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為了晚上靠近皇宮一裏,便冒險潛入馬車,挾持人質……


    白發女子是真覺得葉豐有病,她原本以為葉豐潛入是為了刺殺誰呢。


    “你不是刺客嗎?”她問道。


    葉豐反問道:“算是吧。”


    “你冒險潛入,為的不是暗殺嗎?”


    “誰規定刺客隻能暗殺?我不喜歡偷偷摸摸的殺。”


    白發女子驚訝的道:“你要在皇都光明正大的殺人?”


    “不一定,看情況吧,如果有機會,我倒是很樂意光明正大的殺他。”


    “誰?”白發女子問道,“能跟我說你要殺的是誰嗎?”


    葉豐想了想,道:“四正家族的。”


    白發女子目光仍滿是詢問。


    “小姑娘,你這麽好奇不容易長壽知道嗎?”


    “我不好奇也不能長壽。我真的很想知道是誰,做了什麽,會讓你不惜在皇都光明正大的刺殺。”


    葉豐笑道:“我可不能告訴你,萬一你認識,跟他說,他龜縮在家裏不出門,我就麻煩了。”


    白發女子微微一笑,道:“別說笑了,我知道,從你上我的馬車起,我就已經死了,你不會放過我的,不是嗎?”


    葉豐上了車之後,也在頭疼這個問題。


    就像剛遇到的季風山,殺也不是,放也不是,如何安排,真是問題。


    “我告訴你我要殺的人是誰,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這句話出口,也代表葉豐已經做出了決斷,他是打算“幫”這個被先天寒玉體折磨的女子解脫了。


    女子似乎也明白了葉豐的決定,不過她並沒有害怕,也許對她來說,死亡當真是一種解脫吧。


    她笑問道:“你要殺的是誰?我保證不告訴他。”


    葉豐獰笑道:“他叫什麽神正瑉。”


    白發女子一臉震驚,葉豐道:“怎麽?那麽驚訝?你不是想告訴我神正瑉是好人,不該殺之類的吧?”


    白發女子麵色複雜,眼神頗為怪異。


    “不是的。其實,我想說,我叫神正玨。神正瑉,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葉豐目瞪口呆,連酷熱都忘了,且又想抽自己了。


    天罡皇都那麽多人,四正家族那麽多人,怎麽就那麽倒黴?找上的偏偏是神正瑉的妹妹?


    這下可好,便是他想放過這個女人也不行了。


    神正玨卻似乎有些激動,她問道:“你為何要殺他?”


    葉豐考慮了一下,道:“報仇。”


    “我知道肯定是報仇,我聽說他在外麵做了不少壞事,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你也是其中之一嗎?”


    “確實害的很多人家破人亡。我不是其中之一,我的仇,更大。”


    神正玨微蹙秀眉,問道:“更大?”


    到了這個時候,葉豐也不打算隱瞞,反正他已經決定殺掉神正玨——這女孩本就無辜,總不能讓她死了也不能瞑目吧?


    “我是拒魁關邊軍葉豐,神正瑉在邊關,將我部一千零二十二人出賣給妖邪做買路錢,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神正玨驚呼道:“那件事是真的?”


    “你也聽說過?”


    神正玨點頭,卻又搖頭。


    點頭表示聽說過,搖頭表示不敢相信。


    “神朝武功極盛,素來禮敬軍人,若他出賣一千多軍人的性命,神朝不會不懲治他。”


    葉豐喉頭發出冷哼的笑聲:“不是懲治過了嗎?停職反省一年呢。”


    神正玨笑了,雖然知道不合適,但還是笑了。


    一千多人的性命,換來一年的停職反省,是的,確實很可笑。


    神正玨道:“可我聽說他是因為打了敗仗才停職反省的。”


    葉豐寒聲道:“他打了敗仗還能活著,便是用我們一千多人的命換的。”


    神正玨總算相信了,也再笑不出來了。


    將一千多軍人出賣給妖邪,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罪惡。


    “能跟我詳細說說嗎?”神正玨輕聲道。


    葉豐很幹脆,簡單把當年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神正玨,雖然不詳細,但神正玨也能聽出事件的慘烈。


    她沉默了片刻,而此時馬車也已經到了皇宮一裏範圍內。


    神正玨讓葉豐躲到後麵,因為要打開車門讓禦林軍看一眼,確定身份。


    葉豐屏氣斂息,一根手指點在神正玨後心。


    那意思十分明顯,若神正玨聲張他便殺人,可他就沒有想過,神正玨已經知道他沒有放過自己的打算,若拚上一條性命,葉豐焉能安全?


    神正玨並未聲張,禦林軍看了一眼後也很恭敬的放行了。


    葉豐從後麵出來,兩人都很久沒有說話,神正玨忽然道:“我幫你。”


    “哈?”葉豐一時沒有明白。


    神正玨的小臉上滿是堅定:“我說,我幫你,殺他。”


    “哈?”葉豐聽明白了,但又懷疑自己耳朵了。


    “我知道你已經打定主意殺我了,不過我有個請求,先不要殺我,待我將你送回城內,然後你再殺我。”


    “哈?你確實有病啊!”葉豐這次是聽明白了。


    神正玨抿嘴微笑道:“我確實有病。”她又補充一句:“而且是絕症。”


    “你不是他妹妹嗎?”葉豐譏諷道:“你們兄妹感情可真好啊!”


    神正玨眼中隱有淚光,然而嘴角卻含著微笑,問道:“你說,人與人的遠近親疏,是不是和身份地位以及家財有關?”


    葉豐回答十分幹脆:“感情就是感情,和那些有什麽關係?”


    “可我看很多尋常百姓家,夫妻情深,兄友弟恭,姐妹妯娌融洽,而我在神正家看到的,卻是夫妻冷淡,兄弟鬩牆,妯娌不睦。”


    葉豐道:“這和窮富沒關係,是人心的事兒。非要說有關係的話我覺得應該是,窮人要團結友愛才能活下去,富人就算孤身一人也能活得很好。所以……臥槽,你的意思是,你和神正瑉,不合?”


    神正瑉忍不住白了葉豐一眼,頗為不滿。


    一不滿葉豐當著她的麵說粗話,二不滿葉豐反應遲鈍到現在才領會她話裏的意思,三不滿葉豐所說的最後一個詞:不合。


    什麽叫不合?幫你殺他哎,這叫你死我活好吧?


    “你不是他妹妹嗎?就算不合,也不至於想要他死吧?”葉豐頓時想到了一個原因:“你想以你們不合為由,說服我,放過你?”


    神正玨淡然道:“我沒有那麽天真,我多年前就想殺掉神正瑉了。”


    “為何?”


    馬車忽然停下,神正玨讓葉豐先躲起來,很快馬車又緩緩啟動,不多時馬車再次停下,車門打開,幾名侍女露麵,道:“小姐。”


    神正玨吩咐道:“今夜我在馬車裏過。”


    應該也不是第一次了,侍女絲毫沒有覺得異常。


    “晚膳也要送到馬車嗎?”


    “嗯,多送一些。”神正玨沒有忘記葉豐是男的,看樣子飯量就不小。


    侍女應聲退下,將車門關好,神正玨則將車門反鎖,掛上鈴鐺,回身便看到葉豐已經出來了。


    “你經常在馬車裏過夜?”


    “馬車比我的房間暖和。”神正玨臉一紅,她當然看得到,葉豐早已經大汗淋漓,衣衫都濕透了,“你若覺得熱,可、可靠近我一些,便涼了。”


    葉豐很聽話的湊了過去,問道:“你真的是神正瑉的妹妹?”


    “同父異母。他是正妻嫡子,我是妾室庶女。”


    神正玨眼神略黯淡,繼而抿著嘴唇,眼角流下淚水,淚水出了眼眶,便化作冰晶落地,落地後瞬間融化、汽化、消失。


    葉豐見她楚楚可憐,也是忍了忍才忍住安慰她的衝動,隻淡淡的道:“嫡庶之爭,沒必要要命吧?”


    神正玨幽幽地道:“越大的家族,越少見什麽嫡庶之爭。生而為庶,便沒有資格去爭了。且我隻是個沒有辦法修行的病體,便是有心,也無力。”


    “那你為何想要他的命?你總得給我個令我信服的理由吧?”


    神正玨悲戚的道:“他殺了我的親生母親。”


    “哈?”


    這是很悲劇的事情,但殺死妹妹的親生母親,這太扯了,葉豐根本不信。


    葉豐在魁家住過幾天,多少知道點規矩,就算神正瑉是嫡子,他見到神正玨的母親也該叫聲“姨娘”。


    就算不叫姨娘,不尊重,甚至蔑視,也不至於殺掉吧?


    畢竟那是他父親的女人,不看僧麵看佛麵,總得給老爹留點臉麵吧?


    身為人子,就算神正瑉不當人,起碼也該當好兒子吧?


    話說,人都不當了,還要他當個好兒子,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十年前,”神正玨幽幽開口,講述其母被殺過程,“他怒氣衝衝的回家,我母親迎麵遇上,與他打了招呼,他便一掌拍死了我的母親。”


    就這樣?就這樣!


    沒有那麽多的恩怨情仇、百轉千回、蕩氣回腸,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就是那麽的簡單。


    這也是葉豐從不敢詢問鶯歌死因的原因。


    荒唐嗎?荒唐!


    隨意嗎?隨意!


    可這就是現實。


    鶯歌在魁家是財物而不是人,她的價值取決於主人喜愛她的程度,也就是說,她甚至不如魁哥的戰馬、魁嫂的鸚鵡值錢。


    殺戰馬、殺鸚鵡,甚至也比殺鶯歌的罪更大。


    神正玨的母親是妾室,妾室的地位確實比侍女稍微高點,但也有限。


    可神正瑉畢竟是晚輩,他殺了父親的妾室,便是死罪可免,隻怕活罪也是難逃。


    葉豐是這麽想的,可結果卻令他大跌眼鏡。


    關於神正瑉受到的懲罰,神正玨是這麽說的。


    “父親說,是我娘衝撞他導致誤殺,便打了他十板子,禁足半年。”


    葉豐瞠目結舌:還能這麽操作?太兒戲了吧?


    這懲罰,比殺鶯歌還輕——如果沒有葉豐,殺鶯歌也不會有重罰。


    這他娘什麽世道啊?


    葉豐籲了口氣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神正玨道:“我從不撒謊。”


    葉豐淡然道:“這句話本身就是謊言。”


    神正玨冷冰冰的道:“我不會用我娘的在天之靈撒謊。”


    “隻是覺得匪夷所思。”


    葉豐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飄忽了,有點茫然,有點疑惑,甚至有點恐懼。


    “真的,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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