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在顯微鏡下顯得有些恐怖的蟲子照片掛在牆上,旁邊備注:根瘤蚜蟲。


    薛起說,“這是在說19世紀末的根瘤蚜蟲災害。”


    柚子問,“那是什麽?”


    薛起說,“當年在歐洲,大量蚜蟲啃噬葡萄樹,人們束手無策,導致大量樹木死去,對葡萄園造成嚴重損害的災難事件,這件事對紅酒業的打擊很大。”他低頭輕聲,“我當年去看過,這裏的照片和圖片,切實地還原了當時的慘況。”


    柚子了然。


    雖然知道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些圖片她有點不太舒服。大概是……她回頭看去,大概是因為,剛從一片明媚的地方過來,再看這些,對比太慘烈。


    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麽,她總覺得路過這裏的賓客的腳步都會不自覺地放慢。


    但駐足細看的人不多。


    冷緋算是一個。


    高挑清瘦的身影立於畫前,她輕抬下巴,目光久久停留在眼前的畫上。


    柚子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那張畫上是一隻巨大的根瘤蚜蟲。


    蚜蟲在顯微鏡的放大下,細致到連全身的細毛都能看見,它安靜地待在那,目光陰沉詭秘,嘴裏似乎在啃噬什麽東西。


    “這張圖片雖然可怕,但是卻最真實,所以冷緋小姐才喜歡吧?”


    一個年輕削瘦的男人慢慢走到冷緋一旁,也抬頭看這幅畫。他的身形很瘦,也高,臉頰凹陷,臉色不好,蒼白病弱。


    但這人的麵部線條很好看,眼睛深邃,鼻梁高挺。


    冷緋沒有看他,年輕人說,“前麵的畫作中,園林看似美好,可是實際上,已經被蚜蟲腐蝕,從裏麵,一點一點地往外吞噬,直到被啃噬了全部養分,樹樁枯死,變成一堆碎屑。百年美麗的葡萄樹,就這麽死去,可樹樁有錯嗎?沒有,這都是蚜蟲的過錯。”


    他一連說了那麽多話,輕輕咳嗽起來,他用帕子掩嘴,凹陷的雙眼滿是病態,繼續說,“所以要救活樹樁,就要把那些蚜蟲全都找到,然後殺死,才能保住美麗的樹樁。”


    冷緋開口說,“這麽小的蟲子,不容易找。”


    “不容易,所以找到問題以後,就不能手下留情。”


    羅非的聲音又弱又輕,但或許是臉帥,竟然讓柚子看出一點黛玉的影子。


    是跟朝氣明朗的帥氣完全不同的感覺。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偏轉頭朝柚子看去,兩人的視線立刻就對上了。


    他的側臉本來就很瘦,但從正麵一看,比側臉還要瘦,似乎隻掛了一層好看的皮囊。這瞬間對視,把柚子略微嚇了一跳。


    好在他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和冷緋看畫。


    薛起低頭,“這人讓人覺得不舒服。”


    柚子低聲說,“附議。”


    徐方舟不知道他們在嘀咕什麽,不過他習慣了,“那個就是羅非。”


    “嗯?”還要說八卦話的柚子回神,目光重新投在那高瘦年輕人的身上,“他就是羅非?”


    那條魚?


    “對。”


    “早上白老板說他還在外麵辦事沒回來,沒想到這就回來了。”看似沒什麽,但這意味著就連白老板都不怎麽清楚他的行蹤。


    身為秘書不需要對老板報告行蹤?


    到底誰才是老板?還是說因為白老板太信任他所以根本不需要他事事匯報?


    柚子不太明白,但這種關係有點不對勁。


    “羅非?”薛起對柚子說,“我也去看蟲子,你不要亂跑,在我十米內。”


    “嗯。”


    徐方舟見薛起走了,說,“他好像對羅非很感興趣。”


    柚子想說我也很感興趣,但害怕對方又是個奇怪大佬所以不敢跟過去,隻能原地小雞等母雞。


    走在前麵觀賞的人已經走了一圈,白老板得了片刻空閑,在人群中找了一遍,走過來了。


    柚子頓覺白老板還是有人情味的,要特地來跟自己打招呼。沒成想白老板走到麵前,朝旁邊的徐方舟伸了手,“徐先生。”


    “……”還好她沒先開口,不然多丟人!


    “白老板。”徐方舟說,“這裏的畫展很符合要展現的第一個主題,‘新生’,我很期待接下來的九個主題。”


    白老板說,“我也很期待賓客們的反應。”


    徐方舟說,“這位是薛柚薛小姐,對了,你們剛才已經見過了。”


    白老板是明白人,說,“徐先生跟薛記者是朋友?”


    徐方舟點點頭,“希望接下來的幾天白老板能幫忙照顧她。”


    柚子發現徐方舟這人真的很不錯,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大侄子該多好。


    巨大蟲子的照片麵前隻站了兩個男人,冷緋已經走了。


    羅非又咳嗽起來,要走的時候,看見了薛起。


    兩人身高差不多,但羅非實在太瘦,他的聲音也沒有什麽精神,“我記得我沒有邀請你。”


    薛起笑道,“我是助理。”


    “你竟然隻是一個助理,那能做你老板的人,一定不簡單。”羅非說。


    要不是對方沒有一點靈異的氣息,薛起簡直要以為他看穿自己的身份了。


    但似乎沒有,羅非是個普通人。


    羅非同樣在打量他,也沒有什麽奇怪的發現。


    一會柚子過來,沒靠近,隻是在圖片的左下角等他們。這幅畫約有六米高,左下角是蟲子的一隻腳。


    柚子覺得自己像是在被一隻蟲子踩住了。


    雖然她沒靠近,但羅非還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重新將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這一看柚子又覺得渾身不自在,“薛記者。”


    “羅秘書你好。”


    薛起已經走到柚子一旁,羅非問,“薛記者是你老板?”


    “是。”


    羅非忽然笑了起來,他的臉沒什麽肉,這一笑,嘴角扯著嘴皮上揚,像個木偶。


    “你是不是看見我,就渾身不舒服?”羅非說,“我看見你,也渾身不舒服。”


    薛起略意外,這人有趣,他活了那麽久,很少見到說話這麽不客氣的人。


    羅非又說,“有趣。”


    薛起一笑,“是有趣。”


    柚子皺了眉頭看羅非,土豪身邊的秘書原來可以這麽任性?


    羅非掩嘴咳嗽幾聲,走的時候路過柚子,蒼白削瘦的臉露了笑,聲音沙啞低沉,“你更有趣。”


    短短四個人讓柚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驀地轉身看著離開的羅非,眉頭擰了又擰,“這條魚真讓人不舒服。”


    薛起盯著他的背影,一個普通人能讓人這麽不舒服,對他來說也真的是很難得了。


    但在普通人群中,他似乎很受歡迎。


    羅非的身影穿梭在賓客中,應對得遊刃有餘,哪裏都是歡聲笑語,一派和諧。


    薛起歎道,“我怎麽覺得我是個壞人,竟然對一個初次見麵的萬人迷有那麽大的成見。”


    “這人可疑嗎?”


    “沒有任何邪祟的氣息。”


    兩人再次失去目標。


    薛起說,“我覺得我還要再去借兩本書……哎呀,陳近西那頭蠢狼藏了一山頭的書,這個時候要是在多好。”


    柚子看他,“祖宗你有時候說話是真的很沒良心,是誰把他騙到南極站去的?”


    薛起想了想,“哦,是我。”他拿起手機發信息,“希望南極站有信號。”


    “……”


    眾賓客觀賞完第一座古堡中的主題,紛紛稱讚。


    ——新生。


    是千歲酒莊要給眾賓客展示的第一個主題,從開篇生機勃勃的葡萄園到衰弱,差點滅亡,再到新生,主題明確,所選的畫作、照片,無一不是上品。


    到了中午宴會,眾人也還在說著那些畫作。


    柚子已經在大廳內走了一圈,拍了需要做素材的照片回來。


    她的座位安排在最後麵一桌,意料之中。可沒坐一會,白老板就叫人來,請她去前麵坐。


    柚子想想也知道是徐方舟提的,她婉拒了白老板,又給徐方舟發了條信息“謝謝,前麵大佬太多,我想在後麵好好吃個飯”。


    不一會徐方舟回短信了——“好,但為什麽特地告訴我?”


    柚子一頓,不是徐方舟邀她去前座的?


    那會是誰。


    她腦海裏閃過一個不太好的念頭,不是那條羅非魚的意思吧……


    柚子把凳子挪了挪,朝薛起靠近,說,“叫我去前麵坐的人不是徐方舟。”


    薛起意外了,“那是誰?”


    “不知道,這裏認識我的也就幾個人,能以主人家身份讓我去前頭的,排除徐方舟,就是白老板和那條魚。”


    柚子說著,看見剛才來邀請自己的服務員又來了,她急忙說,“我去陽台避避。”


    說完就把相機往他手裏一塞,去外麵欄杆那了。


    她肚子餓了,一點也不想跟羅非同桌,否則可能會吃不飽。


    到了外麵,那裏已經有人了,早上那個被薛起嚇跑的油桶,還有冷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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