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次,旁邊的人舉杯:“老趙,又把人甩了!厲害啊,恭喜!”


    “下次準備換個什麽樣的?哎你聽說了嗎,被你甩的那些人好像私底下都租了個協會,天天一起聚著罵你渣呢。”


    那天趙清嶺也是醉醺醺的,聽到了以後把頭埋在齊危肩膀,笑得抽個不停。


    “我渣?倒不如……說是他們自己腦子蠢。”


    “哈哈,哈哈哈,什麽都不明白,當然活該什麽也得不到!”


    類似這樣的言論,重複了幾次之後,有時候會讓齊危默默覺得,學長似乎在某種意義上正在把他自己當做一個獎品,或者說是一個寶藏?


    一個特別好、特別豐富,如果有誰能真的有幸打開它,可以一輩子都幸福的那種寶藏。


    然而這個寶藏,需要某個冒險者曆經千難萬險,才能找到。偏偏所有拿到藏寶圖的人,都以為這個寶藏不值得、或者不存在,根本懶得找尋就紛紛一哄而散。


    於是驕傲的小學長,繼續一個人抱著他的小寶藏。


    孤單地期待著,會有一天某個人披荊斬棘。


    可是當真有人躍躍欲試、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他又偏要掛起玩世不恭的冷笑,在尋寶的路上放出猛獸惡龍,把人嚇得落荒而逃。


    為什麽呢?


    齊危想不明白,直到某一天早上起床洗了個臉,突然之間靈光一閃、醍醐灌頂。


    是不是……他把學長想得太複雜了。


    或許,學長的所有行為邏輯、一切矛盾,那背後的真相根本簡單到令人發指。


    他是不是,隻是缺愛。


    隻是極度缺愛,缺到有病的那種。


    可在缺愛的同時,偏偏又有著優秀的假象,偏偏內裏又個自負、驕傲、自尊心極強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最糟糕了,因為這樣的男人雖然有時候看起來也會撒嬌、也會賣萌,可內裏卻永遠學不會真正的服軟。這樣的男人寧可咬著牙把人趕走,也永遠不會老老實實地捧出真心、哭著對他喜歡的人說出心底的實話——


    “我其實很害怕,玻璃心隨時稀碎。所以求求你愛我、小心對我,永遠永遠不要傷害我”。


    他永遠說不出口,而這個世界上,偏偏又沒有什麽人能理解這種人擰巴至極的內心世界。


    畢竟在常人的眼裏,一個優秀帥氣、父母雙全、家境優渥、桃花不斷的男人,明明不是有很多人愛嗎?不是有很多人追嗎?哪裏“缺愛”了?


    居然還想要別人為你披荊斬棘,不然就是“葉公好龍”?


    拜托,大家萍水相逢、互相選擇。現代社會了,行就行不行拉倒,都那麽忙誰有空為你披荊斬棘啊?憑什麽?


    ……


    那天從安娜貝拉回到家,進門的燈光昏黃而溫馨。


    程徹正在廚房做便當。


    齊危有時候看著這個人的時候,真的能夠理解學長為什麽會那麽迷戀他——


    有他在的地方,似乎總是很溫馨。就像這燈光一樣。


    而他,穿著他的灰色居家舊毛衣,看起來毛茸茸的很溫暖。很安靜地切著蔬菜,還掛了小圍裙,簡直□□、溫柔得一塌糊塗。


    趙清嶺一回來看到他直接就不行了,哪怕妨礙人家做菜也要從後麵抱著蹭。仿佛抱住他就能充電補魔一樣。


    然後,趁著趙清嶺去洗澡,齊危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程徹又和茄子還有胡蘿卜認真戰鬥了一會兒。


    他眯起眼睛,忍不住,走過去,靠在廚房門口。


    “哎,小程哥,”他像是很認真地求知道,又像是在逗他,“我以前認識一個女孩,條件很好、性格活潑可愛也很逗趣,可是有個毛病,就是每一次戀愛不久她都會作,各種找茬、鬧別扭、花樣不斷試探對方底線,就這樣把好幾任男朋友都折騰跑了。”


    “然後,她就會哭著跟她的閨蜜說,你看吧,果然沒有人真的愛我。”


    “小程哥,在你看來,這個女孩是不是很作?”


    “如果你哪天也喜歡上一個這樣的女孩,會有足夠的耐心陪著她嗎?”


    對於這種突然而來的問題,程徹愣了愣:“我有清嶺了,應該不會哪一天再喜歡上這樣的女孩。”


    齊危:“……”


    “不過,”他一邊削著手裏的茄子,又說,“你說的這個女孩,我不會覺得她是作,反而會想……她是不是遇到過什麽不好的事情。”


    “或者,是不是從來就沒有人對她好過。”


    “因為,她的所作所為,故意推開那些本來可能會愛他的人、一次又一次確定自己不被愛,這種行為就好像是……從心底來說就根本不期待幸福一樣?”


    第57章


    根本就不期待幸福。


    齊危在那一瞬間, 頭腦裏確實是懵了一瞬間, 才恢複正常的。


    這種感覺對他這種智商的人來說很不常見。明明他一直知道學長缺愛, 也知道他一直在找救命稻草, 可是一句精準又紮心的“根本就不期待幸福”,卻一直沒有get到。


    他看著程徹, 程徹還在削東西。那樣一句話, 他竟然隻是普通的、隨口說出來的。


    “但是, 還是要相信……應該會有人是願意為她留下來的吧?”


    齊危:“什麽?”


    “就你剛才說的,那個總是在戀愛裏鬧別扭的姑娘啊, 我想如果有人可以對她有耐心、一直陪著她、給她很多很多溫暖的話,她應該也會漸漸好起來的吧?”


    齊危:“……”


    他像是被打敗一般,緩緩地,撫了撫眉心。


    真是糟糕。


    以前, 他真的是個純理性的唯物主義。完全不相信所謂的玄學, 更不相信所謂的命運。


    可是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不存在“緣分”, 不存在所謂的“天造地設”,學長和眼前這個人的相遇又算是什麽呢?


    ……


    之後又過了幾天, 齊危斷斷續續跟程徹說了些那個“會作的女孩”的故事。


    他說, “那孩子”的家裏物質條件其實非常優越, 爸爸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媽媽則是個自律的教師,雙雙對孩子抱有極高的理想。


    因而, 在那個漂亮的別墅裏, 嚴格的父母為那孩子製定了一套非常“科學”的教育方式——從小到大, 他想要的每樣東西,都必須通過他自己的‘成績’、用‘表現’去交換。”


    表現得好,就可以要求任何獎勵。


    會被誇獎、得到疼愛,什麽都可以被滿足。


    可是相對的,一旦表現得差強人意,哪怕不是故意、哪怕隻是偶然的失誤,也立刻就會被剝奪一切權利,遭受到狠戾的羞辱、責打、懲罰,讓他“漲漲記性”。


    這樣賞罰分明的教育方式,在那個家裏被嚴格執行,滲透在方方麵麵。不僅僅是對學習成績的要求,還包括了儀容儀表、才藝和生活習慣、甚至性格脾氣和為人處世等等。


    很快,孩子小小年紀,就在同齡人之中脫穎而出。


    成績優異,體育萬能,溫柔禮貌,陽光愛笑。


    就好像根本沒有缺點一樣。


    因為他不敢有缺點。因為小小年紀,就被反反複複不斷地灌輸著一個道理——作為一個‘真實的、有缺點’的人,他是不值得被愛的。


    真實的他,在父母眼裏“總是令人失望”。


    【你怎麽能這麽不努力?你要想想,你生在那麽優厚條件的家裏很幸運了,多少人羨慕你?別的窮人家孩子能做到的事情,你有什麽資格做不到?】


    【為什麽要看這些沒用的書?有空為什麽不去多做些題?待會兒家庭教師要來了,老師說你最近上課沒用以前認真,你得注意。】


    【你要搞清楚,隻有夠優秀才夠資格做我們家的孩子,不然爸媽不如多養幾條狗了?起碼狗狗不像你那麽麻煩還很可愛吧。】


    【你能不能別和那些窮人家的、成績不好的孩子交朋友?那種人將來跟你能是一個世界的嗎?】


    【都是因為你不夠好,都是因為你不夠努力,你爸爸才會在外麵跟別人生兒子。都是你的錯!】


    “這些都還是他可以複述給我聽的,”齊危說,“據說還有很多刺耳、傷心的話,他連重述一遍的勇氣都沒有。”


    程徹:“後來呢?後來她怎麽樣了?”


    “後來,好在他還有點腦子。戴著優秀的麵具念完了高中後,以優異的成績得到了國外頂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從家裏‘騙走’了一大筆豐厚的留學經費。”


    “然後,拿著那些錢,果斷掙脫牢籠奔向自由,可喜可賀。”


    “當然,他最後還是去那所大學念書了,而且順利念完了大學,可在大學期間再也不搭理父母的管教,一次也沒有再回去那個家。他的父母哭過、鬧過、醫院上吊、道德綁架各種辦□□了一遍又一遍,他始終不搭理。”


    “後來,父母消停了,不再太敢管他了,他終於在一定程度上真正地獲得了自由。”


    可是,卻又開始畫地為牢。


    一直在自己折騰自己,那麽多年,拚命努力又絕望地一直在試圖尋找一個人,一個願意接受他最糟糕、最作、最一塌糊塗的負麵情緒,然後依舊肯愛他、不會離開他的人。


    因為那樣的愛,他從來、從來都沒能得到過。


    時隔多年,心裏麵那個小小的孩子還是一直在痛苦、一直在哭泣。


    程徹:“唉。”


    “我就說,是不是從來就沒有人對她好過……她父母怎麽能那樣啊?”


    他是真心覺得,那個女孩子好可憐。


    以前,他隻覺得自己的青少年時期還蠻慘的,懦弱的母親、無惡不作的父親,家裏天天窮得捉襟見肘還要動不動挨揍,經常羨慕別人父母雙全、家庭優渥。


    卻沒想到,原來父母雙全、家庭優渥的孩子,也並不一定過得都如想象中那樣好。


    再一想,他再怎麽慘,起碼高中的時候遇到了這輩子的小太陽。


    也許本來可能陰鬱、墮落、可能對人生充滿仇恨。但是沒有,趙清嶺的出現,拯救了他的全部世界。


    而齊危說的那個女孩子,所有說喜歡她的人都走了。


    她什麽時候才能遇到那個救贖她的人呢?


    ……


    程徹聽了那麽些天的故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故事究竟在說誰。


    當然這種反應齊危也理解,倒不是小程哥遲鈍。畢竟在這麽一小段時間同一個屋簷下的相處中,他發現了現實世界一件非常荒謬的事就是——


    在天使小程哥的眼裏,趙清嶺一直都是個完美的男朋友,男神。


    不渣、不花、也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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