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漪寧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後來又搖搖頭,“不對,不是你說得這樣的,大家都說我娘是隨著我阿爹走的,那也就是說阿娘選擇要阿爹,不要我。”


    邵恪之微微有些驚詫,他沒想到這小姑娘才不過四歲的年紀,居然能看得出這樣的深意,一時間也有些酸楚。說到底,漪寧這麽說並沒有什麽不對,蕭國公夫人也的的確確是舍棄女兒跟隨蕭國公而去了。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至死不渝的感情。


    他想了想,扶著她的小肩膀認真道:“你不能這麽想,你阿爹是一個人,而你還有陛下和皇後娘娘的疼愛,你阿娘是怕你阿爹一個人走得孤苦,所以選擇了你阿爹。”


    “真的是這樣嗎?”她霧蒙蒙的一雙大眼望著她,粉雕玉琢的小臉兒上不知何時掛了晶瑩的淚珠。邵恪之抬手將她臉上的淚抹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轉移了話題道,“我家中有個妹妹跟你一般大,也是個愛哭鬼。”


    漪寧聽罷果真來了興致:“邵哥哥有妹妹嗎,那我可以跟她做好朋友。”在這宮裏,二公主寡言,三公主不待見她,還總愛找她茬,她到現在都沒有自己的朋友呢。


    邵恪之沉默須臾:“她叫邵稀,如果有機會,我會引薦你們倆認識的。”


    漪寧乖巧地點著頭,想了想又道:“邵哥哥一定也很幸福,有阿爹阿娘,還有弟弟妹妹。你阿爹阿娘一定也很愛你對不對?”


    邵恪之神色微凜,久久緘默。


    ————————————————


    告別了邵恪之,漪寧看天色不早,趕緊小跑著去禦花園裏找太後。


    禦花園的鏡湖邊上,一個身著玫瑰色圓領宮妝的女子在湖邊站著,她的模樣不算出眾,但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目裏透著不安分的氣息。因為妝容的緣故,那雙眼總若有若無呈現著一絲媚態。許是站的時間太久,她此刻好看的柳葉眉微微蹙著,明顯有些沒了耐心。


    旁邊的宮女小聲道:“才人,郡主今日八成不會路過此地了,如今天色已晚,要不咱們還是早早回去,改日再找機會吧。”


    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韓才人和她的貼身婢女春桃。


    韓才人和春桃以前同為清池宮的宮婢時就關係緊張,時不時的還會因為一點小事爭寵,互相告狀,甚至撕打起來。


    然而韓才人卻沒料到,自己好容易成了陛下的女人,陳貴妃居然把春桃賞給了她。到底是貴妃娘娘賞的,她雖然看著不順眼可還得留著,好在她是主子了,春桃不敢把她怎麽樣,隻能任由她欺負,有事沒事都要教訓她一番。


    曾經在她跟前多麽不可一世的春桃,如今還不是得對她服服帖帖?這段時間下來,倒讓韓才人好生得意。


    如今見春桃低聲下氣的勸慰,韓才人極為不屑:“這才多久便勸我回去,我看你巴不得我遇不上郡主,如此你心裏才得意呢。”


    第15章 落水


    春桃明知她故意找茬卻也隻得忍著,聞此忙跪在了地上,下麵的石子路硌得她雙膝疼痛,使得她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嘴上卻道:“才人錯怪奴婢了,奴婢隻是擔心您的身子。”


    韓才人冷哼一聲:“少在我跟前裝,以前咱們一起在清池宮裏同為奴婢時,你在貴妃娘娘跟前比我還要得寵些,如今我成了主子,你仍是奴婢,且還屈居我之下豈會沒有怨言?你春桃會膽心我的身子?笑話!”


    春桃低著頭:“才人這是說得哪裏話,跟著才人這麽久,春桃早就是才人的人了,以前雖然多有得罪,可現如今奴婢對您可是真心的。否則,奴婢也不會給您出主意讓您接近聖上最寵愛的安福郡主啊。”


    韓才人望著跪在地上的春桃沒有言語,接近安福郡主博得聖寵的主意的確是春桃出的,她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韓才人自打那一夜後被聖上賜了個才人的位分,聖上就再不曾召見過她。而她又膝下無子,如此下去豈不注定老死宮中?


    她還年輕,如何能夠認命呢!


    聽聞安福郡主現在被陛下寵若珍寶,若她能跟安福郡主拉好關係,必然能得聖上另眼相待。到時候,她重新獲得寵愛,再為聖上誕下個一子半女的,這輩子也就安了。


    她彎腰將春桃拉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既然你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你放心吧,若我當真得了聖寵,必然不會虧待你的。”


    春桃頷首回道:“多謝才人掛懷,春桃別無所求,隻願永遠待在才人身邊,為您出一份力。”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韓才人側首瞧見了從前麵岔路口蹦蹦跳跳往這邊走來的漪寧,身後隻跟了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除此以外再無旁人。


    韓才人唱著歌兒在湖邊站著,歌聲引起了漪寧的注意,她小跑著走過來,仰臉看著她:“你是誰啊?”


    韓才人眼見漪寧過來,笑著對她行禮:“臣妾韓才人見過郡主。”


    才人是什麽漪寧不懂,既然要對她行禮,便隻當是級別比較大的宮女,於是也沒太注意她的身份,隻是好奇地看著她手裏的小瓷壇,指了指問她:“這是什麽?”


    韓才人笑著把小瓷壇放低了些給她看:“回稟郡主,是魚食,妾身在喂小金魚。你快過來看,魚兒們爭食的時候在打架,可好玩兒了。”


    漪寧站在原地沒有動,韓才人站在湖邊,離湖水太近了。她想了想搖頭:“我不過去,一不小心會掉下去的。”說著又指了指西邊,“你看太陽都要落下去了,我和太後娘娘約好了要學功夫呢。”說完,她繼續蹦蹦跳跳的就要離開。


    韓才人原本和春桃計劃的是讓安福郡主失足落水,春桃會水再跳下去把人救上來。春桃是她的婢女,郡主必然記得她的恩情,主動同她接近。如此一來,還能讓聖上念著她救了郡主的事對她寵愛幾分。


    可人到跟前兒了她才知道,這小丫頭別看才四歲,還真有些不好糊弄。眼瞧著人就要走了,她一時情急,下意識“哎呀”了一聲。


    漪寧聞聲回頭,詫異地望過來:“你怎麽了?”


    韓才人麵上露著難以掩飾的欣喜,對著漪寧擺手:“郡主快來看,這兒有條藍色的魚,身體還會發光呢。”


    漪寧不相信,站在原地沒動:“宮裏才沒有藍色的魚呢,你騙人!”


    韓才人訕訕笑了兩下,又一副很真誠的樣子:“妾身真的瞧見了,不信郡主問春桃。”說著給旁邊的春桃使眼色。


    春桃笑著附和:“回郡主,剛剛的確有條藍色的魚跟小金魚一起搶食吃呢。”


    “真的嗎?”到底是小孩子,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漪寧的腳步明顯一點點又折了回來,藍色的魚,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韓才人見她過來,笑眯眯對她伸了手:“郡主快過來跟妾身一起看。”


    漪寧猶豫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過去了。但似乎天生警惕,她到底沒站湖邊太近,隻是探著腦袋仔細看著:“藍色的魚在哪兒呢,我怎的沒有瞧見?”


    韓才人見她還沒放下戒備,柔聲笑著哄道:“郡主別急,再等等,興許一會兒就出來了。”


    漪寧又耐著性子站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我不看了,奶奶還等著我呢。”說著轉身又要走。


    人好容易過來了,韓才人哪裏肯放過,便拉著漪寧的胳膊哄著:“郡主再等等,一會兒真的會出來的。”


    漪寧不認識她,也很排斥她這樣拉著自己,於是努力的掙紮,明顯很不喜歡這個樣子:“我真的要走了,你不鬆手我會咬人的!”


    韓才人卻仍不肯撒手,還在柔聲哄著她。


    旁邊的春桃在一旁看著,突然將腳下的一顆石子往前一踢,圓滾滾的布滿綠蘚的石子好巧不巧滾落在韓才人的腳底下,她腳下頓時打滑。身體下意識的往後傾,搖搖晃晃著“噗通”一聲掉進了湖裏。


    在落進湖水中的那一刻,韓才人的大腦都還是懵的,怎麽一切都跟她計劃的不太一樣?


    猛灌了幾口湖水之後,她才漸漸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急得在湖中奮力掙紮著:“救,救命啊!春桃救我!”


    漪寧也有些被嚇著了,她好像也沒做什麽,就拉扯間好像推了她一下,可是她才沒那麽大力氣呢,這個人怎麽突然自己就掉下去了呢?


    在她恍神的功夫,春桃已經跳進湖裏去救人了。


    春桃也不知力氣不夠還是怎的,在湖裏與韓才人二人翻騰了好久,愣是沒把韓才人給拖回岸上。漪寧看得著急,對宮女太監們喊:“你們快幫忙啊!”


    宮女太監們也急,可大家都不會水,誰敢上去幫忙啊。方才有個小太監已經跑去叫人了,她們隻能在一旁等著,還有就是看緊了郡主,千萬別讓郡主再掉下去。否則,他們幾個小命都得玩兒完。


    兩名宮女更是已經上前將郡主護在自己身後了。


    太後下午歇了會兒晌,不料一覺睡到了此時,她醒來想到與孫女們的約定,便急著往禦花園裏趕。結果看到小太監慌裏慌張的,她上前一問才知道是韓才人落水了,跟著就跑了過來,眼見韓才人在湖裏掙紮,她想也沒想的跳下湖去救人了。


    一旁的宮女太監嚇得不輕,紛紛跪在了地上:“太後娘娘!”太後若有個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好在太後力氣不小,水性也好,又有春桃的配合,兩人總算是把已經昏迷的韓才人給弄回了岸上。


    巡邏的侍衛也已經趕來,看到這樣的局麵紛紛跪在地上。


    太後急著罵道:“沒眼色的,跪什麽跪,趕緊把這個什麽才人弄回宮裏去,再傳了禦醫給她瞧瞧。”


    太後懿旨侍衛們自然不敢違背,抬了地上的韓才人走了。


    太後渾身濕漉漉的,卻也渾然不在意,隻是彎腰問漪寧:“阿寧沒事吧?”


    漪寧搖搖頭,臉色卻有些發白,花瓣兒一樣的嘴唇微微顫動:“我不知道那個人怎麽掉下去的,她說有藍色的小魚讓我過去看,我沒看到就說要去找奶奶練功夫,那個人拉著我非要讓我看,然後我不想看就掙紮,她就掉下去了。”她說的語無倫次的,明顯有些被嚇著了。


    第16章 滑胎


    太後出身市井,什麽樣形形色色的人沒見過,一聽漪寧這話頓時覺得事情不大對勁,直覺上認為是有人想害她的寶貝阿寧。她想了想,突然道:“走,跟奶奶去長樂宮去,等那什麽才人若是醒來敢冤枉是你推她下去的,奶奶抽她!”


    漪寧點點頭牽著太後的手走了,路上又很不解地問:“奶奶,那個才人為什麽會冤枉是我推得她?”


    太後想了想:“奶奶也不知道,瞎猜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拉著你看什麽藍色的魚,你一掙紮她就掉進湖裏了,哪那麽巧,肯定是目的不純,管她想幹什麽,反正有奶奶護著你。”


    漪寧沒聽太懂,但她很清楚的感覺到太後很護著自己,她不由得甜甜一笑,唇角有梨渦淺放,聲音嬌軟的好似沾了蜜糖一般:“奶奶真好!”


    太後瞧著她越發愛憐,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下她水蜜桃一樣的小臉蛋兒,嬌嬌嫩嫩的,似乎一碰就能出水兒。她不由得鳳眼一眯:“阿寧長大了隨你娘,也是個美人胚!”


    漪寧被誇好看,傻乎乎的笑著,一雙杏眼笑彎成了初三晚上的月牙子。


    兩人路過小亭子時,等的快要睡著的岑錦玉簡直要哭了,急急忙忙跑上前,扯著太後的手半撒嬌半抱怨地道:“皇祖母,玉兒等了你好久好久了,你怎麽現在才來啊!”


    太後笑笑,摸了摸她頭上的元寶髻:“奶奶下午睡得晚,醒的也就晚了些,讓玉兒久等了。”


    岑錦玉不大樂意地嘟著小嘴兒:“我都等了大半個時辰了。”她這個年紀並不知道大半個時辰是多久,隻是方才她身邊的宮女這麽說,她也就記住了。而是事實,應該比大半個時辰還要多些吧。


    太後卻明顯很是驚愕,臉上的表情似顰似蹙:“現在離放課才兩刻鍾,半個時辰可是四刻,你不好好念書提前出來了是不是?”


    岑錦玉沒想到太後這麽厲害,隨口一句話就被她給發現了,原本是想求安慰的,如今卻心虛的低著頭:“我,我錯了……”


    太後無奈看著她:“不想奶奶告訴你父皇,以後就萬不能再這樣了,明白嗎?”


    “是……”她可憐巴巴低頭擰著衣服的一角,再沒了方才的氣勢。


    太後此刻渾身濕漉漉的,也不跟她計較,隻是道:“今兒個發生了點兒變故,明日再學吧,走吧,奶奶帶你們去長樂宮吃點心去。”太後說著,一手牽著一個走了。


    ——————————


    長樂宮


    太後換好了幹淨的衣服出來的時候,漪寧正趴在榻幾前發呆,岑錦玉倒是在一旁拿著點心吃得津津有味。點心的碟子在岑錦玉懷裏抱著,漪寧身邊什麽也沒有。


    太後蹙了蹙眉:“玉兒,那點心是讓你和阿寧一起吃的,怎麽你一個人全抱在懷裏了?”


    “她不愛吃這個。”岑錦玉吃得很開心,頭都沒抬。


    太後走過去點了點她的腦袋:“小氣鬼!奶奶平日裏白教你相親相愛了。”說著,她轉而看向漪寧:“咱不跟她吃一盤,奶奶讓人再給你準備一些。”一旁的宮女聞聲下去拿點心了。


    漪寧沒想著點心的事,隻是困惑著看向太後:“奶娘,真的有藍色的魚嗎?”


    太後搖搖頭:“不知道,奶奶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什麽藍色的魚。如果真有這麽稀奇的魚,想來早就在闔宮上下傳開了,哪裏還輪得著她一個小小的才人告訴你?”


    “那就是剛才那個才人在騙我咯?”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有些呆頭呆腦的,卻分外可愛,想了想又問,“奶奶,才人是什麽?”


    “……算是你岑伯父的妾吧。”太後想了想,這麽答道。


    這邊正說著話,玉嬤嬤去韓才人那邊打探消息回來了:“太後,韓才人醒了,不過……”


    看她欲言又止,太後最受不了這個,忍不住催促:“不過什麽,你倒是趕緊說。”


    玉嬤嬤低聲道:“韓才人懷了身孕,但因為在水裏呆的太久,沒,沒了……”


    太後的臉色明顯有了變化,她雖然不怎麽記得那個什麽才人,可肚子裏懷的說到底也是她的孫子啊。陛下本就子嗣單薄,如今好容易又有一個,偏偏又……


    她沉默了一會兒:“陛下知道了嗎?”


    玉嬤嬤回道:“已經知道了,為了安撫韓才人的喪子之痛,下旨升了韓才人做婕妤,皇後也親自過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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