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寧緩緩坐起來:“邵哥哥,你知道我方才許的什麽願望嗎?”


    邵恪之抓著她一隻手揉捏著,沒有回答。


    漪寧道:“我希望咱們回長安以後,能夠順順利利的在一起。希望祖母、岑伯父、岑伯母還有,還有太子哥哥,他們都能夠祝福我們。”


    “會的。”他親了親她的手,那語氣似是在安她的心。


    看他這麽篤定,漪寧心裏卻有些沒底:“邵哥哥,如若陛下堅持要我嫁給太子,你會怎麽做?”


    邵恪之沒回答,隻是正色著看她:“阿寧,太子親近付明善這等奸佞之輩,你覺得他日後會是一個好皇帝嗎?”


    第114章 薑茶 。。。


    漪寧被邵恪之突然間的問話給嚇著了, 呆愣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看向他:“邵哥哥怎麽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邵恪之似乎害怕嚇著她,捏了捏她的手笑道:“無事,隨口問問, 你別多想。”


    說罷, 他從草地上坐起來, 抬頭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站起身後,他對坐在草地上的漪寧伸了手,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似水:“來。”


    漪寧看著月光下他那隻白皙修長的手掌,卻沒將自己的手交付上去, 而是自己從草地上站起來:“邵哥哥, 都說男人一旦有了雄才偉略, 野心也會越來越大。那你呢, 你會不會也是這樣?”


    邵恪之平靜地看向她,麵上掛著淡淡的笑,抬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方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麽認真, 生氣了?”


    漪寧垂著首咬幾下唇瓣, 輕輕搖頭:“也不是生氣,就是突然有點慌, 心裏很亂。”


    邵恪之歎息一聲將她扯進懷裏, 吻了吻她的發頂,輕撫著她的脊背哄道:“我知道,在你心裏陛下和皇後是親人, 你怕他們受到傷害。我方才真的隻是突然想到了隨口一問,你莫多想,若說我真有什麽野心,也不過是想娶你而已。”


    漪寧摟著他的腰,側臉貼在他胸口,閉著眼睛沒說話。


    邵恪之的性子她了解,他素來穩重,什麽話都不會是隨口說說的。他既然說了,就說明真的想過。而一個人腦子裏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是挺可怕的一件事。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邵恪之親了親她的額頭,低頭看她。


    漪寧抬眸:“邵哥哥,你知道嗎,我縱然表現的對什麽都不關心,可有些事我心裏清楚著呢。我父親走後還留下諸多部下領兵在外,他們對父親忠心耿耿,此時必然也對我敬重幾分。岑伯父想要我做他的兒媳,必然是有這一層的原因在的。”


    邵恪之神色沉沉,卻未多話,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她的臉龐,麵上的神情複雜難測。


    她又道:“可岑伯母不一樣,她是實實在在的疼我,把我當女兒似的寵著的。就像這次,其實我一直在想,岑伯母心裏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故意放了我出宮的。她是個好皇後,也是個慈祥的母親,是不是?”


    “阿寧,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捧著她的雙頰,突然有些後悔方才跟她說了那些。其實剛剛的話,他真的隻是一時衝動才說出來的。


    從小到大,父親教他忠君愛國,教他仁義禮智信,他也一心想步入官途,為百姓謀福,為社稷盡忠。


    或許是看了那本書,從孫祺身上看到了同樣身為男人的野心,也喚醒了他那股不願輸於旁人的傲骨。


    方才又談到回京後要麵臨的種種,一時間便脫口而出了。


    阿寧說的沒錯,陛下想把她嫁給太子不單單因為喜歡她,更多的因素來源於朝堂政治。


    這個因素,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能夠與之抗衡的。而擁立三皇子,扳倒太子,或許是最幹脆利落的辦法。而作為岑琰的朋友,他的確更願意看到岑琰將來坐上帝王的寶座。


    不過想到那個素來慈善和藹的皇後,再看看阿寧,他又動搖了。


    “你說得對,太子未必就知道付明善的本性,或許經過此事,身為儲君的他會對自己有所反思的。”而他自己,想讓陛下答應將阿寧嫁給他,還有很多種辦法,未必就沒有旁的路可以走。


    天色突然間變得暗沉下來,烏雲爬上頭頂,遮住了原本璀璨華美的繁星,就連那溶溶的月色此時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原就不十分明亮的夜晚,一下子悉數黯淡了下來。


    狂風驟起,樹枝亂顫,衣袂肆意翻飛。


    邵恪之將漪寧抱緊了些:“要下雨了,咱們快回去。”


    話語剛落,雨已經嘩啦啦落了下來。


    邵恪之一邊抬手用袖子幫她擋著,一邊拉著她往馬車所在的方向敢。


    ——


    回到暑衙,漪寧由佟迎伺候著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整個人這才覺得舒服了很多。


    “郡主淋了雨,奴婢去煮碗薑茶給您和,免得明日如若身體受了寒,可是要受罪的。”


    外麵嘩啦啦的雨還在下著,漪寧覺得有些冷,自己縮在被子裏,聽到這話點點頭,又吩咐道:“多煮一碗吧,給邵哥哥也送去一碗,他淋的雨比我多。”方才多虧了他用袖子給自己擋著,她倒是沒淋多少,而邵哥哥衣服都濕透了。


    佟迎麵上掛著一幅早已察覺一切的笑意,點頭:“是,那奴婢便多煮一碗。”


    。


    對麵,邵恪之一切收拾妥當,正準備睡下,外麵有人敲門。


    “誰?”


    趙源道:“大人,郡主吩咐佟迎給您送了一碗薑茶,說是驅寒的。”


    邵恪之披了外袍從榻上下來:“進來吧。”


    趙源推門進來,一邊把薑茶擱在桌邊一邊道:“今兒的雨說下就下,大人晚上去哪裏了,怎麽跟郡主一起回來的?”


    邵恪之隻望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薑茶,沒有應話。


    看他一動不動的,趙源又猶豫著問:“公子,這薑茶您喝嗎?如若喝不了,不如小的去請個郎中給你看看?”


    邵恪之沒理他,捧著碗喝了一口,淡淡道:“味道還好。”


    趙源目瞪口呆,他家公子自幼便不吃薑的,薑茶就更不可能入口了。方才佟迎送過來時他還在猶豫要不要送進來,沒想到他家公子居然,居然真的喝了?


    在他不可思議的目光裏,邵恪之一口一口將薑茶喝了個幹淨。


    不經意抬眸,卻見趙源瞪著一雙大眼珠子站在那兒,嘴巴微微張著,下巴似乎都要掉了。


    邵恪之取了帕子擦嘴,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


    趙源在一旁站著,漸漸回神,笑著問道:“公子,你,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薑的味道嗎?”


    果然,還是郡主讓人送來的薑茶與眾不同。


    得不到邵恪之的回答,趙源也不敢造次,默默把那碗端起來,強忍著笑意從房裏走出去,十分淡定地關了房門。


    屋裏,邵恪之仍坐在桌邊回味著方才的味道,這麽多年沒吃過薑了,不過今晚一嚐,似乎也沒自己想象中那麽難喝。反而,還有著絲絲甘甜。


    薑茶入腹,體內一陣陣想要發汗,他從椅子上起來,徑自回到榻上躺下歇息。


    冀州的事再過段日子差不多就可以告一段落,他也可以回長安複命了。


    想到回去後如若想娶阿寧會麵臨的種種,他眉心擰緊了幾分。


    或許,日後還是免不了有場仗要打。


    不過還好,那丫頭的心此時是在他這兒的,既如此,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隻會做起事來格外有幹勁才是。


    ——


    大雨一連下了幾日,淅淅瀝瀝的,好似沒有要消停的跡象。


    因為這雨,太後也不在外麵巡視,便由阿寧陪著待在房裏,為了怕老人家悶,漪寧變著法兒的講故事說笑話哄老人開心,言語之間倒也不忘尋了機會誇上幾句邵恪之的好。


    正如現在,她剛講完了一個故事被太後誇讚,漪寧便道:“這些都是邵侍郎講給我聽的,他博學多才,看得書也很多,而且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呢。皇祖母,若說邵侍郎讀過的書比我吃過的鹽還多,我肯定是信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趴在榻幾上吃著一碟子金桔果子。果子酸酸甜甜的,還頗有些嚼勁兒,倒是很不錯。


    太後到底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什麽事沒見過,有些事早看破了,不過是一直沒說罷了。


    不過這幾日看這丫頭在她跟前獻殷勤如此勤快,她笑嗬嗬道:“你岑伯父總說阿寧大了,再過兩年便該嫁人了。以前祖母總覺得你小,不過今日再看,阿寧確實長大了,這心裏頭都有了自個兒的主意了。”


    漪寧正嚼著一顆金桔果子,驟然聽到這話差點噎著,雙頰紅紅的:“皇祖母說什麽呢,阿寧聽不懂。”她是覺得自己和邵哥哥的事情上或許太後能幫上大忙,故而才多在她跟前說了些邵哥哥的好,不過看太後這語氣,莫不是已經瞧出來了……


    太後笑了:“你這丫頭,自以為藏著掖著的,實際上把心思全都暴露在外了。這幾日我聽你邵侍郎長邵侍郎短的,耳朵都快出繭子來了。看來那邵侍郎,很稱我們阿寧的心意嘛。”


    漪寧心虛,低頭揉搓著一角:“皇祖母,你怎麽取笑孫兒。”


    太後道:“怎麽,祖母說錯了?你倒是跟祖母說說,前幾日晚上你去了何處,怎麽還同邵侍郎一起從外麵回來的?”


    第115章 談心 。。。


    “哪, 哪個晚上?”漪寧的耳根子都跟著紅了,一雙手有些手足無措,似乎放在哪兒都覺得別別扭扭。


    太後眨巴眨巴眼睛, 眼底透著洞悉一切的笑:“跟祖母裝傻充楞呢?你說哪個晚上, 自然是前幾日突然下雨, 你們回來衣裳都淋濕的那個晚上。”


    漪寧吃了一驚:“祖母,那麽晚了您怎麽知道的這事兒啊?”


    太後道:“我是睡了,不過玉嬤嬤沒睡,碰巧看見次日便跟我說了,我倒一直想問你來著。”


    漪寧絞著手裏的帕子, 雙頰充斥著血色, 下唇被她咬得有些泛白:“其實那晚也沒什麽事, 狄青說他發現了一處溫泉, 我心血來潮就拉著佟迎一起去泡溫泉,後來便遇上了邵侍郎。”


    “什麽?”太後的聲音徒然抬高,目光裏滿是驚疑,“你們泡溫泉時撞上的?他也去了?”太後腦子裏已經腦補出了好大一出戲, 都是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紀, 如若是在那樣的地方撞上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這事兒漪寧哪裏敢說實話, 忙道:“不, 不是祖母想得那樣,我是出了溫泉之後遇上邵侍郎的,他出來巡查, 就,就遇上了,隨後便一起回來了。當時狄青和佟迎兩人都在的,如若祖母不信,自去問了他們兩個便是。”


    “僅此而已?”太後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漪寧忙不迭點頭:“僅此而已。”卻心虛的沒敢直視太後的眼睛。


    太後倒是鬆了口氣,臉上的驚嚇漸漸消失,笑著搖頭:“我還當出了什麽大事呢,如此倒也沒什麽。”


    說罷,又側目看向漪寧:“阿寧,你跟祖母說實話,你對邵侍郎是什麽心思?”


    漪寧剛平靜下心緒,驟然聽到這樣的問話,心又提了起來,一時間把頭垂得更低了:“祖母說什麽?”


    太後歎了口氣道:“哀家看得出來,邵恪之那孩子是個好的,模樣人品也都是沒得挑,倒也是個值得托付的。豪門貴族之間規矩多,禮節重,講求什麽男女大防,婚姻之事皆有父母做主,但實則民間就沒那麽嚴格。雖說也是父母之命,但小年輕們私底下送個香囊遞個玉佩互通情誼的,甚至拉拉小手的也都比比皆是,有的父母開明些,也便成全了那些癡男怨女們,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就如你岑伯父,當初三月三上巳節一眼看中了你岑伯母,不也成就了一段佳話?”


    “是。”漪寧低低應著,不知太後想說什麽,便認真聆聽。


    但聽太後又道:“其實你們這麽大的孩子啊,正是對情愛懵懵懂懂的年紀,對未來夫婿充滿幻想,充滿期待。祖母是過來人,也年輕過,哪有不懂姑娘家那點子心思的。說你們幼稚吧,也不盡然,這時候的感情是純粹的,看上一個人,想嫁給他,那便是單單純純的喜歡,再往深了說,想嫁給他一輩子長相廝守,不離不棄,那也是有的。男婚女嫁,天理倫常,都是再尋常不過之事。”


    漪寧紅著臉,把手裏的帕子擰成了麻花兒狀:“好端端的,祖母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太後看著她:“阿寧,陛下和皇後想把你許給太子的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文武百官們私下裏也都有些數,可祖母知道,你心裏是個有主意的,我瞧著……你倒更中意邵恪之一些。祖母說的可對?”


    漪寧心跳漏了幾下,慌慌的,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難怪今日她陪著皇祖母說話時,祖母遣散了伺候的下人,連玉嬤嬤也被遣退了,原來祖母是早就想跟她說這些了。


    是啊,祖母是見過世麵的人,她的小心思如何瞞得過呢?其實,她倒也並未真的想隱瞞什麽,也一直希望日後祖母能為自己和邵哥哥說話來著。不過如今突然被戳破了心事,她是女孩子,難免覺得有些尷尬。


    她低垂著頭不說話,太後卻也不急,隻默默端起茶盅喝著茶,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屋子裏安靜了好一會兒,漪寧總算鼓足了勇氣:“皇祖母,阿寧自幼養在宮中,說起來倒也沒見過幾個男子,隻因邵哥哥先前是三哥哥的伴讀,這才有過些許往來。祖母還記得吧,阿寧小時候喜歡吃瓊花軟糖糕,就是邵哥哥經常帶進宮來給我的那種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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