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你,還不知悔改!”老夫人一副痛惜的樣子,“你心儀寧王,我和你爹娘都明白。這女兒家心儀好郎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若是郎才女貌,互相鍾意,那本也是美事一樁。可如今那寧王殿下都退了信物了,你卻還在這裏糟踐自己?!”


    說罷,老夫人冷眼掃到梅兒,怒道:“說,方才你交代了什麽?”


    梅兒趴在地上,抖如篩糠:“大小姐,大小姐她叮囑奴婢,說要請寧王到外一敘。若是,若是旁人撞見他們二人密處一室,礙著薛府名聲,便是寧王殿下也必須娶大小姐……”


    說罷,梅兒大哭起來:“這都是大小姐的囑咐,奴婢隻是個伺候的,奴婢哪裏敢出這等主意?!”


    再度聽到這番話,老夫人氣得氣血上湧,險些暈過去。


    韋氏一急,連忙去攙扶著老夫人,拍背順氣,又心疼地為愛女開解,道:“母親莫氣,靜容也隻是一時糊塗。她年少氣盛,幾時受過寧王殿下這等委屈?想開了也就好了……”


    “你聽聽!男女二人密處一室,再以旁人口舌作筏!”薛老夫人又急又怒,“這是哪家的大家閨秀可以說出來的話?如同個下九流的賤籍!咱們薛氏滿門清名,險些叫這個不知羞恥的給毀了!”


    老夫人說的這麽重,韋氏都傻眼了。她本就不善言辭,一顆心都撲在教養兒女身上,將女兒調/教的琴棋一絕,端莊有儀;但她萬萬沒料想到,精心教養的女兒竟然會生出這些心思。


    當是時,韋氏就撲在薛靜容身上,不成調地哭起來:“靜容,你何苦作踐自己?那麽多的好男兒,何必委屈著自己?”


    薛靜容跪在地上,心底微懼。


    先前她心悅寧王殿下,太後、母親與祖父都不曾反對,還為她牽線搭橋。可自從霍景來退了信物,家人的態度便陡然轉變,對霍景敬而遠之。如今家人這般情狀,卻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說到底,身在豪門望族,她還是有些敬懼長輩威嚴的。


    “若非寧王殿下遞了口信來,叫我與你祖父好生教導,老婆子我還被你們蒙在鼓裏。”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太後娘娘也真是將你寵壞了!舉手投足這麽不知輕重,哪裏有我們薛氏女兒的樣子?”


    頓一頓,老夫人道:“你就在屋子裏禁足思過,到新年再出來吧!”


    薛靜容有些呆怔,但祖母之命不可違抗,她跪在地上,小聲道:“靜容領罰。”


    “還有這個丫鬟!”老夫人一指梅兒,“趕緊打發掉,再挑個懂事、心思幹淨點的,來伺候大小姐,千萬別汙了大小姐的耳!”


    仆婦們連連說是,上來就拖著梅兒走。梅兒渾身哆嗦,一個勁兒地求饒。


    “老夫人,老夫人饒命,奴婢也隻是聽命於人呀!老夫人……”


    可老夫人卻是理也不理,隻是拄著龍頭杖,轉身離去。一邊走,她一邊對韋氏道:“老大媳婦,為了寧王殿下將靜容的親事拖了這麽久,真當是不像話。這些日子,你就物色起來,趕緊給靜容定下一門親事,也省得她下麵的姊妹們看笑話。”


    韋氏擦幹眼淚道:“都是兒媳的不是,才叫母親擔憂了。”


    ***


    寧王府,齊園。


    “王爺,您的信,已經給薛閣老帶到了。”飛七恭恭敬敬道。


    “辦的不錯。”霍景望著庭院冬景,淡淡說,“那信中提了不少朝中形勢,想來對薛閣老與其子助力不少。薛家到底矜貴,還是不能為了個無關之人,壞了與薛家的關係。”


    飛七爽朗一笑,道:“如此一來,薛閣老定會明白王爺的意思,為大小姐另擇良婿。”


    霍景想起了什麽,道:“過幾日就是新年了,錦雲齋新裁的衣服給笑笑送去了沒?”


    飛七說:“裁倒是裁好了,但是笑語姑娘一貫不喜歡收這些東西。若是不請個王爺的命令,她恐怕是跪著也要推掉的。”


    霍景唇角一揚,道:“那有什麽?走,本王親自命她收下。”


    說罷,二人就朝著不遠處唐笑語的屋子走去。兩地相隔本就不遠,穿過竹林也便是了。還未走近,霍景就聽到一片嬉笑之聲。


    他在竹林裏站定,仔細一看,發現庭院間的雪地上,唐笑語與石榴,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拍著幾個雪球。


    雪地素白,唐笑語的肌膚竟與那素白之色不相上下,還晶瑩得惹人憐愛。她伸出纖細手腕,微微發紅的指尖在雪團上一捋,輕巧戳出幾個洞來。


    “姑娘,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在京城過年呢。”小石榴一邊拍著雪球,一邊嘀嘀咕咕,“聽廚房上的說,除夕那天,除了在房裏伺候的,做丫頭的都能得了假期回去休息,還有團圓熱湯與一封散碎賞錢拿,也不知道有多少?”


    唐笑語耐心地搓著雪球,隨口答:“在哪裏過年都沒什麽區別。”


    “區別當然大了!”石榴叫起來,“水蓮院裏都是姑娘家,一過年,便是滿鼻子脂粉香氣。大家湊成一桌,那水粉味兒比飯菜都重。還是我從前自家裏好——我娘慣寵我的,總偷偷給我多包幾個餃子。有一年,我還在餃子裏吃出了好運銅錢呢!”


    唐笑語蹙眉,道:“你娘這麽疼愛你,你後來又是怎麽到的水蓮院?”


    石榴笑嘻嘻道:“我娘後來生病了,沒錢請大夫。爹爹就將我賣了,聽說後來娘的病好了,我也打心底高興呢。我一到了水蓮院,就跟著姑娘你,如今又來了寧王府,好日子長的很。當初那枚好運銅錢,當真是沒白吃。”


    唐笑語一怔,眸光有些閃爍。


    唉,也對。對小石榴來說,這樣便算是好運了。


    各人有各人的福,她也不好說什麽。


    “我家窮,過年也和尋常沒什麽區別,橫豎都吃不飽飯。後來去了水蓮院,身旁的人來來去去的,今日賣一個,明日贖一個。剛熟悉了臉,人便嫁走了,新年裏照例是一屋子的陌生人。至於王府……”唐笑語抿唇,歎口氣,道,“誰知道呢。也許是我待過最好的地兒了吧。”


    聽得這番話,不遠處的霍景的目光微凝。


    他似在心底做了什麽決定,慢慢走向前。


    “笑……”


    啪嘰。


    一句“笑笑,本王陪你過這個新年”還沒出口,一個雪團就迎麵撲來,在霍景那張冷峻的臉上炸開了絢麗的雪花。


    細碎的雪,慢慢從王爺那威嚴的臉上滑落,滑落,滑落。


    “王,王爺……”飛七嘴角微抽。


    下一刻,飛七也被雪球糊臉。


    “誒?”正在互相丟雪球的唐笑語和石榴,隱隱察覺到了什麽。二人咯吱咯吱僵硬地扭頭,待望見不遠處兩個沐浴在雪球之下的人,一主一仆,頓時僵硬如石雕。


    一個大大的死字,飄過了唐笑語的頭頂。


    她目光如屍,麻木僵硬地從地上拿起一個雪球,往自己臉上狠狠一拍,解釋道:“王爺,這下扯平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不,沒有扯平,你給本王等著。


    第56章 除夕


    除夜之時,天未降雪,夜空晴朗無雲。


    京城之中,四處彌漫著新歲將至的喜氣。而威嚴的皇城,也裝點得煥然一新,彩緞紅綢皆靡麗,無數明燈更令宮城一片光彩。


    天色將昏時,諸位殿上朝臣便已入宮,準備與天家同享新歲宮宴。


    這些得到恩賜、能入宮參與宮宴的人,俱是京城的名門權臣,個個不是重臣,便是王親。他們本就彼此熟識,關係盤根錯節;在這喜慶的時候見了,免不了互相攀談,三三兩兩並肩行於一處。夫人們拉扯著女兒,互相攀說家常。男人們則閑談著一些朝政之事。


    在一片熱鬧中,唯有一處是例外。寧王府的太妃曹氏與二公子霍源,孤零零地站在清冷之處,並無人上來搭話。


    至多,也隻是側目兩眼,投以警惕的目光。


    朝臣們心底都清楚,寧王府的這兩位,並不是什麽值得結交之人。一來,二人離開京城多年,適才返京之久,並無什麽結交的價值;二來,先前在秋獵之時,這位二公子與寧王殿下產生了爭端,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


    兩兄弟的關係,顯然不佳。為了一個並無勢力的二公子,而去開罪權勢在手的寧王,這著實是不理智。


    以是,偌大宮城裏,隻獨這對母子孤零零的。不過,此時的曹氏並不在意這一切。她攥著佛珠,焦急地徘徊著。


    未多時,她等候的人終於來了。


    一個老嬤嬤小步行到她麵前,恭敬道:“太妃娘娘,不巧得很,太後娘娘說宮宴就要開始了,她著實是忙得很,沒空招待您。”


    曹氏扣緊了佛珠,蹙眉道:“那我的信……”


    老嬤嬤將曹氏的信原樣交回,和善地說:“這封信,太後娘娘也沒時間拆閱,煩請您拿回去。”


    “連封信都沒空兒瞧了?”曹氏強笑一下,從袖裏掏出一塊玉佩,偷偷地朝那老嬤嬤手裏塞,“梁嬤嬤,這玉佩是我的私房。我知道你在宮中行走,需要一些體己的東西……”


    梁嬤嬤卻不動聲色地收了手,笑道:“還請太妃娘娘不要為難奴婢了。奴婢也不過是個傳話的。前頭還忙,老奴這就要回去伺候著了。”


    說罷,梁嬤嬤得體地行禮,朝後退走。


    曹氏氣不打一處來,渾身打顫,咬牙切齒道:“什麽沒空?收下一封信的功夫都沒有!分明是不願見我。覺得我派不上用場了,便分毫功夫也不願打發給我。”


    她身後的霍源懶洋洋打了個嗬欠,催促道:“母妃,你就別多想了。這節骨眼上,太後娘娘當然是忙得很!咱們還是趕緊去宮宴上,免得叫大哥又生氣了。”


    見霍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曹氏更是氣。她幾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和善笑麵,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道:“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霍源無端被斥了下,心裏不滿,反駁道,“母妃,你難道不是為了大哥嗎?你千辛萬苦地將那個勞什子的薛大小姐引薦給大哥,給他找老婆,這般貼心,還說是為了我?”


    “你!你這孩子!”曹氏被氣了一下,怒道,“你懂什麽?討好了薛家,我們才能在京城立下腳跟,才有來日可圖!”


    “母妃,你是不是蠢?”霍源更不服了,也有點兒生氣,“那太後是薛家人,薛大小姐嫁給了大哥,那太後就會幫著大哥。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更當不上寧王了?”


    曹氏被說的噎住。


    她心裏寒涼一片,低聲說:“你當真是不知母親的苦心。你以為陛下一門心思將太後娘家的人嫁給你大哥,是為了你大哥好?那是因為陛下忌憚你大哥!那薛靜容隻是個牽製,而非是良緣!薛靜容進了寧王府的門,才恰恰能證明陛下對你大哥極為戒備,時時刻刻想著拔除。”


    而這,卻正是她的良機!


    “而且,母妃又何嚐有的選?要不是太後拋來高枝,我們母子兩甚至都不能回京。如今是站都站不穩,睡都睡不好,又何談謀求更高的位置?眼下的,也隻能先抓住太後與薛家這條路,再謀其他前程了!”


    曹氏的話,越說越哀傷。


    霍源還想嘀嘀咕咕地說話,前麵的太監大聲地唱起了到場之人的名字,蓋過了他不滿的嘟囔。


    “薛閣老您到了?這邊兒——這邊兒。”


    霍源一抬頭,就瞥見薛家一行人金尊玉貴的身影。其間有個女子,作未出閣打扮,身量端莊纖雅,一舉一動,皆如洛水女神一般。再定睛一瞧,那張臉當真是容色絕倫,比霍源見過的任何女子都要美貌。


    他看著那薛家的小姐,情不自禁有些癡了。


    這女子是誰?


    “薛大小姐,這邊請。”


    “數日不見薛大小姐,依舊是這般雍容高華,難怪太後娘娘惦記的緊。”


    幾個貴夫人與太監的話,讓霍源回過了神。他現下明白了,這貌美女子便是一直想要嫁給大哥做寧王妃的薛家大小姐,薛靜容。


    一股不甘,迅速湧上了霍源的心頭。


    她這樣的美人,怎麽偏偏想要嫁給大哥那種不近人情的男人?當真是瞎了眼。


    論體貼,論懂事,論對女人的寵愛,自己哪一樣不比大哥強?


    “源兒,走罷。”曹氏歎了口氣,催促霍源動身。見霍源癡癡望著薛家的方向,曹氏道:“那薛大小姐,你就別記掛了。先前景兒跑去薛家退了親事,這樣大的羞辱,薛家必定是記在心裏的。現在瞧見咱們寧王府的人,薛閣老就沒有好臉色。”


    前時,那薛大小姐還會叫身旁的梅兒來送信。可眼下,連薛大小姐都沒有口信了,可見是將想法斷的七七八八了。


    日後,還得再謀生路才是。


    霍源敷衍地應下了,一顆心卻還係在那薛靜容身上。他心不在焉地走入殿中,在席位上坐下。周遭一片熱鬧,絲竹管弦作響,熏香美酒風飄,他卻渾然不在意,眼前心心念念的隻有薛靜容那張脫俗的臉。


    霍景就坐在不遠處,他孤身一人,也無人膽敢與他攀談。反倒是陛下對他和善至極,方才開宴,便召他到身旁一敘,一副寵信的模樣。


    酒過半酣,薛家的幾個姐妹相談幾句,各自起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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