨頭飛起,“好好待著,不許說話,要是我接到投訴說你們擾民,我就把你們丟油鍋裏炸一遍再撈上來,再複炸一遍,炸得脆脆的。”


    柚子看著他,艱難抗議道,“你這麽說,以後我還怎麽吃炸串……”


    考慮一下吃貨人民的心情啊。


    黑無常一笑,“小朋友你慢慢拚,我走咯。”


    “拜拜。”


    黑無常一走,原本安靜的骨頭不知道誰開了個頭,又調侃起柚子來,一臉不怕死的模樣。


    忽然有個惡鬼探手,要去摸柚子的臉蛋。


    手還沒碰到,突然“嗞”地一聲,那惡鬼慘叫,手瞬間化成了煙,嚇得其他惡鬼紛紛躲開,不敢再靠近。


    柚子眨眨眼,發生什麽事了?


    她低頭看著手腕上那圈亮晶晶的紅繩,忽然明白了什麽。


    薛起真是……


    她想,為什麽他要對她這麽好?


    想不明白。


    不到早上,在外麵忙活完的黑無常回來路過集市,專門去買了糖。


    白無常皺眉,“你什麽時候喜歡吃糖了。”


    黑無常說,“給柚子姑娘買的,風老大特地交代要給她買點糖補補元氣。”


    “哦。”白無常說,“認識這麽久,在當年那位將軍之後,就再也沒見他對誰那麽好過了。”


    “是哦。”黑無常把老板給的糖收好,說,“不過自從將軍死後,風老大也沒這麽開心過了吧。我們要對柚子姑娘好一點,省得成天出門就見風老大自掛鬼門關,給我們找麻煩。”


    “當年老板沒有把李將軍的生死簿交給他,閻王殿差點被拆,他也遭了重罰,可結果還是沒用。”


    “所以這一次老板放棄抵抗了,抵抗的話難保大殿不會又亂成一鍋粥。”黑無常說著,抽了抽鼻子,“老板真可憐。”


    白無常微扯嘴角,“他借此停了我們兩百年工資。”


    “……差點忘了。”黑無常糾正說,“我們真可憐。”


    “……”


    白色的身影遊躥在夜幕之下,猶如急速前行的飛鳥,從雲朵裏穿梭的影子沒有片刻停歇。


    眼下是一座座燈火通明的城市,霓虹燈交織著各種顏色,在天上看來像倒置地麵的星星。隻是星星沒有那麽多的顏色,那麽靚麗,那麽不規則。


    薛起沒有停,他在找人。


    這裏有故人的氣息。


    行到一處,薛起停了下來,俯身往下衝。


    麵積越來越小,直到他把目標鎖在一片森林中,才停下。


    森林外麵裹了層層屏障,那是封鎖自身氣息的屏障。薛起一笑,難怪讓他找了這麽久,原來防護欄這麽厚。


    他動了動手指,彈彈這“窗戶”,說,“你再不出來,我就敲碎它,讓你半天的辛苦白費。”


    裏麵沒人出來,也沒人回話。


    “你這就很不禮貌了,故人來見,非但不出來還不答一句話。”


    食指指肚已經點在“玻璃窗戶”上,靈力漸漸凝聚在指尖,白色光芒漸漸刺眼,整扇窗戶都開始顫抖,震得在林中棲息的鳥獸慌亂。


    突然有人從暗處冒了出來,“住……”


    “手”字還沒說出來,薛起指尖一戳,重重屏障轟隆碎裂,連塊渣都不剩。


    “哎呀。”薛起看向那朝自己瞪眼的男人,說,“你看看你,早點出來不就好了,白瞎了你布置一天的屏障。”


    男人約莫二十七八歲,身材結實修長,麵部略剛毅,一雙眼睛銳利如鷹。他眼裏動了怒,但嗓音卻很平和,“哦,也不是什麽費力氣的活,反正除了你,也沒什麽阿貓阿狗會來。”


    薛起一笑,直接問,“為什麽你來了我家門口,把小朋友嚇了一跳就走了?”


    陳近西微微皺眉,“我記得我已經把門口的蹤跡給清除幹淨了,為什麽你會猜到是我?”


    薛起歎道,“特地跑到別人家門口來哼一聲就走的無聊人,我隻能想到你。”


    陳近西扯了扯嘴角,“你不要拐著彎罵人。”


    薛起一笑,說,“騙你的。”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這人太弱了,什麽清除幹淨了?明明留了一大片蹤跡。”薛起仰天長歎,“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長進,你以後出門不要說認識我。”


    “……”虧得陳近西多年來修了個好脾氣,吐吐氣,不氣不氣,“我沒想到,你當年跟一個凡人稱兄道弟,現在又跟一個凡人女人同居,你墮落了。”


    薛起說,“墮落到你隻是在我門口晃一圈,我就能猜到是你,還找到了布下重重障礙封鎖氣息的你?那我還是繼續墮落吧,不要像你這樣,毫無長進。”


    陳近西覺得自己要炸毛了。


    “風起!你不要欺人太甚!”


    “謔,那你跑到我門口來嚇唬我家柚子,你就不欺負人。”薛起說,“你下次要是再敢嚇人,我就跟當年一樣,追你幾百年,讓你去哪裏都不舒服。”


    “……”陳近西覺得自己已經不怕他了,可聽見這話脊背竟然冒了一滴冷汗。


    這可太他媽沒出息了。


    陳近西冷靜說,“你警告完了?”


    “完了。”薛起說,“那我們來聊天吧。”


    “……”陳近西又吐吐氣,“聊什麽?有什麽好聊了,都五百年沒見了。”


    ——聊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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