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孩子若是沒保住,日後他一門心思撲在郡主身上,她這輩子也不過是老死宮中的結局。


    心裏雖這樣想著,麵上她卻仍笑的柔婉動人:“殿下的話妾身記下了。妾身知道,殿下一心想娶安福郡主為妻,妾身的存在便是個累贅,妾身不想拖累殿下,自請搬去東宮西邊的跨院兒裏去,那裏僻靜,妾身去了這一年半載的便不再出來惹郡主憂心了。”


    “那跨院兒許久無人打掃,本是荒蕪之地,你去了那裏豈不委屈了?”岑璋這般說著,臉上掛著幾分不忍。


    慶茹善解人意地道:“正因為那裏地方荒涼,妾身住過去殿下才好向安福郡主交代不是嗎?”


    她一心為自己著想,這讓岑璋覺得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他緩緩握住了她的手:“慶茹,你總是那麽體貼細心。”


    慶茹莞爾一笑,緩緩倚在他的懷裏,閉目道:“隻要能為殿下分憂,妾身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岑璋緩緩伸開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對孤的心意孤會記著的。”


    她默了須臾,從他懷中起身,又抬頭瞧了瞧天色,輕聲道:“不早了,妾身便先回了,不打擾殿下射箭。”


    岑璋點了點頭,語氣溫和:“那你且先回去吧。”


    慶茹對著岑璋屈膝行禮,隨後緩緩向著太子東宮而去。


    簡桃緊跟上去,兩人離開老遠才忍不住多嘴道:“夫人這是什麽意思,好端端的怎就自請住在跨院兒,那裏荒涼偏僻,如此豈不受了委屈?”


    慶茹淡笑著搖頭:“你不懂,太子殿下如今一顆心都撲在了安福郡主身上,我無論做什麽都入不得他的眼,若他求安福郡主不得說不準還會怪罪到我的身上,此刻我提議住在跨院兒實數明哲保身。


    方才在校場,我聽安福郡主那口氣,未必就願意跟太子殿下成親,咱們此時回避不去摻和此事,日後太子如若求娶不成,也不能怪罪我們什麽,反而還給太子留下一個為他著想的好印象呢。二則,”


    她低頭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深沉複雜的眸子含了一抹暖意,“好容易保住了這孩子,等過幾個月肚子越來越大,想瞞住殿下隻怕很難。咱們去跨院兒裏住著與殿下見不著,我才可以安心養胎把這孩子生下來。”


    說到這兒,她眸中隱隱有精光浮動:“殿下現在不肯讓我生下孩子,等我十月懷胎誕下皇長孫,殿下還能活生生害死自己已經出世的骨肉不成?屆時,陛下和皇後娘娘應也不會忍心。隻要我日後有皇長孫可以倚仗,還怕在這宮裏沒有立足之地?”


    簡桃若有所思了片刻,眸中染上幾分欽佩:“還是夫人想得周到,您若日後誕下皇長子,儲君之位立嫡立長,咱們還有機會爭一爭呢。”


    慶茹瞥她一眼,臉上的笑意斂去:“有些話自己心裏明白便是,說出來便是殺身之禍。”


    簡桃恍然大悟,忙捂了嘴,隻又跟隨慶昭訓走了片刻,突然猶豫著道:“隻是,夫人如果誕下的是個小郡主怎麽辦?”


    慶茹停下步子,冷冽的目光朝她攝過來。


    簡桃哆嗦了一下,忙匍匐跪地,後背上冷汗直冒:“奴婢失言,奴婢該死!”她臉色慘白,身子抖如篩糠。


    慶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略扯了扯唇角:“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是該早做準備,九個月之後我誕下的隻能是個小世子。”


    慶昭訓的話簡桃聽明白了,忙點頭應是:“夫人放心,奴婢會盡力幫夫人料理此事,您將來生下的必定是個小世子。”


    “起來吧。”慶茹親自彎腰攙扶她起來,語氣緩和很多,“簡桃,我把你從掖庭那暗無天日的地方解救出來,讓你做了我的掌事宮女,你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你可不要……背叛我才是。”


    簡桃忙頷首應著:“夫人大恩奴婢沒齒難忘,這輩子都唯夫人之命是從,不敢存有絲毫反叛之心。”


    慶昭訓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個聰明人,隻要你忠心耿耿跟著我,我若有出頭之日,自然也是你的出頭之日。”


    “是,奴婢謹記。”她斂眉頷首,乖順地應著。


    慶茹這才鬆了口氣,笑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收拾東西吧。”


    簡桃也是如蒙大赦,長長舒了一口氣,緩步跟隨著慶昭訓而去。


    ——


    岑璋又折回校場時,漪寧已經站起來練習射箭了。


    她經過這幾日的練習總還是有些長進的,不過動作卻仍是不怎麽規範。但看她十分認真的模樣,倒也頗有幾分可愛。


    他緩步過去,忍不住提醒她:“腰要直,肩要平,注意力要集中,眼睛裏隻能看到靶子,忽略掉周圍的一切……”


    漪寧下意識聽著他的指示調整自己的動作,隨著他“放箭”一聲令下,手裏的箭隨之往前飛躍,直擊前方的靶子。


    不過因為她力道不夠,箭頭插得不深,搖晃幾下又落在了地上。


    雖然是如此,不過漪寧已經很開心了。練習這麽多天,這還是她第一次射中呢。


    “多謝太子哥哥。”她轉而看向岑璋,一臉開心地笑著,雙頰有梨渦淺放,美不勝收。


    望著她甜美純真的笑意,岑璋隻覺得心上一片柔軟。他真希望能永遠守護這份笑容,更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她隻對自己一個人笑。


    “阿寧……”他望著她呢喃了一句,下意識對她伸出手想握住她的胳膊。


    漪寧本能地後退一步躲過了他的觸碰,臉上的笑意隨之消失了:“太子哥哥,我還打算再練會兒。”


    說罷,她沒再理他,而是自己重新從箭筒裏拿起一支箭繼續對著靶子練習。


    有他在身旁,漪寧根本無法全神貫注,這一箭射出去蔫蔫兒的,擦過靶子的邊緣靜靜平躺在了地上。


    出於骨子裏那份倔勁兒,她默默又拿了一支,繼續往前射。


    岑璋出手攔住她:“你這樣練習是沒什麽效果的。”說著接過她手裏的弓感受了一下,“這弓是霍先生以錦瑤的標準給你配置的,你力氣小,這個用著還是太吃力了,趕明兒我親自做一個適合你的出來。”


    “沒關係,我覺得這個用順手了也還好。”她這般說著,卻沒再抬頭看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漪寧便不想再節外生枝。


    岑璋卻隻當慶茹的出現讓她生氣了,猶豫著道:“阿寧,我也不知慶茹怎麽就來了校場,她說的那些話都是滿口胡言亂語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哪些話?”漪寧麵露不解地看著他。


    被她這樣的目光一盯,岑璋頓時被搞得啞口無言,竟是不知該怎麽回答。


    “太子哥哥,我的心意那晚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會再有什麽更改。方才我瞧那慶昭訓對你挺上心的,她又溫婉賢淑,當是個知冷知熱的,有她在身邊相伴不是很好嗎?”


    岑璋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布滿了紅絲的雙目望著她,裏麵有脈脈深情湧動:“阿寧,在我心中沒有誰比得過你。”


    “我真的該練習了。”她皺了皺眉頭,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看著腕上紅色的印痕,她麵上已有了幾分不悅。


    “阿寧,你當知道,在父皇和母後心裏,你是孤未來的太子妃,是他們的兒媳婦。”


    岑璋的話讓漪寧心上微微一顫,旋即不動聲色道:“皇後娘娘會明白我的。”


    “那我的心意呢,你當真不明白?”他質問道,臉上似乎有痛苦和掙紮。


    漪寧偏過頭去,沒有答話。


    岑璋繞到她麵前,繼續看著她:“阿寧,你我自幼相識,感情一直都那麽好,為何要因為一個小小的妾室而對我生了偏見?”


    他不明白,隻是一個小小的妾室罷了,她若是當真不喜歡,大可以告訴他,想怎麽發落他都願意聽她的,卻又為何這般絕情呢?


    莫非,她真的對邵恪之動了情,心裏再容不下旁人?


    那日上巳節,邵恪之究竟對她說了什麽?


    漪寧此時心裏也十分掙紮,她與岑璋之間自然是有感情的,在這皇宮之中,他打小便處處護著她,凡事想著她,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


    可那份感情與其說是男女情愛,倒不如說是兄妹之宜,她也願意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兄長一樣敬重和愛護。


    隻是為什麽,他偏生要如此執著呢?


    她從未想過傷他,更不想說什麽狠絕的話,可他卻讓自己好生為難。


    她到底該怎樣拒絕他,他才能明白她的心思呢?漪寧覺得頗有幾分頭疼。


    這時,小太監過來稟報,說陛下召見太子去禦書房。


    漪寧隻覺得整個人都鬆了口氣:“太子哥哥,岑伯父找你許是有要事,還是莫要耽擱了才是。”她實在不想再這麽僵持下去,明明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明白了,再這般糾纏下去也沒什麽用處。


    岑璋卻站在原地沒動,靜靜望著她,心裏默道:阿寧,你心裏有別人也好,沒有別人也罷,我都會想法子把你留在皇宮的,這輩子你都隻能是我岑璋的女人。至於邵恪之,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禮部侍郎,又豈能配得上你高貴的身份?依他的身份,甚至連與孤爭奪你的資格都沒有。


    他握了握拳頭,關節哢嚓作響。


    漪寧見他一直站在自己跟前沒走,又聽到手指關節的聲音,下意識抬頭,對上的便是他那雙深沉複雜的眸子。雙目犀利如鷹,裏麵好似蘊含了強大的力量一般,讓人瞧了不自覺呆住,莫名的生出些許寒意來。


    她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岑璋有些陌生。


    “……太子哥哥,你怎麽了?”她小心翼翼地問他。


    岑璋緩緩回過神來,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什麽,你若當真不喜歡,我便不讓你為難了,咱們還如往常一樣,你見了我也不必覺得不自在。不管怎麽樣,我都還是那個最疼你的太子哥哥不是?”


    “太子哥哥當真這樣想嗎?”他的轉變太快,漪寧莫名覺得有些不安,尤其想到他方才的神情,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岑璋卻隻是很溫和地衝她笑笑,抬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端,語氣裏滿是寵溺:“自然是真的,太子哥哥的話你還不信?好了,父皇召見不能耽擱,我就先走了。”


    說完,笑著轉身離開,仿若早把之前兩人的對話拋在腦後一般。


    漪寧默默盯著他的背影凝神片刻,一時間也沒了射箭的興致,隻隨手將方才岑璋遞還給自己的彎弓扔在一旁,重新尋了塊空地坐在草地上,又瞧見旁邊擺著的茶水,自斟一杯緩緩飲著,平複心情。


    邵稀和穆妧見她停下來,便也攜手走了過來:“郡主怎麽不練了?”說話的是邵稀。


    她說完在漪寧旁邊坐下,也斟了杯茶水,又往漪寧那邊湊了湊:“郡主,方才太子殿下跟你說什麽呢?”方才太子過來,穆妧和邵稀二人自覺避遠了,故而並沒聽到兩人的談話。


    不過她小心觀察了兩人的表情,隱隱約約有個猜測。二哥不在,她得幫二哥看著點兒才是。


    邵稀問起這個漪寧隻覺得一陣不自在,撇過頭去把玩著手裏的青瓷盞:“問這個做什麽,不過隨意聊了幾句。”


    邵稀眯著眼睛笑了笑:“郡主不說我也猜得到,方才太子殿下柔情蜜意的表情那麽明顯,任誰瞧不出來?不過,我看殿下後來神情又有些不太對,郡主是不是說了什麽拒絕的話?”


    漪寧瞥眼看她,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你何時腦袋瓜子會分析問題了?”


    邵稀頗有些不服氣:“郡主這是什麽話,我聰明著呢,阿妧你說是不是?”說罷,她轉而問旁邊的穆妧。


    阿妧默默在旁邊坐著,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驟然被邵稀扛了扛肩膀,她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困惑地問:“怎麽了?”


    漪寧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打量她片刻:“怎麽了,你有心事?”穆妧一直是那種文靜賢淑的姑娘,平日裏話不多,因為生活環境簡單的原因,心思單純,其實也是有些藏不住事兒的,但凡有什麽心事總掛在臉上。


    穆妧被漪寧問得頗有幾分心虛,她頓了好一會兒才笑道:“也沒什麽,隻是在想你的終身大事究竟是如何考量的。你與太子也算青梅竹馬的,太子殿下也對你頗為關照和疼惜,你當真不想嫁給他嗎?”


    說到這個事漪寧沉思片刻,輕輕搖搖頭:“太子哥哥的確對我挺好的,不過我倒覺得如果我們倆一直做兄妹感情才會一直這麽好。否則,他日後有佳麗三千,我和他之間的那份情意早晚會被消磨殆盡的。”


    邵稀和穆妧都是她的知心好友,對她們說這些漪寧也覺得無所顧忌,心裏怎麽想也就怎麽說出來了。


    穆妧看著她,略想了想:“或許吧……”


    邵稀忙插嘴:“我也覺得挺好的,這樣我二哥才有機會嘛。對了郡主,我二哥上次不是飛鴿傳書給你了嗎,你可有給他回信?”


    “回信?”漪寧搖了搖頭,她看了信還需要回信給他嗎?她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收到書信後直接就把鴿子放走了。


    說起這個她倒是想起來了,她初將鴿子放走之時那信鴿還圍著她轉悠了好久,當初她有些納悶兒,如今再想來興許便是那信鴿等自己回信呢。不過後來她當真沒有要回信的打算,鴿子也就自己飛走了。


    邵稀卻是吃了一驚:“不會吧,郡主沒有回信給我二哥?信鴿千裏迢迢飛這一個來回,隻送這一封信多辛苦啊。”


    “……我不知道寫什麽好。”漪寧默默捧著茶水,低頭說著。不知怎的,如今想到自己沒回信給他,竟莫名覺得有幾分心虛。


    “郡主,你的臉怎麽紅了?”邵稀突然衝漪寧伸出手來,又表情十分誇張的尖叫一聲,“啊呀,還很燙呢。”


    “別鬧。”漪寧十分不自在地打掉邵稀的手,心裏也是納悶兒,好端端的想到邵恪之,她怎麽還臉紅起來了。以前也甚少這個樣子的。


    邵稀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托腮,對著漪寧滿含深意地笑著:“郡主還不承認呢,比起太子,你明明就是更喜歡我二哥嘛。”


    漪寧灌了自己一杯涼水,沒好氣地看她一眼:“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嗎?”這話雖是在反駁她,可漪寧心裏也是存了疑竇的。


    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呢?莫非就像自己現在一樣,想到邵哥哥會不自覺的臉紅心跳?


    可是這感情怎麽來的莫名其妙,以前也沒覺得什麽啊。似乎自從他飛鴿傳書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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