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容決義正言辭,“我當時對你說,要是你是個女孩子,我倒是可以娶你。”


    誰叫薛嘉禾女扮男裝,看起來就是個男孩兒,容決乍一聽個男孩想要嫁人時險些給逗笑了。


    薛嘉禾同他對視了一眼,而後將眼睛閉了起來,她冷靜地答,“但後來先帝下詔時候,你想拒絕。”


    容決一噎,反應很快,“按原委算起來,明明是我向薛釗求娶。”


    這人歪理倒是一套一套,怎麽不去當文官


    薛嘉禾坐在顛簸馬背上,懶得再分神和越發賴皮容決多爭辯,眼睛一閉隻當背後沒有另一個人存在。


    容決走著走著,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秋狩時,你和藍東亭兩個妹妹說,有人說過會娶你,說豈不也是我”


    薛嘉禾想了一會兒才回憶起那時候和藍家兩姐妹聊天內容,這回難以置信地睜開眼回頭看向容決,“你在帳外偷聽”


    她分明記得那會兒帳篷一聲巨響打斷了談話,出去問時護衛卻一臉茫然。


    當時薛嘉禾就覺得有所蹊蹺,留下疑惑竟是到現在給解開了。


    “碰巧經過。”容決一本正經。


    薛嘉禾“”她頓了片刻才慢吞吞地道,“想坐上高位,果然臉皮就得厚。”


    第109章


    容決揚眉沒反駁。


    照這麽說,他硬是留在長明村也算臉皮厚了。


    “不去鎮上嗎”薛嘉禾緊張之情多少被容決打散了些,她打量著周圍景物,發覺走並非是下山林道。


    “長明鎮隨時能去。”容決道,“一年隻過一次生辰,我帶你去鎮上幹什麽”


    他說著,一緊韁繩放慢些許速度,薛嘉禾慣性地往他懷裏墜了墜。


    隨著路程前行,薛嘉禾漸漸覺得這條路線似乎有些熟悉起來。長明村後出去繼續往山上有多條岔路,薛嘉禾幼時確實大多走過。


    可到底幾年沒有回來,這會兒天色暗了,處處又都顯得有點陌生。


    等容決將馬停了下來,薛嘉禾望向林間隱隱約約倒映著月光一潭泉水,才恍然反應過來,“我曾說過要帶你來看星星地方”她說罷又有些啼笑皆非,“我都忘了,難為你還記得。”


    她幼時調皮得很,長明村方圓幾裏地摸了個遍,樹洞不例外,這一方小天地也不例外。


    這個小水潭還沒有攝政王府一個院子大,但在幼時薛嘉禾看來已是個可以讓她將煩惱悄悄傾吐藏起地方,因著地勢隱蔽不為人知,她悄悄將其圈成了自己秘密領地,傷心時便來此處坐一會兒,同星星和水池說話,多年來並不曾同人分享。


    唯獨一次提起,是在容決受傷時告訴他。


    大約是因為小將軍常常露出擔憂焦急神色,薛嘉禾記得自己安慰他說隻要將煩惱事都說出來便好,然後將自己秘密領地存在炫耀般地告知,許諾等他傷好了便一起去看。


    隻不過小將軍沒來得及看到,乃至薛嘉禾病過之後也逐漸減少了去自己小領地機會。


    隨著年月流逝,她都忘了曾經還有這麽個拋卻煩惱地方,若不是容決帶薛嘉禾跑這一趟,她是真想不起來長明村還有這麽個妙處。


    容決下了馬,邊將薛嘉禾也帶下來邊理所當然地道,“知道那年小孩是你之後,我花了些時間將能想起來都想起來了。”


    靜謐小山村裏風清月明,夜空中一點一點繁星十分清晰,映在水裏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撈上一把收入掌心。


    薛嘉禾落了地便迫不及待甩開容決手往前走,她左右打量著水潭和周圍,發現這塊地方其實比她當年覺得要小許多。


    隻是大約當時年紀小,看著便覺得水潭又深又廣。


    薛嘉禾沿著水潭走了小半圈,悵然若失間停步回首看向容決,發覺這人果然就站在她身後不遠地方,好似怕她這麽大個人會不小心掉進水潭裏去似。


    這麽說來,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她在禦花園裏就滑過一次。


    薛嘉禾忍俊不禁地側開兩步,坐到水潭旁邊一塊石頭上,伸手拍了拍身旁位置,大方地道,“坐。”


    容決上前兩步坐下,而後像是醞釀了許久似問,“我記得這是你訴說煩惱地方”


    薛嘉禾嗯了一聲,撥弄著石頭旁邊長出幾叢小野花。


    “現在有什麽煩惱,也可以說出口。”容決又說。


    薛嘉禾這才琢磨出這人並非完全隻是要帶她舊地重遊意思,不由得轉頭看看身旁男人。


    容決卻沒在看她,而是雙眼望著潭中新月,“水潭不能幫你解決煩惱,但我可以。”


    “我若是說”薛嘉禾頓了頓,臨到了嘴邊反問咽了回去,在舌尖轉了一圈,變成,“明明是我要帶你來地方,該你訴說煩惱才對。”


    容決終於轉頭看了看她,而後道,“那我有千言萬語能說。”


    薛嘉禾笑出了聲,“攝政王殿下煩心事可真多。”


    “但我都將靠自己破解。”容決沉聲說著,他伸手碰了碰近在咫尺細白手掌,試探性地握了上去,擠入指縫,“頗有成效。”


    薛嘉禾一哂,不理會他意有所指話語,一邊任由他收緊手指,一邊道,“我長得這麽大,也明白人要靠自己這個道理。攝政王殿下不開尊口,那我也不會先說話。”


    容決怔了怔。


    他知道陳夫人仍是薛嘉禾心上一道舊傷,她即便一刀兩斷、不再過問,卻也總歸是不願回首,顯然如鯁在喉;此外十一年前事,他仍舊有一部分未坦然告知薛嘉禾,她嘴上不問,心中恐怕仍有介懷。


    因而容決將薛嘉禾帶到這個最有可能讓她放鬆心情舊地,想讓她一吐煩憂,順便送出生辰賀禮,誰知道三兩下被薛嘉禾一起給繞進了圈子裏去。


    堂堂攝政王怎麽可能有什麽需要別人來解決麻煩要訴說


    容決信誓旦旦地想著,又鬼使神差地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在一起手,“”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開口道,“我喜歡人,不喜歡我。”


    薛嘉禾古怪地扭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她也用慢吞吞語氣回複,“是嗎”她邊說著邊把手往外抽,“那我煩惱是,得寸進尺男人真不討喜。”


    容決“”他立刻勾住薛嘉禾手指阻止她動作,清了清嗓子才改口,“她沒我喜歡她那麽喜歡我。”他用眼角餘光掃了掃薛嘉禾表情,才接著又道,“但我不用別人來幫我。”


    薛嘉禾腹誹你恐怕是不知道趙白趙青在背後說了你多少好話。


    不過盡管如此,薛嘉禾也不是會被他人話語輕易動搖想法人。趙白和趙青說了再多好話,薛嘉禾決定也是經過自己深思熟慮才做下。


    她垂眸想了片刻,道,“小時候我很懦弱,不討母親喜歡,也仍想盡辦法想要討她歡心,每每失敗,我都覺得定是我做得還不夠好,要做得更好才行但後來我才發覺,這都是徒勞之舉,喜愛之情會逝去,厭惡不會變更。”


    從她能懂事起,到陳夫人匆匆離開長明村,薛嘉禾總是追逐著母親背影那是將她帶到這世上人。


    她花了好幾年也沒能明白,陳夫人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她,這是


    沒辦法事。


    這無可奈何沉重薛嘉禾在十幾歲時候才終於領悟。


    “自從你來了長明村,我便逐漸恍惚在你身上看見我當年影子。”薛嘉禾輕輕笑道,“而我變成了任人追逐、走在前麵那個人。”


    可笑是,陳夫人正好又追在容決身後想獲得庇護助力,這顛倒得令人捧腹大笑關係豈非命運捉弄


    “母親對我所做一切,讓我成了和她同樣人。而我,幾乎也犯了和她當年一樣錯誤。”


    她三番兩次嚴詞拒絕容決,究竟是不想在他身上跌個跟頭,還是想隔著時光阻止當年愚蠢自己,就連薛嘉禾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


    “時光終究會讓人改變,我十分害怕我會走上母親老路。我小心翼翼地嗬護自己孩子,可每一日醒來時,都覺得能在鏡中看見母親身影。”薛嘉禾歎著氣道,“容決,即便你不令我失望,我恐怕也會有一日像母親那樣,被歲月演化成麵目全非人。”


    也許真是靜謐夜色和幼時舊地讓薛嘉禾放鬆了警惕,她竟在容決安靜聆聽下一口氣講了許多埋在心底話。


    說到了盡頭時,薛嘉禾忍不住歎了口氣。


    都講到這個地步,沒必要將最後一句掐斷。


    “反過來,我覺得最後會是我令你失望也說不定呢。”


    水潭邊上一時靜得隻能聽見蟲鳴蛙叫聲。


    半晌,容決才道,“該我說了”


    他聲音冷靜得好似剛從眼前林中水潭底下撈出來似。


    薛嘉禾乖乖地嗯了聲,“攝政王殿下請。”


    “少擔心有沒。”容決直白地道,“你現在做得很好,兩個孩子我看著都心生嫉妒,你難道會因為自己以後可能會性情乍變而從今日開始將他們棄之不顧”


    “可”薛嘉禾張嘴就想反駁,才出口一個字,容決轉過半個身體,曲起手指啪地一下彈在她額頭上。


    薛嘉禾“”她驚愕地睜大眼睛,難以想象剛才舉動是容決做出來,到了嘴邊話一時也給忘了幹淨。


    “你不是也說了還有我在一旁看著你。你要是怕自己會走錯路”容決頓了頓,他朝薛嘉禾靠近幾分,直到兩人都能望見對方眸底倒映出來自己,才低聲道,“隻要安心握著我手別亂跑就好了。”


    薛嘉禾和容決對視了不知道多久才猛地回過神來,她唰地扭開了臉避開容決過於意味直白眼神,頗有些狼狽地盯著自己膝蓋,微惱地咬住了自己嘴角。


    就不該跟著容決來玩什麽舊地重遊,該說不該說、該聽不該聽全發生了


    容決在旁輕扯她手指,“讓我看看。”


    薛嘉禾懶得理他,甕聲翁氣道,“看什麽”


    “你害羞樣子。”


    “”薛嘉禾更不想理他了。


    “你耳朵也紅了,我看得見。”容決又說。


    這個突然變得有恃無恐男人有完沒完了


    薛嘉禾惱怒地抬起頭來,另一手從石頭旁揪下幾根淩亂野草,看也不看地就往容決臉上糊去,“看什麽看”


    容決反應快得叫人咋舌,他稍稍向後一仰便正好錯開薛嘉禾手掌心,另一手便恰好握住她手腕停在半空,野草夾雜著不知名白色小花從兩人中間嘩啦啦地落下,像是雨幕。


    容決低沉嗓音中帶了幾不可聞笑意,“那你倒是自己別臉紅。”


    第110章


    薛嘉禾咬牙想了會兒,幹脆地反擊道,“你臉紅的時候,我可不曾調侃過你。”


    容決頓時斂了笑意,“我什麽時候臉紅過?”


    堂堂攝政王怎麽可能有臉紅的時候。


    “你……”薛嘉禾閉了閉眼,到底自覺臉皮比不過這人,索性抽手不跟他糾纏,“該回去了,你鬆手。”


    “等等,”容決隻鬆了一邊的手,“收了我的禮再走。”


    拒絕的話在舌尖繞了一圈還是沒說出口,薛嘉禾瞅了眼被容決直接塞進她手心裏的印章,手指移到一段摩挲底下的刻印,揚眉,“你手上多的幾道傷口就是為了刻這個?”


    容決摸摸鼻子,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夾帶著點像是沒想到薛嘉禾能發現似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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