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初寧宮的宮人已少了大半,蕭條得很,白日的天色也愈發暗沉了。


    她此刻有些坐不住,匆忙起身,便往元順住的院子裏衝了去。


    元順還在屋內自個兒換藥,屋子裏都是一股藥味。


    他見著宋宴初衝了進來,也仍是不緊不慢地纏好了紗布,穿上衣裳,回過頭,才趕緊過去攙住了快要跌倒的宋宴初。


    “公主,你怎麽了——”


    宋宴初沒站穩,半個身子靠在元順的肩上,便握住他的手臂,打轉的眼淚快要掉了下來。


    “元順!元順……聽、聽說倩兒她……”


    “公主,此事我也是方才知道的。”


    元順凝著沉重的麵色,知道她心裏不好受,隻好用柔和的語氣盡量安撫她。


    宋宴初一愣,心裏有顆巨石沉了下去,砸的她直不起身。


    看來倩兒真的是出事了。


    “那我該怎麽辦……我、我要怎麽才能救她?她不可能殺……殺人!”


    宋宴初無助地低吼了一聲,喘著氣緊緊抓著元順的衣裳,眼淚已經止不住落了下來。


    “公主——”


    元順扶正了她的身子,伸出大掌輕撫著她的背,聲音如水般柔綿,卻又有力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呼在了宋宴初的耳邊。


    “她殺人了。她殺了霜兒公主——”


    第32章


    宋宴初一凜,眼淚都仿佛靜止在了麵頰上。


    “你、你說……什麽?”


    元順微微哽咽,安撫道:“昨夜裏承安王府的人就沒見到霜兒公主回來,派人在城外搜了一夜,今一早才在逸興殿西麵的荷花池中發現了她的屍身。聽說,被發現時,霜兒公主已全身發黑,應當是被人下了毒……”


    “藺霜……”


    宋宴初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格外震驚。


    她怔怔地望著元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明明昨兒個下午,她還在自己的宮裏喝茶吃東西。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就會……


    藺霜出事了,那藺承安他……


    “公主,霜兒公主昨日入宮之後,隻到過初寧宮,而且隻用過初寧宮中的食物。那死的人畢竟是彧國皇上最疼愛的公主,弄不好就會破壞兩國的關係,乃至是動搖兩國的社稷。”


    “可是倩兒、倩兒她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宋宴初急得眼睛發紅,隻想讓元順趕緊想想辦法。


    他的主意一向多,又甚是妥當。


    若是大理寺與內務府的人對她做了什麽處置,恐怕倩兒到時候還挨不住……


    元順卻極為平淡地道:“正好昨天也有不少人曾聽見倩兒抱怨過霜兒公主,知道倩兒因為之前的事一直對她不滿,是最有可能下毒的。此時咱們這邊須得有個人頂著,才不會先將責任追究到公主你的頭上來,皇後定會想辦法替公主開脫此事的——”


    宋宴初心裏一空,想到倩兒,又望著元順如此冷靜的模樣。


    她的腦子空蕩蕩的,眼淚與動作都忍不住,一個巴掌先用力地甩在了他的臉上。


    那一聲清脆。


    元順的臉上一陣滾燙,被打得有些懵。


    沮喪、無助、且失望。


    宋宴初已經泣不成聲,“若被誣陷的人換做是、是你!我可知道,我也絕不會為了保保……保我去犧牲你們!”


    沒有下毒就是沒有下毒。


    她沒有,倩兒也絕不會!


    撂下這句話,她便哭著衝了出去。


    元順捂著臉,許久沒有緩過神來,他的心仿佛哪裏被掏空了一塊,頓時什麽都填補不上了。


    他的麵部抽搐了片刻,望著外頭的天色,心裏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漸漸的,他還是直起了身子,視線範圍中失去了她,目色就變得如往常一樣冷毅。


    -


    總算打了一聲雷。


    不久,京城空中就開始下起雨來。


    雨水不大,可打在身上冰涼得很。


    宋宴初匆匆下了馬車,就直奔承安王府的大門而去。


    “藺承安……藺……”


    她眼下能找的人隻剩下他了。


    雖然知道,他此刻因為藺霜的死定不好受,可她也決不能眼睜睜地就看著倩兒……


    眼前的承安王府也有些死氣沉沉。


    霜兒公主屍首未寒,雖還未掛上白綢,可府前最顯眼的兩盞大紅燈籠已經被摘了下來,奴仆們紛紛穿著素色的衣裳,麵色沉重。


    她還未來得及踏進承安王府一步,便被門前的侍衛給攔了下來。


    “公主留步。承安王今日有要事處理,加上心情不大爽快,還是請公主改日再來吧。”


    “你們……”


    宋宴初凝眉朝裏麵望了一眼,“你就進去替、替我向他通報一聲……”


    “公主請回吧,事關重大,所眼下所有的擔子都壓在承安王一人的身上。而公主您的身份特殊,畢竟霜兒公主是出了初寧宮後才出的事,最好眼下,還是不要來王府招惹是非了。”


    侍衛的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幾分埋怨,她也聽得出來。


    發生這種事,承安王府的人怎麽能不怪她……


    “我知道,可是……”


    她不信藺承安會這樣將她拒之門外。


    可宋宴初隻是將身子探了探,那侍衛便將半根劍拔出了劍鞘——


    她嚇得往後退了退,身後便有一溫暖的掌頂住了她的身子,才沒讓她收到驚嚇往後摔倒。


    宋宴初抬頭一看,竟是崔照。


    他穿著暗紅色的官服,麵色也格外凝重,可眼中的柔意還是如往常一般溫潤。


    “崔照哥哥……”


    崔照將她給扶正了,微微歎息,才鬆開了手,瞪了那侍衛一眼,義正言辭地道:“刑部侍郎崔照,特前來辦霜兒公主中毒一案,還請勞煩進去跟承安王通報一聲——”


    那侍衛見他是受皇上聖諭來查案的,麵色窘迫,無奈也隻得進去硬著頭皮通報。


    宋宴初看了眼崔照,心裏愈發不安。


    此時不但讓大理寺出馬,連刑部的人都已經出麵聯合調查,看來此事真的非同小可……


    “公主沒事吧?”


    崔照這會兒趁著空閑,問了一聲。


    宋宴初抿著嘴,搖搖頭,千頭萬緒,心裏也亂的很。


    “崔照哥哥,你知道倩兒她、她如今?”


    “她如今還被關押在內務府地牢,尚未轉移到宮外的牢房,大理寺與刑部的人都還在審。在此事傳到彧國朝廷之前,尚且還會有一絲轉機。”


    宋宴初蹙眉點了點頭。


    崔照又說道:“可就從目前案子來看,倩兒的罪責恐是難逃了。方才才搜出藏在她屋內的毒藥,與霜兒公主身上的頗為一致。而且據說當天下午霜兒公主所服用的糕點,幾乎都是由她最後經手的。好在有皇後娘娘在,此事還未怎麽牽連到公主的身上——”


    宋宴初聽著崔照的分析,心思就愈發沉了。


    就在這時,藺承安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難得也穿著一身玄黑的衣裳,見到宋宴初與崔照站在一處,原本就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又多了幾分憔悴。


    藺霜雖不是他一母所剩的親妹妹,可關係也極好……


    他走過去,便先將宋宴初拉到了自己的身後,才麵著崔照的行禮。


    “崔照大人,所來何事?”


    他冷著臉。


    崔照淡淡一笑,“霜兒公主昨日出府進宮的時間,還需再跟承安王確認一番。微臣還有一些細節,也是不大明白,還往承安王能將所知的一一告訴微臣——”


    藺承安默了默,便請崔照進去。


    宋宴初也跟在了藺承安的身後,低頭走著,沒人再敢攔她。


    崔照走在一側,也用餘光疑惑地看了眼宋宴初,也擰著眉頭,繼續匆匆地往前走。


    “你先在這等著我。”


    藺承安將宋宴初帶到了書房旁側的一間大屋子裏,伸手,猶豫了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


    宋宴初沒來得及環顧一些四周,麵上有些著急,就聽得藺承安又說:“我都知道了。我先與崔照辦些事,等事情一辦完,我就過來找你。”


    宋宴初強忍著心中的不安與急切,低頭蹙著清秀的眉頭。


    聽他冰冷的語氣,應該還是有幾分在怪自己。


    或許,他還在懷疑,是不是她下毒殺了霜兒,畢竟此時牽扯到倩兒,倩兒又是自己的人……


    若非要說是她宋宴初想下的毒,也不是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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