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隻小懶貓一樣在皇後的胸口處蹭了蹭,一隻手搭在皇後的腰間,不清不楚的呢喃一聲:“阿娘,阿爹怎麽還不回來……”


    想到寧妹妹和蕭景旗,皇後看向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小姑娘時越發疼惜,她攥著漪寧肉嘟嘟的小手,憐愛的放在唇邊親了一口。有那麽一瞬間,她竟覺得是自己的女兒阿寶活過來了。


    漪寧一旦犯了困睡著得也很快,沒多久呼吸就變得平穩起來。她睡著時的樣子很恬靜,一張櫻桃小嘴兒微微張開著,像半開的花骨朵,嬌嬌俏俏的。


    哄睡了漪寧,皇後回到自己的椒房殿時天色已經不早了。金嬤嬤、銀嬤嬤早已備好的洗漱的熱水,皇後坐在妝奩前由著她們為自己卸下頭上的首飾,卻忽聽得外麵的宮人傳話來說陛下朝著椒房殿的方向來了。


    金嬤嬤和銀嬤嬤一聽自然高興,急急忙忙的就要重新給皇後梳發髻。皇後抬手製止了她們,無奈搖頭:“大晚上的梳什麽妝,待會兒不還是要卸掉?我與陛下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何必整這些虛的?”


    說著她已起身去門口相迎了。


    順熙帝進來時順勢握住了皇後的手,見她墨發隨意披散著,燭光映著她皓白的肌膚,越發顯得膚如凝脂。如今這般素顏朝天,卻也是美極。


    陳貴妃是皇宮乃至長安城裏絕頂的美人兒,但在順熙帝瞧來,自己的發妻則獨有一份別樣的韻致,是這後宮裏的任何人能無法比擬的。


    “看來朕再晚來一步你便要睡下了。”


    皇後笑挽著陛下的胳膊進了大殿,熟練的為他取下頭頂的冕毓遞給侯一旁的金嬤嬤,又褪去外袍遞給銀嬤嬤,這才扶著他去旁邊的矮榻前坐下,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水送過去:“喝口蜜水吧,免得夜裏口幹。”


    所有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做的恰到好處。


    宮女太監們早已知趣的退下,大殿裏隻剩下帝後二人。


    順熙帝飲了口蜜水將那精致通透的翡翠小碗擱置在榻幾上,又順勢捉住了皇後的手:“朕今日批完折子想到許久不曾過來看你,也不知你這會兒在做什麽,便過來瞧瞧。”


    皇後十三歲便嫁給了十七歲的順熙帝,到底夫妻十多年了,皇後又素來是個心細的,對自己的丈夫最是了解不過。如今瞧他說話時略有遲疑,便知他這是瞎說的,若說是來看她倒不如說是阿寧突然離開身邊有些放心不下。


    記得當初阿寶還在時他便是這般,一會兒看不到女兒便絮絮叨叨個沒完。


    雖知道他的心思,皇後卻也並未道破,隻仿若無意地道:“阿寧初來有些認生,剛剛才被臣妾哄睡了,陛下可想去看看她?”


    順熙帝拿著皇後的手把玩著:“她在你這裏朕有什麽不放心的?”


    這話說的隨意,但方才他眸中一閃而逝的星光還是被皇後瞧見了,她無奈笑笑,這人做了皇帝變得可真好麵子。


    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皇後默了須臾突然道:“對了,阿寧明兒個要去晉江閣隨二丫頭、三丫頭她們入學的,臣妾給她準備的衣物倒是忘記送她房裏了。不如陛下隨臣妾一起過去吧,也順便瞧瞧那些個乳娘、宮女們是否盡心。”


    順熙帝思慮片刻,勉為其難的應下:“也好。”


    ————————————————


    椒房殿旁邊的落櫻閣裏,漪寧此刻正睡得酣甜,一頭烏發淩亂的散落在竹青色繡著蝴蝶玉蘭圖案的枕頭上,藕色的肌膚泛著紅潤的緋色,長長的睫毛又濃又翹,偶爾顫動兩下,像蜻蜓在扇動翅膀。


    順熙帝在床沿坐著,目光裏滿是憐愛,素來緊蹙的眉宇間難得疏散著,似乎格外享受這樣寧靜的時光。


    待出了落櫻閣,他又站在窗口凝視片刻,轉而對皇後道:“你看這丫頭,睡著的時候跟阿寶一樣乖巧,像隻小花貓。”


    皇後也略有些發怔:“阿寧就像上天補償我們的禮物。”


    順熙帝攬過皇後的肩膀,使得她倚在自己懷裏,側目望向漫天星辰,似乎又想到了那個戰場上為救自己而死的好兄弟。


    ————————————————


    晉江閣是專門為皇子、公主及其伴讀們設立的念書場所。後麵是校場,乃是大家素日裏學習騎射之地。


    晉江閣一共分為兩層,公主們年紀小,為了安全起見在一樓跟隨皇後挑選的女官學習琴棋書畫女工等課程。至於皇子們則都在閣樓上,由聖上親自任命的先生進行講學,要求也比公主們苛刻許多。


    但太子岑璋卻是不在其列。


    太子是未來的儲君,順熙帝對他格外嚴厲,不僅每日要在東宮聽太傅們授課,還要時不時的被順熙帝宣去一番考問,答得好了未必有什麽誇獎,可若答得不好卻又少不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今兒個是漪寧第一天來晉江閣進學,難免有些緊張,早早的過來後便安安分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見桌上擺的有書,便拿起來翻看著,煞有介事。


    二公主岑錦瑤進來時麵無表情,徑自坐在漪寧旁邊的位置上,兩人中間隔著兩臂寬的過道。


    漪寧往二公主的方向看了看,原本是想打聲招呼的,又見對方自打進來後便埋頭看著書,全當自己不存在的樣子。看她難以接近,漪寧索性死了心,有些訕訕的把頭轉回來繼續看書。


    “書拿倒了。”清清冷冷的嗓音,話語裏不夾雜一絲情緒。


    漪寧下意識環顧四周,待發現屋子裏隻有她們兩個時頓覺發囧,連忙把手裏的書倒回來。再扭頭去看岑錦瑤時,她正拿了筆認真練字,瞧上去分外認真,倒好像方才什麽都沒發生。


    漪寧其實根本還沒識字呢,前段日子才跟著岑伯父學會了歪歪扭扭寫自己的名字。這書上像小蟲子一樣的字她通通不認得,自然不知道怎麽拿書才是對的。


    如今被二公主道破,她一時間也不好再裝模作樣了,隻拖著腮幫子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心中想著不知道待會兒先生來了會考問她什麽。


    大殿裏寂靜了好一會兒,三公主岑錦玉才姍姍來遲。


    她進門時臉上還是高興的,待目光落在漪寧的身上,粉嘟嘟的小臉兒上明顯斂了笑意,看著漪寧時一臉敵意。


    之前三公主罵她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還說她是醜八怪,漪寧也很不喜歡這個嬌氣又嘴巴惡毒的三公主,見她進來也隻略瞥了一眼便將目光移向旁邊認真練字的二公主。


    漪寧聽乳娘說過,二公主今年六歲,乃是陳貴妃所出,但不知是什麽原因養成了內斂的性子,素日裏清冷淡漠,叫人難以接近。聖上喜歡女兒,二公主剛出生時原是很得他疼愛的,可因為二公主性子古怪,就連陛下九五至尊也總在她那兒碰冷釘子,久而久之那份喜愛也就淡了。


    漪寧正拖著腮幫子凝視著岑錦瑤發呆,岑錦瑤突然抬頭,清冷的目光直射過來,嚇得漪寧支著下巴的胳膊一軟,整個人頓時往前傾,險些磕在桌子上。


    知道岑錦瑤在看著她,漪寧越發窘迫,一時間把頭垂得很低,再不敢盯著她看了。


    這時,外麵的內監吆喝一聲:“範女先生到——”


    漪寧抬頭間一位身著女官服飾,三十歲上下的女子跨過門檻走進來。見岑錦瑤和岑錦玉都起了身,她也趕忙站起來,隨著她們二人一起給先生行了禮。


    範先生一眼便瞧見了年紀最小的漪寧,想到皇後方才把她叫去椒房殿好一番囑托,如今看到這小姑娘也就格外重視。


    第9章 潑墨


    範女先生依照往常的慣例先檢查了布置給二公主和三公主的課業。


    二公主岑錦瑤今年六歲,自三歲半啟蒙便跟著範女先生就學,再加上聰慧勤勉,是以範女先生對她格外看重幾分。她認真檢查了岑錦瑤的課業後,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二公主今日研習棋術,如有不懂在下再為公主解惑。”


    二公主性子清冷,但對這位範先生十分尊敬,聽先生布置了任務,她斂眉頷首稱了聲是,將課業整理好放在一邊,又拿起棋譜翻閱著在桌上擺弄棋局。


    檢查完了岑錦瑤的課業,範女先生轉而看向漪寧前麵坐著的三公主岑錦玉,還未問話先暗自歎了口氣。


    同為聖上之女,這三公主的聰慧和勤奮是無一比得上二公主。岑錦玉年後開始便在晉江閣念書,算起來也有幾個月了,可現如今是一無所成,《三字經》背的磕磕絆絆,《千字文》更是至今一半都還沒記住。


    別看岑錦玉驕橫,但麵對範女先生刻板的一張臉時她也是有些怕的,如今眼看要檢查自己的課業了,她有些心虛的垂著頭。


    範女先生走過去,見她課桌上空空如也,她眉頭微蹙,說話的語氣還算中和:“三公主的課業呢?”


    岑錦玉垂頭摳著手指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抿著唇也不吭聲。


    範女先生深吸一口氣:“看來公主沒有完成,既然如此……”


    範先生話還說完,岑錦玉蹭的站起來:“先生,我,我,我昨天生病了!”


    “生病了……”範女先生眼神仔細打量著岑錦玉,“不知司藥司的哪個人可為三公主作證?又或者太醫院的哪位禦醫為公主瞧過病,嚴重嗎?”


    “我,我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休息了一日,並沒有宣禦醫。”岑錦玉心虛,說話也沒什麽底氣。


    旋即又不知怎的,突然仰著頭理直氣壯道:“我母妃可以作證的,還有整個煙霞宮上下,先生若不信隻管去尋問就是了。”


    範女先生臉色明顯有些不大好,無奈搖頭。魏淑妃對三公主如此溺愛,這孩子將來隻怕要廢掉。但作為公主的教書先生,範女先生並不想放棄這孩子。


    她淡淡瞥了眼三公主:“既如此,今日之事在下會如實去椒房殿向皇後娘娘稟報,公主請坐吧。”


    岑錦玉一聽有些怕了,若皇後知道她不寫課業還撒謊,那不意味著父皇也會知道了。眼見範女先生要走,她心虛的扯住了先生的衣擺,可憐巴巴的垂下小腦袋:“先生,我,我錯了。”


    範女先生深深望著她:“那公主今日就先把昨日的課業完成吧,晚點再教習新的東西。”


    岑錦玉沒了底氣,此刻乖巧得狠,當真坐下認真執筆寫字了。


    漪寧自始至終乖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著,一聲不吭的。眼見先生向自己走來,她匆忙從位子上站起來,恭恭敬敬的鞠躬:“先生!”


    她生得粉雕玉琢,素日裏不笑時便帶著三分顏色,如今一本正經的模樣倒讓人瞧得心中想笑。粉嫩嫩的臉蛋兒因為緊張有些鼓囊囊的,好似嘴巴裏吃了糖果一般。


    範女先生對這小姑娘的印象不錯,語氣溫和地點了點頭:“郡主無需多禮。”


    漪寧聽話的站直了身子,準備聆聽先生教誨。


    “郡主會什麽?”範先生問。


    會什麽?漪寧伸出纖細的小食指撓了撓耳朵,見二公主此刻研習的棋譜她不會,又看三公主執筆寫字她也不會。


    思索了好一會兒,她一本正經道:“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正在寫字的岑錦玉噗嗤笑出聲來,嘴裏嘟囔著譏諷一句:“好笨!”


    二公主神色如常,對這邊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漪寧也覺得自己好像鬧了笑話,一時有些窘迫,又仔細思考著自己還會什麽。突然她眸中一亮,笑看向範女先生:“我還會背書!”


    “背書?”範女先生看著她,“那郡主會背什麽?”


    漪寧扳著手指頭仔細數著:“我娘教過我《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還有《急就章》。”


    眼見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範女先生明顯有些意外:“這些郡主可都會背?”


    漪寧認真點頭:“從我會說話娘親就教我背書了,但娘親沒有教我寫字,她說小孩子骨頭軟,要等大一些握筆才不會傷到筋骨。”


    眼前這姑娘不過四歲,居然能背這麽多東西,範女先生明顯有些不大相信。她默了片刻,對著漪寧開口:“罔談彼短,靡恃己長。信使可覆,器欲難量。後麵郡主繼續背給我聽。”


    漪寧雙手背在後麵,仰臉背起來:“墨悲絲染,詩讚羔羊。景行維賢,克念作聖。德建名立……孤陋寡聞,愚蒙等誚。謂語助者,焉哉忽也。”


    她背得極為流利,片刻的功夫便背完了《千字文》的後半部分。


    範女先生明顯很是詫異,又道:“官學諷詩孝經論,下一句是什麽?”


    “春秋尚書律令文。”


    “坐生患害不足憐後麵一句呢?”


    “辭窮情得具獄堅。”


    聽著這邊的考問,岑錦玉氣得握緊了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亂七八糟。就連原本麵無表情的岑錦瑤此刻也下意識往漪寧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又認認真真做自己的功課了。


    範女先生靜默良久,笑著對她點了點頭:“郡主果然聰慧,既然這些郡主都會背了,今日起咱們就先練習寫字。“


    漪寧乖乖點頭:“是。”


    範女先生拿了支狼毫筆給她:“郡主會握筆嗎?”


    漪寧點點頭,接過先生遞來的筆握在手中。她的名字是順熙帝親自教她寫的,握筆的姿勢也拿捏的剛剛好。


    範女先生見了對這小姑娘越發滿意:“那咱們就從《三字經》開始。”說著,把一份楷書的臨帖交給她,“郡主今日就先臨摹這一張。”


    漪寧又乖乖接下來,範女先生執起她的手示範著:“每一個筆畫都有入筆、行筆、收筆三個過程……”


    範女先生教的認真,漪寧也聽得仔細。大殿之內分外安靜,隻能聽見範女先生的授課聲以及漪寧認認真真的附和。


    漪寧雖然沒學習寫字,但學得倒是很快,範先生輕輕鬆鬆帶她入了門。見她已掌握了其中要領,範女先生點了點頭:“郡主聰慧過人,倒極像當年的二公主。今日就先把這些字練一練,一筆一劃的寫,莫要操之過急。”


    漪寧乖乖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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