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是主子,佟迎和玉嬤嬤哪裏當真讓她做什麽,但凡有什麽活兒都是這倆人搶著來。漪寧知道這倆人的意思,便也隻是偶爾遞遞盤子,十分清閑。


    這家鋪子當真是相當紅火,一個上午都有客人絡繹不絕地來買包子,竟是半天沒個消停。


    一直等過了午膳的時辰,客人才漸漸少了些,大家也都忙裏偷了個空閑。


    這時,外麵一個紫衣少年帶著一個小廝從外麵進來,徑自在今日上午她坐過的位置上坐下來,那小廝則是去了前台跟夥計說了什麽,旋即回到了少年身邊,同他一起坐下。


    自打那少年進來,漪寧的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


    不為別的,隻因這少年正是她昨日在馬車上看到的,那個得了狀元郎封號的少年才子,邵恪之。


    小丫是個單純的,又和漪寧年紀相當,這半日下來沒少跟漪寧說話。如今見漪寧坐在旁邊的空位上雙手托腮望著那少年發呆,她跟著坐下去:“我看你應該不經常出門,隻怕還不知道吧,那個郎君是長浚伯府的二公子,昨日殿試放榜,他可是金榜的頭名,是狀元!”


    小丫說起這個,也是一臉的崇拜:“昨日狀元郎策馬從鋪子裏經過時我也看見了,那模樣和氣度可真把後麵的榜眼和探花都給比下去了。聽說這麽多年,很少出過尚未弱冠便能金榜題名的人,還被聖山欽點為新科狀元那就更是了不得了。”


    漪寧聽著小丫的話倒也沒說什麽,隻見夥計端了包子給他,他執起箸子十分雅致地吃著。


    佟迎總說她吃東西的時候好看,其實漪寧覺得邵哥哥吃東西的樣子才是真的很養眼。記得小時候有次她帶了岑伯母做的點心去校場,邵哥哥和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以及其他伴讀坐在一起,他吃東西的樣子最好看,讓人看了便覺得食欲大增。


    就如現在,看他吃得那樣香,漪寧居然覺得自己好像又餓了。


    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望著他。


    邵哥哥現在吃得包子好像真的比她上午吃得要好吃誒……


    這時,邵恪之旁邊的趙源對著櫃台的方向招呼:“小二,再上些料汁來。”


    老板娘姚闖家的聞此忙又調了料汁喊小丫端過去,漪寧搶先走了過去:“嬸嬸,我來吧。”


    姚闖家的想著這也不是什麽重活兒,阿寧又提了,便笑著交給她:“那就謝謝阿寧姑娘了,剛好我去後院瞧瞧,你奶奶也不知道吃飯了沒。”


    見姚闖家的走了,漪寧這才端了料汁去給邵恪之送。


    走兩步卻又改了主意,靈光一閃退回來,拿起櫃台上的醋往手裏的小碟子裏拚命加了些,不等加水稀釋,便十分滿意地晃了晃向前走。


    “公子,您的料汁。”她聲音柔婉,語氣溫和,十分的彬彬有禮。


    然那雙圓溜溜的杏眼,此刻卻透著一絲狡黠。


    第45章 折花 。。。


    趙源往這邊瞥了眼, 輕輕“嗯”了一聲,隨後示意漪寧退下。


    漪寧倒也沒再逗留,隻是剛走兩步卻突然聽到後麵一聲驚呼:“哎呀!怎麽這麽酸?”


    漪寧走到半路, 被這聲尖叫惹得頓下步子, 卻沒回頭, 臉上的表情已經變了。因為這尖叫聲跟自己預想到的不太一樣。


    尖叫的人並非邵恪之,而是趙源。趙源平日裏是不吃醋的,隻因方才看他家公子吃得起勁兒,一時饞了嘴。但他自然是沒膽子跟他家主子共用一個料汁碟子的,這才喊了夥計再上一碟料汁。


    這是他第一次吃, 就輕輕沾了那麽一點, 沒想到居然就這麽酸。簡直就跟在喝醋一樣!


    他發誓, 從今起,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吃醋了。


    漪寧忍著笑意回頭,但見趙源正捧著茶盅仰頭灌著水,仿佛怎麽也消不盡口裏的醋意般,不多時居然把水壺裏的水喝了個精光。


    漪寧無奈的眨巴眨巴杏眼, 突然有些自我懷疑, 她有搞得那麽酸嗎?


    轉而再看邵恪之,他依然氣定神閑地用筷子夾了包子沾著料汁, 而料汁並不是自己方才端上去的那碟。


    事到如今, 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原來是趙源要吃料汁,她搞錯人了……


    想到自己在這兒站了半天,邵哥哥居然都沒抬頭看上一下, 漪寧有些泄氣,猶豫了一下又折回去,學著小丫對客人的那一套,笑得甜膩:“這位客官,可是覺得太酸了,要不要再換一碟。”她話是說給趙源的,但那雙眼睛卻在盯著邵恪之看。


    不過,邵恪之卻仿若未覺一般,自顧自地吃著。


    居然還不抬頭看她一眼……


    這個人真是木頭!


    挫敗感和失望讓漪寧眉心都擰緊了,一張小嘴兒下意識嘟著,十二分的委屈。


    “哎哎哎,往哪兒看呢?這麽小的小姑娘居然也會以貌取人了?”明明被酸到了是自己,這丫頭看他家公子做什麽。每回跟著公子出來,備受矚目的是他家公子,可遭罪的總是他,他怎麽這麽倒黴啊!趙源也覺得自己很委屈。


    誰知,他剛吼了眼前這小丫頭兩句,原本一語不發的邵恪之突然眼底有幾分不悅掃過,目光瞥向咋咋呼呼的趙源,語氣有些冷淡:“吃好了嗎?”


    趙源不知道他家主子為何突然對他態度如此冷淡,雖然並未吃飽,但還是很真誠的點了點頭:“吃,吃好了。”


    邵恪之默不作聲,率先理了理衣襟站起身,徑自轉身出了包子鋪。趙源見此慌忙從錢袋裏摸出碎銀子擱在桌上,“不用找了。”隨即趕緊追上去,“公子,你等等我!”


    座位上空空如也,獨留得漪寧還傻傻站在那兒。


    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早沒了蹤影。


    想到邵哥哥居然真的認不出自己了,漪寧心上一陣委屈,好歹也是給她送了那麽多次瓊花軟糖糕的人,她還爬上他的馬車去過他家呢,居然這麽快便不記得她了。


    心上突然感到一陣失落,十分頹然地坐在了旁邊的桌子前,雙手托著腮幫子幽幽吐納一口歎息。


    這時,小丫著急忙慌從外麵進來,手裏捧著一個油紙包裹,裏麵裝的似乎是隔壁糕點鋪子的點心。


    見漪寧很無精打采的樣子,她跑來她身邊坐下,很歡呼雀躍地道:“阿寧,你知道嗎,我剛剛進門的時候恰好遇到狀元郎出去,他臉上居然在笑啊!他每天都會來我們包子鋪吃包子,但是從來沒笑過,這可是第一次呢。”


    說到這兒,小丫十分花癡地仰著臉,目光裏皆是迷戀,“狀元郎笑起來的樣子好溫柔,能見到他這樣儒雅的笑容我這輩子真是無憾了。”


    “笑?”漪寧聽了十分驚詫,剛剛也沒發生什麽事啊,他出去的時候為何會笑?不由得她又問了一遍,“真的笑了?”


    被漪寧這麽一問,小丫愣了一下,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好像吧,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好像嘴角上揚了那麽一下,鳳眼微微眯了一下,後來便冷著一張臉走了。莫非……我剛剛眼花了?”她虎頭虎腦地抓了抓頭發,嘴裏呢喃一句,“到底是笑了還是沒笑呢……”


    漪寧沉默著想了一會兒,遂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十分篤定地道:“肯定是你眼花了。”剛才正眼都沒看自己一眼的邵恪之,分明就是個目中無人的,她才不信他會笑呢!這種人會笑嗎?會嗎?肯定不會!


    小丫剛把包著點心的油紙拆開,捏起一小塊糖角果子放到嘴邊,被漪寧這一拍嚇得果子差點掉在地上。她趕忙抱緊了自己的小零嘴。


    又見漪寧拖著下巴發呆,小心翼翼把自己的點心遞過去:“要不要來一塊兒?很甜的。”


    ——


    姚記包子鋪隻做上午的生意,是以到了下午便早早地打烊了。


    姚闖家的做了一鍋大雜燴,又煮了南瓜小米粥,配上三個涼菜,倒也是格外的豐盛了。


    在宮裏,大家注重規矩,素來是食不言寢不語,但民間就隨性很多,大家一邊吃著飯,還會絮絮叨叨說些話。


    姚闖夫婦已年過不惑,育有一子早已成家,是做海上生意的,早年下海後再無蹤跡,大家都說八成是沒命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到底是艱難的,幸虧遇上太後傳了做包子的收益,如今倆夫妻方才在長安城安了家,


    姚闖模樣生得還算硬朗,慈眉善目的,是那種一看便是老實巴交的類型。


    他話很少,大多都是姚闖家的在說。


    一會兒說說今日什麽時辰起來和麵剁包子餡兒,一會兒再說說這幾日的生意怎麽怎麽樣,哪個大主顧來了幾回。


    她為人和煦,漪寧聽著也不覺得聒噪,反而感覺這樣子的餐桌很是溫馨,很隨性。


    飯吃到差不多的時候,一直不怎麽言語的姚闖總算說話了:“李達兄弟前段日子讓人捎了信兒,說要和他家娘子帶他娘來長安看病,他們在長安無依無靠的,我打算等他們來了便去碼頭接一下。”


    姚闖的老家在蘅州洛城東的南寨村,他口裏的李達正是他們同村的人,兩人感情好,用鄉下的話說是光著屁股長大的交情,自然是極鐵的。


    姚闖家的聽他這麽說哪有不理解的,隻十分擔心地問他:“李大娘的病莫不是又嚴重了?”在姚闖家的印象裏,這位李大娘似乎身體一直都不怎麽好。


    姚闖點了點頭:“信上說得是挺嚴重的,找了不少郎中給治,卻都無濟於事。李達兄弟便想著帶他娘來長安讓這兒的郎中看看,到底是天子腳下,能人異士聚集,興許還能救治。而且,李大娘平日裏總會絮絮叨叨說想來長安,李達也想全了他娘的一個心願。”


    姚闖家的也吃的差不多了,遂放下碗箸,歎息道:“說起來李達也真是個好人,對李大娘這個繼母跟親娘一樣。”


    姚闖不置可否:“因果循環吧,說到底他幼時無母,也是李大娘一手給帶大的,說起來不是親的也跟親的一樣。”


    姚闖家的點點頭,隻是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聽你們說得,這是一下子來了三口子人吧?咱們家那麽大點地兒哪裏住得下?是不是得給他們提前找好住處?”


    這倒是個難題,姚闖想了一會兒:“實在不行,咱們就先幫李達兄弟在客棧預訂兩間客房。”


    太後一直默默聽著,聞此搖頭:“既然是看病,誰知道要住多久,一直住客棧哪兒成啊。我看要不這樣吧,我那兒剛修的宅子,地方大,等你們接了他們一家人,就帶到我那兒去。”


    “這,這怎麽使得?”姚闖家的慌忙推辭道。對於幹娘,他們夫妻二人已然是感激不盡了,又如何能再找她幫忙?


    太後卻笑著擺了擺手:“你們學了我的手藝,當初也是燒了香拜過師的,又喚我一聲幹娘,我也算是你們半個娘吧,既如此便是一家人,有何使不使得?”


    太後說罷看向漪寧,詢問她的意見:“阿寧不會介意吧?”


    事分輕重,漪寧不是不懂事的人,如今見太後問起,甜甜笑著:“我聽奶奶的。”


    “既然如此,這事兒就那麽訂了。”太後拍板決定了此事,姚闖夫婦自然十分感激,少不得說些感謝的話。


    從包子鋪回去的時候,太後拉著漪寧的手說:“不知道為什麽,方才姚闖說到李達夫婦要帶著他娘來長安,我這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心也慌慌的,就跟要出什麽大事一樣。”


    漪寧挽著太後的臂彎,與她並肩走著,怕她多想便寬慰道:“奶奶常說左眼跳是好事將至的征兆,莫不是真的?”


    太後笑了笑:“我也說不清楚,咱們過段日子就該回宮了,把宅子讓給李達一家人住倒也沒什麽。等他們來了咱們就搬走,這樣你也不會因為跟她們住在一起不舒服。”


    太後帶阿寧出門不過是希望她能見識見識外麵的生活,莫要成了書呆子,卻並不希望阿寧身上沾染太多的市井氣。出身高貴的姑娘,就該是那養尊處優的神妃仙子,不染纖塵的。


    阿寧自幼養在宮中,若日後跟尋常百姓住在一起,隻怕她會不習慣。這點太後早就想到了。


    太後為自己著想漪寧心裏暖暖的,撒嬌地倚在太後的肩膀上,黏著她走路。


    太後憐愛地摸了摸漪寧的頭:“前兩年我帶你和玉兒一起出來,那孩子養尊處優慣了,又被魏淑妃慣得太嬌氣,什麽苦都吃不得,出宮兩次便死活不肯再出來,我瞧著你倒是挺喜歡的。”


    漪寧笑著道:“皇宮很好,但像個金絲籠,偶爾飛出去散散心孫兒覺得挺好的。”


    聽到這話,太後心上歎了口氣。依著皇帝和皇後的態度,這丫頭長大了隻怕是太子妃的人選,將來如若嫁給璋兒做了皇後,怕是就沒這樣的自由了。


    便如現在的皇後,哪裏是隨隨便便就能往宮外跑的?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等漪寧再大些當真與璋兒成了婚,興許一門心思放在璋兒身上,自己就不想著出門了呢?


    女人嘛,嫁了人就以夫為綱,到底是和閨閣之時不太一樣的。


    不過,看她這麽喜歡外麵,太後倒想將來多留她幾年,能瀟灑自在一日便是一日。


    ——


    回了銅雀街的姚宅,太後忙活了一天,由玉嬤嬤伺候著在淨室沐浴,她自己閑來無事在院子裏下腰。


    忽然一陣風吹過,她看到隔壁的桃花枝顫了顫。


    漪寧這才發現,原來隔壁種了桃樹,此時剛入三月,隔壁的桃花已然盛開,粉嫩嫰像少女嬌羞的麵頰。


    因為剛剛那一陣風,有些花瓣被吹落在地上,落英繽紛。


    這花開得太好,她突然很想折一些用瓶子插起來擺在屋裏,這樣屋子就會有桃花的清香了,想來夜裏睡覺也會香甜很多。何況,這桃花開得這樣密,她就要三小枝不會有什麽影響吧?


    這般略一思忖,她便當真動起手來。


    那桃花樹是隔壁種的,牆的這邊太後還讓人種了一棵榕樹,距離那堵牆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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