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廣濟寺的客舍,蘇夫人都還有些接受不了,“怎麽會這樣?慧通大師說,大郎五年內都不宜議親,否則於性命有礙,那豈不是說大郎要二十三才能議親,最快二十四才能娶媳婦?那會兒跟他一般年紀的,孩子都該開蒙了。”


    老太太也沒料到慧通大師看了楚寔的八字會說出那番話來。信吧又實在太耽誤孩子,可是不信吧萬一大郎真出了事兒,那可如何是好?


    可能是太過驚訝了,蘇夫人抱怨時,竟然都沒避開季泠和季樂,以至於她倆都聽得兩眼茫然。季樂聽說楚寔要二十四才能娶親,隻感歎那年紀也太大了。她爹有她時才十七呢。


    而季泠則是鬆了口氣,原來她的夢並不靈驗呢,實在是太好了。昨兒的夢裏,楚寔可是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雙喜臨門,顯見是明年就能成親的。她的夢不靈,就說明她也不是什麽妖怪了,真是萬幸。


    遇著楚寔從書院回府,老太太便將他留了下來,“前兒我和你母親去廣濟寺找慧通禪師給你算八字,他說你五年內都不宜議親,你說這算什麽事兒啊?”老太太最是信佛的,所以才會如此糾結。


    楚寔很是無所謂地道:“慧通禪師素有令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佛家典籍無一不通,連皇上都時常邀請他入宮講經,他向來不輕易給人算八字的。


    老太太道:“可不是麽,若非我誠心,每年給廣濟寺不知捐多少香油銀子,大師也是不肯給你算呢。卻沒想到算出這麽個結果來。”


    楚寔道:“五年也不算長,又不是說一輩子不能成親。這些年我正好專心立業不是?”


    老太太嗔道:“胡說,從來都是先成家後立業的。而且你娘相看了傅家的三姑娘,就是宮裏傅賢妃的侄女兒,品貌都是京裏上佳的,哎,可惜了,你現在又不能定親,而她的年紀也不小了,都十五了。”


    楚寔道:“這大約就叫無緣,老太太你也別憂心了,難道五年後我就說不到好姑娘了?你老人家呀也莫要太操心了。”


    老太太歎息一聲,“哎,也隻能如此了。隻不過我這兒想得通,你母親那兒卻未必能接受。”蘇夫人可沒那麽信佛,尤其是當佛說她兒子五年之內都不能議親的時候。


    楚寔笑著站起身,“那我這就去勸勸母親。”


    老太太點了點頭。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十八章


    而最好的是,楚宿還是章夫人的嫡子,這讓季樂忍不住會想,如果她將來能嫁給楚宿的話,不是就能一輩子留在楚府了麽?她可再也不想回到當初在季家那樣的生活了。


    盡管她娘說老太太以後一定會給她尋門好親事的,可是以她這樣的身世,又能有多好呢?能比得上楚宿好麽?在季樂眼裏,就是這滿京城也再找不出第二個男子能比楚宿更好了。


    或者大房的楚寔算一個,可是他今年都十八了,而她才九歲,他的好對她完全沒意義。但楚宿就不同了,他今年才十五歲,且尚未定親,如果章夫人繼續挑挑揀揀,誰也瞧不上眼的話,或許她季樂還是有希望的呢。


    到了晚上,季樂去找季泠說話,自然少不得要提及楚宿。“真想不到,宿表哥竟生得那般俊美,就跟王母娘娘身邊的金童似的。”


    季泠自然也留意到了楚宿的俊美,唇紅齒白、劍眉星眸,真真的書上說的那般美男子。


    季樂搖了搖季泠道:“泠妹妹,你說是寔表哥好看,還是宿表哥?”


    這可就難著季泠了,“兩個都好看。”


    季樂嘟嘟嘴道:“才不是呢,我覺得還是宿表哥好看些呢。你不覺得寔表哥的眉毛太濃了麽?”


    季泠道:“那樣更顯男子的陽剛氣吧?”她倒是覺得楚宿稍微秀氣了些呢,比許多姑娘家都好看。


    楚寔與楚宿,五官一個冷峻剛毅,一個溫潤清秀,於季泠和季樂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而言自然是後者更好看一些。


    季樂道:“可你不覺得寔表哥長那樣,就讓人覺得不好親近麽?我每次跟他說話都緊張,跟宿表哥說話就不會,他那麽溫和。”


    季泠點頭道:“這倒是。”


    季樂好笑地推了推季泠,“誒,你點頭可不對。寔表哥對你多好啊,又是送你琴又是給你請箜篌先生。”


    季泠道:“我也說不清呢,總覺得寔表哥那雙眼睛,好像什麽都能看穿似的,我跟他說話都不敢跟他對視。”


    “對對對,我也是呢。”季樂道,“雖然寔表哥表麵上瞧著也挺溫和愛笑的,可不知怎麽的,他越是笑我越是緊張,總覺得像是臉上弄花了似的。”


    季泠也有這種感覺,便和季樂笑成了一堆。


    過得幾日,季樂又來找季泠說話,“你知道嗎?聽說年後宿表哥就不去嵩陽書院了,而是去東正書院念書了,就是寔表哥所在的書院,那他就能經常回府了呢。”季樂之所以高興那是因為這樣一來,和楚宿見麵的機會就多了。


    季泠聽了這消息倒是沒特別反應。


    季樂仔細觀察著季泠的一舉一動,也確實沒看出特別的來。看來季泠對楚宿並沒有特別的心思?季樂又搖了搖頭,有些不信,像她們這樣的姑娘,怎麽可能不對楚宿其心思?他那麽好,而且嫁給了他就能留在楚府了呢。


    季泠的心思的確一點兒也沒給楚宿,她現在這個年紀,還完全不到那種會對男子芳心萌動的時候。她如今心裏隻想著,眼看要過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她姨,她如今已經跟著王廚娘學了一道糕點,就想著要教給她姨。而季樂呢,也不算知道什麽是情滋味,不過是知曉將來嫁人嫁給楚宿是最有利的而已。


    隻是一直到正月裏,季泠也沒能找到機會回去見餘芳,因為楚府上上下下實在是太忙了,從二十三祭灶開始,府裏的下人走路都開始帶跑的了。季泠對老太太哪裏開得了口說要去看餘芳,她現在出門可不是一個人走出去就行了的,身邊還得帶著丫頭、婆子,還得準備馬車,總之全是麻煩。


    不像當初在她姨家,想出門隻要說一聲,走幾步路就上街了,並沒有什麽講究。


    季泠這一等,就到了上月燈會。京城的上元燈會從正月初八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七才落燈。


    原本季泠還是沒有機會出門的,但靜珍鬧著要去看燈會,老太太和蘇夫人都拗不過她,何況這又是大過年的,也不忍心拒絕孩子。所以老太太大發慈悲的讓府裏所有的姑娘都去看看燈會。


    這裏頭自然也就包括了季泠和季樂。


    季泠穿著石榴紅的錦襖,脖子上一圈雪狐毛,胸前掛著金瓔珞海棠式長命鎖,顯得十分玉雪可愛。


    今日她是跟著貞靜婉淑她們出去賞燈,不過因為個子矮,腿又短,走得就慢,加之花燈節大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不一會兒季泠就和楚府的姑娘走散了,連季樂也不知被擠到何處了。


    好在每個姑娘出門時,老太太都吩咐了,讓婆子必須牽著,除非手被砍了,否則絕對不能鬆。


    季泠本是乖乖地牽著婆子的,她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大熱鬧,總覺得吵得慌,而且個子矮在人群裏隻能看到腳,總覺得憋氣。


    走了不多一會兒,季泠就有些不想動了。今日負責伺候她的婆子有些胖,也已經開始喘氣了,她看到路邊有個賣糕點的,於是道:“姑娘可想吃雲片糕?”


    季泠這會兒其實並不想吃東西,可是如果吃東西可以停下來的話,她還是樂意的,因此點了點頭。


    那婆子便牽著季泠的手往街邊走去。出門時,老太太給這些姑娘身邊的每個婆子都是發了銀子的,專門用來給姑娘們買吃食的。她心知花燈會的街上充盈著各種賣小吃的,那香氣聞過後,過了三天都能想起來,小姑娘都抵抗不了那種誘惑的。


    季泠有得吃,那婆子自然也有得吃,而且吃得更多。她一共買了五個,付錢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鬆開了季泠的手。


    恰此時,季樂從人腿縫裏卻瞧見了她姨家二表哥江二文,他正提了個竹籃在街邊賣菜包,季泠忍不住就穿過人群擠了過去。


    季泠歡喜地叫著,“二表哥。”她原以為找不到機會見她姨的,沒想到卻意外的見到了江二文,也算是驚喜。


    江二文起初都沒認出季泠來,遲疑地喊了聲,“大丫?”


    “是我,是我。”季泠笑道。


    江二文上下打量起季泠來,他都已經不敢相認了。如今季泠的穿著打扮,都是大家小姐了,並非他們窮人家能攀得上的。


    不過季泠在他家住了一年多,兩人的感情也非比尋常,所以江二文愣了愣還是歡喜地道:“大丫,你漂亮了好多呀,我都認不出你來了。聽娘說你進楚府當姑娘去了。你怎麽總不來看我們?”


    季泠都不知道該怎麽跟江二文解釋。因為在江家,小孩子要出門的話,隻要跟大人說一聲就行了,哪怕大人不同意,他跑出去就行了。可是在楚府卻不是這樣的,她們要出個門十分艱難。除了去廟裏,或者有什麽節慶之類的,通常都隻能待在二門裏。


    “我們沒法子隨便出門的。”季泠低聲道,“今日也是楚府的三姑娘鬧著要來看花燈,老太太才讓我也出來的。”


    江二文聽了感歎道:“哎,看來大戶人家也沒什麽好的,連出門看個熱鬧都不行,多無趣啊。”江二文說到這兒,趕緊包了個菜包遞給季泠,“快吃吧,還熱乎著呢,你進了大府人家,怕再也沒吃過這味兒吧?”


    季泠一聞就知道是柑子橋頭蔡包子家的菜包子,江二文最愛這家的包子,當初她還在江家時,江二文但凡得了一文錢,總要去買來吃的,還會分她一半。


    季泠雖然現在再不缺吃,卻沒拒絕江二文,因為她也實在想念那個味兒,那個味兒會讓她想起以前的日子,雖然苦了些,心裏卻更自在。而且她怕拒絕了之後,江二文會覺得她瞧不上以前的窮親戚了。


    季泠香香地吃了一口,“二表哥,你在這兒賣菜包子,姨呢,也在附近嗎?”


    江二文一聽就裝傻地摸了摸頭。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十九章


    “二表哥,你是不是瞞著我姨和姨父出來的?”季泠一看江二文的模樣立即就猜到了。


    江家雖然窮,但季泠的姨父和大姨餘芳卻依舊抱著望子成龍的心,所以哪怕再窮也要送江二文去私塾念書。聽他這名字,就知道兩人對江二文的期盼了。


    可江二文實在沒讀書的天賦,他跟季泠的姨父說了好幾次不想讀書想做生意都被打了回去,有一次還被打得半死,那是因為餘芳給江二文讓他交給夫子的束脩他給吞了,自己個兒跑去做生意,賺了點兒銀子,回家後卻被季泠姨父差點兒給打死,最終江二文還是重新回了學堂念書去了,不然餘芳就要去跳河。


    “大丫,你別千萬告訴我爹和我娘啊,不然他們一準兒又得打死我。”江二文道,“反正這一個月不用去學堂,我就出來賺點兒錢幫補幫補家用啊。我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說是做點兒小生意,其實經常虧本,有時候還得去碼頭扛東西,那多累啊,我能幫一點兒是一點兒啊。”


    “可是姨和姨父都盼著你能念書念得有出息,將來如果能考中進士……”季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二文給打斷了。


    “得了吧,就我這德行還進士呢,到現在我連秀才都還沒考上呢。”江二文道,“你快別說這個了,我不愛聽,你若是真心幫我,還不如幫我跟爹娘說一說,別浪費那個錢兒讓我念書了,我若是做生意也能做出個前程來,讓我爹我娘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季泠歎息一聲,她太知道她姨對這件事有多堅持了,因此趕緊換了話題,“二表哥,這些菜包是柑子橋頭蔡包子家的吧?”


    江二文道:“可不是麽?你嘴真尖。他家離這兒遠,那蔡頭兒腿腳又不方便,所以不會過來。我買了他的包子過來賣,轉手一個就能賺半文錢。”


    季泠心道,看來他二哥還真挺會琢磨生意經的。她正要說話,卻見斜對麵那婆子的雲片糕快要吃完了,再沒工夫扯閑話了。


    季泠從棉襖裏扯出自己貼身放的荷包,她這幾個月的月銀都在裏麵。今晚帶出來其實也就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遇到了她姨家的人。


    季泠將荷包遞給江二文,“二表哥,這是我在楚府這幾個月的月銀,就第一個月的花了,其他的都在這兒了。現在給你,你幫我拿給姨好不好?”


    江二文好奇地拉開荷包口看了看,嘴巴立即就張大了,“這,這麽多?”


    這點兒銀子其實哪兒能叫多啊,但對普通人家而言的確是很多了,節約點兒的話都夠一家幾口人一年的嚼用了。


    “我不能收。”江二文立即把荷包又塞回給了季泠,“你自己也得留著銀子傍身的,畢竟那可不是你自己的家。”


    此刻季泠已經聽見那婆子慌慌張張地叫自己名字了,“二表哥,你就拿著吧,我得回去了。”季泠把荷包強塞給江二文,提起裙擺就往人群裏鑽。


    “泠姑娘,泠姑娘。”那婆子以為丟了季泠,嚇得冷汗直流。


    虧得季泠及時跑了回去,這時那婆子也從人堆裏擠了過來,滿頭大汗地道:“泠姑娘,你怎麽在這兒啊?可嚇死老婆子我了,我叫你,你怎麽也不應一聲啊?”


    季泠為了單獨跟江二文說話,才扔下婆子的,心裏也十分過意不去,隻小聲道:“我,看見那邊有好吃的,就好奇地去看了看。”


    那婆子上前拉了季泠的手,“真是嚇死人了,姑娘亂跑什麽呀?沒丟就好,快跟我走吧,泠姑娘。這京城裏頭每年花燈節不知道要丟多少姑娘,尤其是你這種生得水靈的,若被擄了去,那可就慘了。要是姑娘丟了,老婆子我也活不了了,姑娘就是不為你自己著想,也得顧念一下身邊人呀。”


    婆子又騙又嚇季泠,末了又道:“貞姑娘她們在前頭都等急了,就差你了,弄得大家都等你一個。”


    季泠被那婆子拉得一個踉蹌,回頭看了眼追來的江二文,笑著輕輕地揮了揮手。


    江二文朝季泠勉強扯出了個笑臉。他見一個婆子對季泠都又訓又罵,對她那麽粗魯,就知道季泠在楚府的日子並沒他娘說的那麽天花亂墜。說白了就是去給府裏的老太君逗樂的。江二文忍不住想,如果他能賺錢,她娘也就不用把大丫送去楚府寄人籬下那麽可憐。


    江二文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荷包,緊緊握了一下,眼珠子一轉,暗自下了個決心。


    次日,季泠和季樂去老太太跟前請安,季樂便嘰嘰喳喳地把昨夜看到的、遇到的趣事兒一股腦兒都說給了老太太聽。


    老太太聽得直樂,將季樂拉到身邊愛憐地替她理了理辮子。雖說季樂有些小性子,但到底是天真活潑,很得老太太的心。


    季樂見老太太疼愛自己,心裏也得意,餘光瞄了眼在一旁傻坐著的季泠就更有些歡喜,便又道:“老太太你知不知道,泠妹妹昨兒晚上差點兒就丟了。”


    老太太驚了驚,“哦,怎麽回事兒?”


    季泠抬頭去看季樂,沒想到她會提這件事。她昨晚走失的事,她自己不會說,那婆子也不敢上稟,因為怎麽說她一個照顧姑娘的下人都難辭其咎。


    季樂道:“照顧泠妹妹那婆子說,是泠妹妹亂跑,她喊泠妹妹,泠妹妹又不應她。哎,虧得後麵把泠妹妹給找了回來,我聽說花燈節上有許多人拐子,專門拐漂亮女娃兒。”


    老太太看向季泠,“泠丫頭,怎麽回事兒啊?”


    季泠低著頭有些局促地道:“回老太太,昨晚上我不懂事兒。李婆婆帶我去買雲片糕,我聞著旁邊的桂花糕也香,就忍不住走了過去。”她並不敢說遇到江二文的事兒,怕老太太多心。


    李婆子,老太太是有印象的,“那李婆子最是嘴饞,所以才生得腰圓臂粗的,怕是她自己吃著東西忘了你,才來怪你是不是?”


    季泠趕緊搖了搖頭,“都是我的錯,是我嘴饞桂花糕。”她這樣的身份,在楚府哪怕就是個婆子也不敢得罪,何況本就不是李婆子的錯,雖然她的確貪嘴了些。


    季泠越是這般攬罪,老太太就越是覺得是李婆子自己粗心才險些丟了季泠。畢竟季泠平日裏那般乖巧,何況她跟著王廚娘學藝,又怎麽會貪吃個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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