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藍東亭送到攝政王府門口,薛嘉禾便停下了腳步,“先生還是不騎馬?”


    “我可是個和陛下殿下一樣絲毫不會舞刀弄槍之人,騎馬真是難為我了。”藍東亭苦笑著擺擺手,“多謝殿下相送,臣這便走了。”


    “你送來的那些東西我一定用得上。”薛嘉禾仰頭看著他道,“藍夫人定花了許久替我準備衣裳,這份情意我不會忘的。”


    藍東亭目光微微閃爍,他道,“殿下隻謝臣的母親,不謝臣這個跑腿送貨的?”


    “對你的謝,自打認識那天起已經說過許多次了。”薛嘉禾失笑,“即便現在,也是因為知道宮中有你護著陛下,我在宮外方才能放心幾分……光是謝謝你怎麽夠呢。”


    藍東亭溫和地注視著眼前的小姑娘,“那臣想請殿下答應一件事。”


    薛嘉禾偏了偏頭,有些好奇,“可以啊。但這世上還有什麽我做得到,你卻做不到的事情?”


    “有的。”藍東亭抬手像是個長輩似的撫過薛嘉禾的長發,指尖隻輕柔地碰觸她的發絲而非肌膚,“……臣希望殿下在攝政王府中莫要委屈自己,若是容決對你做了什麽不好的事,便直接告訴我,好嗎?”


    薛嘉禾心想容決大約是已經做了。


    但她臉上還是十分平和,點頭幹脆地應道,“不委屈。”


    藍東亭又深深看她一眼,那眼瞳裏似乎飽含著歎息同其他許多薛嘉禾看不懂的情緒。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收手再度行禮道別之後,便上馬車離開攝政王府。


    目送藍東亭上車離去後,薛嘉禾回頭迫不及待道,“藍東亭帶來的箱子送回西棠院了?”


    綠盈應道,“已經讓人送回去了,殿下現在便回去打開?”


    “當然了。”薛嘉禾轉身略微加快了兩分腳步,笑盈盈道,“我都等不及了!”


    綠盈快步跟在薛嘉禾的背後,臨走時偏過臉去望了望垂花門後一處才收回目光。


    閃身躲在垂花門後頭的管家摸了摸鼻子——薛嘉禾到攝政王府兩年,要她見的外男隻有兩個:要麽是幼帝,要麽是蕭禦醫,老的老小的小,可藍東亭年紀輕輕已經是幼帝心腹,更是能和容決在朝堂上對峙爭鋒的人,自然是汴京城裏頭家家都想要的金龜婿,他當管家的,自然得上點心。


    畢竟再怎麽不長眼的也該看得出來容決對薛嘉禾那幾分十分別扭的在意照顧。


    雖說薛嘉禾同藍東亭剛才也沒做任何什麽逾矩的事,甚至兩人都沒肢體接觸,可管家還是不放心地盯到了最後,等藍東亭離開才長舒一口氣。


    明眼人倒也看得出來藍東亭對薛嘉禾有那麽兩分僭越的情意,但薛嘉禾到底是嫁了人的,藍東亭也不敢做什麽,碰碰她的頭發已經是極為克製的舉止。


    管家摸著下巴心想這不是什麽大事,等容決回來時和他從頭到尾一匯報,就看見主子的臉瞬間又黑了下去。


    “攝政王府缺她幾件衣服?”容決冷聲問。


    “……不缺。”就是他也沒想到要尋裁縫來做。


    “用得著他藍東亭來替薛嘉禾準備行李?”容決心煩意亂地將軟甲卸下交到管家手中,“送了哪些東西,你都知道了沒有?”


    “都知道了,隨物送來有禮單。”


    “照著準備一份,換掉藍東亭拿來的那些。”容決往西棠院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他強人所難道,“除了那些,再準備其他的,要比他想到的多,明白沒?”


    “……明白了,主子。”


    容決的怒氣仍未撫平,他大步往西棠院趕,邊走邊解自己手上的護甲,動作十分粗暴,三兩下便扯下左邊的,右手上的卻不知道哪裏纏在了一道扯不下來。


    幾次嚐試失敗,容決的暴脾氣就上來了。


    他用拇指頂出隨身攜帶的佩劍就要直接將綁緊護甲的繩子給砍斷,但劍還沒全然抽出來,就聽見薛嘉禾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攝政王殿下?”


    容決抬眼一望,西棠院還沒到,但薛嘉禾居然在西棠院外麵,手中還拿著一張小巧纖細的弓。


    他下意識地將抽出一指距離的佩劍又給按了回去,若無其事道,“這是藍東亭給你送來的?”


    薛嘉禾嗯了一聲,她撫摸著長弓的弓身笑了笑,“拿著裝裝樣子也不錯。”


    容決嘖了一聲,他上前幾步將長弓從薛嘉禾手中抽了出來,全然看不上眼,“這弓太輕了,射箭出去根本沒有力氣,飛不遠,也射不出獵物。”


    薛嘉禾瞧著他小臂上晃晃悠悠要掉不掉的護甲,嘴裏道,“對攝政王殿下來說或許是太輕了,我卻拿久了還嫌重呢。”


    容決聞言低頭看了一眼比他矮了足足一頭的薛嘉禾,想想這小姑娘前十五年過的都是苦日子,難怪長得這麽瘦瘦小小沒有個人樣,便抿直嘴唇不講話了。


    “而且,總歸是送禮之人的心意,我很中意的。”薛嘉禾又說。


    “藍東亭送的,你就喜歡?”容決眯眼問,麵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攝政王殿下看來有什麽不妥嗎?”薛嘉禾伸手問容決討要弓,“這是給姑娘家用的弓,攝政王殿下拿著太小氣了,還是還給我吧。”


    容決將手一抬,麵色嚴肅,“這弓是批量做的,外麵到處都能買得到,粗製濫造工藝不精,你又不會射術怕會傷到你自己,過幾日我讓工匠專門做一張給你。”


    薛嘉禾抿唇有些不悅,“我不要。”


    “你就要藍東亭給你這張?”


    “就要這張。”


    容決頓了頓,手指一交錯,哢嚓一聲就將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輕太脆的長弓從正中間折成了兩半,他沉聲道,“你看,我說了,這弓……”


    他的話到底是沒能說完,因為站在他對麵的薛嘉禾一愣,眼睛瞬時紅了起來。


    拿著兩截斷弓的容決僵在了原地。


    他氣衝衝趕到西棠院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好好教訓一頓薛嘉禾,叫她不要這麽沒心沒肺看不懂別的男人心裏想什麽,可一句訓斥還沒出口,薛嘉禾眼圈一紅,他的話就都順著嗓子眼給塞回去了。


    薛嘉禾低下頭去揉了揉眼睛,又往後就退了兩步,委委屈屈地小聲喊道,“綠盈?”


    容決下意識地跟上兩步,“你別……”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確鑿罪證,咬牙道,“我再賠你一張便是了,更好的,獨一無二的!”


    薛嘉禾沒理他,抓著上前來的綠盈道,“我眼睛痛。”


    容決幹脆將斷弓往旁邊一扔毀屍滅跡,“隨隨便便就收下別的男人送你的禮物,你怎麽知道他是不是對你別有企圖?”


    “攝政王殿下稍安勿躁。”薛嘉禾臉也不轉地對容決做了個手勢,而後仰著臉讓綠盈檢查,一邊眼睛被淚水染得濕漉漉的,“綠盈,你仔細看看。”


    綠盈哪敢掉以輕心,捧著薛嘉禾巴掌大的臉輕輕撐開她的眼皮,好容易才將剛才飛濺進去的一小塊木屑給取了出來。


    薛嘉禾這才覺得眼睛裏刺痛的異物感消失,她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不遠處的容決,“……攝政王殿下方才同我說什麽來著?”


    對著薛嘉禾一雙兔子眼的容決:“……”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之後,他的怒火迅速再度熊熊燃燒,“藍東亭這個年紀還沒成親,你同他走得這麽近——”


    薛嘉禾一開始還認認真真聽著容決的話,聽到一半時突然喉嚨一癢,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掩嘴低聲咳嗽起來。


    綠盈擔憂地碰碰薛嘉禾的手,“殿下,外麵涼,您今日的湯藥還沒喝……”


    被西曬日頭照得渾身燥熱的容決:大夏天的,哪裏涼?


    想歸想,他還是打斷了自己的話頭上前兩步,寬大手掌在薛嘉禾的臉頰上貼了一下,倒是真的涼,不是她又燒了起來。


    “我沒事,”薛嘉禾下意識偏頭避開了薛嘉禾比自己臉還大的手掌,低聲道,“隻是喉嚨裏有些癢。”


    容決充耳不聞,彎腰將薛嘉禾像個小娃娃似的抱了起來往西棠院走去,手上不自覺地掂了一下,心中嘖一聲:再怎麽瘦瘦小小的,這重量也輕得過分了。


    被他抱在懷裏的薛嘉禾顯然有些緊張,一動也不敢動,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自己小腹,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容決將薛嘉禾直接送進西棠院的內屋床上,將她好好擺到床中央,頭也不回地吩咐綠盈,“去拿藥來。”


    綠盈悄聲離開,容決擰眉盯了床上的薛嘉禾一會兒,張口又道,“你我雖是表麵夫妻,終歸有了夫妻的名分,要顧及彼此的麵子。”


    薛嘉禾仰臉乖巧地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容決頓了頓,恍然未覺自己的怒火早就煙消雲散,接著往下道,“你想要什麽,便直接告訴我和管家。藍東亭送來的那箱子,我明日就讓管家……”


    薛嘉禾突然朝他招了招手,“攝政王殿下,勞煩靠近兩步。”


    再度被打斷的容決鬼迷心竅地往她走了兩步,膝蓋幾乎抵著她的床沿。


    薛嘉禾微微傾身伸手搭在容決小臂,纖細的手指輕鬆地將打結在一起的繩子解開,將容決要掉不掉的手甲解了下來,道,“我看這首甲好一會兒了,實在令我分神……好了,現在攝政王殿下接著說吧,藍東亭給我送來的箱子怎麽了?”


    容決:“……”


    第20章


    俗話說得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容決已經沒有興致再跟薛嘉禾提藍東亭這個名字了,不如回頭讓管家閉門給藍東亭吃閉門羹來得容易。


    他劈手從薛嘉禾手中奪過她剛解下的手甲,冷著一張臉轉身坐到桌旁,看薛嘉禾麵不改色喝完了藥後,又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薛嘉禾坐在床頭目送容決離去,含著綠盈遞來的蜜餞疑惑道,“他到底來和我說什麽的?”


    綠盈想了想,委婉道,“大約是攝政王也想給殿下送些東西,卻叫藍大人捷足先登了。”


    “容決哪裏是想得那麽周到的人。”薛嘉禾連連擺手,“就是弓被他弄壞了有些可惜,我本來這幾天多射靶子找找手感,好秋狩時稍微像個樣,如今看來到時隻能杵在那兒當個擺設了。”


    綠盈提醒道,“攝政王方才是不是對殿下說了,會替殿下重新準備一張弓來?”


    薛嘉禾眨眨眼睛,“他什麽時候說的?”


    “將您的弓折了之後……”


    “啊,我那時眼睛疼著呢,沒聽他說什麽。”薛嘉禾恍然,低頭想了想又道,“左右他也是動動嘴吩咐管家去采辦,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送來西棠院了。”


    況且,指不定容決出了她的院門就給忘在腦後了,這對他而言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在薛嘉禾心目中定位的容決離開西棠院便再度喚了管家。


    可憐的管家還在想著如何瞞天過海偷梁換柱將西棠院裏那一箱子東西換走,就又被主子叫走,第一個命令還是給當朝帝師下閉門令。


    管家擦了把汗,心想容決剛剛這趟去西棠院大抵是沒討著好,“是。”


    “庫裏還有什麽木料?”容決又皺著眉問。


    “主子要拿來做什麽用的?”


    “製弓。”


    管家想了想,如數家珍,“有一塊紫衫木是三年前主子從關外帶回來的,”他頓了頓,猶豫道,“可現在是盛夏……”


    一張良弓做起來少說一年的時間,最好的時機是從春季開始動工,先治角,再治筋,秋季方可粘合,想在一兩個月內趕工完成前兩步是不太可能了。


    “紫杉木太沉了。”容決想也不想地否定,“輕一點的,小一些,備好材料送去,不急著要。”


    管家摸不著頭腦,“主子想換張短弓?”


    他心中嘀咕:主子不是明明最喜歡他那張常人雙手都提不動的烏木弓嗎?一箭便有千鈞之力,即便用最普通的箭矢也能射穿箭靶,更不要提敵人的身軀了。


    剛問完,容決的表情就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照著長公主的身量做。”


    管家揚眉,總算明白過來了這一著,他妥帖應下之後,又提示道,“主子,秋狩就在這幾日了,若是長公主沒有合適的弓,這三五日也是趕製不出來的,您看……”


    容決冷冷睨了他一眼。


    管家適時住口,告退而去。


    容決站了一會,起身往室內走去,從一處畫櫃底下抽出個盒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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