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截斷老太太的話道:“那是太活潑了些,還是挑個文靜賢惠的吧。”說活潑是為了好聽,黃鳴音那純粹是嬌縱。


    老太太又嗔聲道:“那傅三就文靜,你又嫌棄人家無趣,黃家阿音活潑,你又說太活潑,可真難伺候,你心底到底想要個啥樣的啊?”


    第五十四章


    楚寔笑道:“算了, 我不說了,我心裏也沒個想法, 你老人家看著喜歡就成。隻是黃家那位不行, 我和叔泉乃是好友, 若是娶了他妹子, 將來萬一虧待了, 連朋友都沒得做。”


    “呀, 這還沒娶進門呢, 就想著虧待未來媳婦啊?”老太太又嗔道。


    楚寔揉了揉額頭,不接話, 但那表情可是把話都說完了,惹得老太太“噗嗤”就笑出了聲,她也知道世家貴女都有些小脾性,而楚寔風流債又多。


    老太太盡管在笑, 可最後還是嚴肅了一張臉道:“現在不管你, 但等你媳婦兒進了門,你可得收心。”


    不知道楚寔的媳婦何時進門, 但季泠和季樂的親事似乎都有了著落。


    楚寔這一回效率挺高的,果然沒過幾日就列了張單子給老太太。單子上人名、籍貫、品行、家裏的情況基本都寫得清清楚楚了。


    老太太拉著堯嬤嬤研究了會兒,覺得還是不放心,這沒看著人, 萬一樣貌不合心, 也虧待季泠和季樂不是?


    楚寔道:“要看人也容易,下個月我在園子裏辦個雅集, 他們到府上來總要給你老人家請安,你就讓樂表妹和泠表妹躲在屏風後看看吧。”


    老太太點點頭,“這法子不錯。”


    到七月裏,楚寔在家裏辦雅集的前一天晚上,季泠和季樂才知道還有“相看”這回事。


    季泠的臉上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有些疑惑,“老太太,你不是說還要留我們兩年麽?”


    而季樂的臉卻是雪白一片,她沒想到會這麽快的,而她這幾個月甚至連楚宿的麵都沒怎麽見著,更遑論讓他對自己生出感情了。


    老太太拍拍季泠的手背道:“自然要留的,這是先定下親事,兩年後你們再出嫁。”


    老太太看了看季樂,就知道這孩子鑽牛角尖了,她是看著季樂長大的,知道她的眼睛有些高,因又道:“這次來的都是東正書院才華高茂的學子,你們也知道的,等閑人哪裏能讓你們寔表哥看入眼的,都是他仔細斟酌過的。待兩年後他們下了場,出來的時候你倆就是進士夫人了。”


    季泠被老太太說得臉一紅,倒不是有什麽春心萌動,不過是因為女孩子提到自己的親事總難免羞澀。


    “便是一次不中,可隻要有才華的總能嶄露頭角。”老太太道,“這少年夫妻啊,如果彼此相互扶持熬過日子的,感情才能好上一輩子。若真等他們高中了,再定親,就覺得女方是看中他們的前途了,沒的落了下乘。”


    季泠點頭道:“我們明白老太太的苦心。”實則這般的親事,就季泠內心而言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老太太拿出單子來給她指了幾個,季泠克服著心裏的羞臊,還是認真看著,因為她知道這可是事關她一輩子的事兒。


    東正書院的學子裏有像楚寔這般出身名門的,也有寒族苦讀的士子,因才華得了某位夫子的眼而寫信薦入東正書院的。這單子上的大部分士子都是如此。


    季泠看了看,都是家裏人口簡單的,心下更是覺得合適。她卻是不慮對方窮困的,自己有手有腳,跟著王廚娘學過廚藝,再不濟還跟著珊娘學過針線呢,都是能用來維持生計的。


    老太太低聲問,“可有覺得合適的?”


    依著季泠害羞的性子,尋常哪裏肯說,但她見老太太不聲不響地拿出這單子,便知老人家心裏還是很著急給她和季樂定親的,畢竟家中的楚寔和楚宿都還沒定親。季泠不得不多心地想,老太太該不會是看出什麽了吧?


    季泠有些心虛,盡管她從沒想過要攀上楚宿,但少女那一點秘密對自己都是極其珍貴的,她不過隻想能見著他就夠了。


    為著這份心虛,季泠伸出手指在老太太那張名單上點了個叫做“嶽尋”的人。


    老太太看了看,也沒覺得這“嶽尋”有何特別,不由道:“怎麽,就他啦?”


    季泠臉一紅,喏喏地道:“名字好聽。”


    這話一出就把老太太給逗得大笑,“好,我替你仔細打聽打聽。”


    這廂季泠的親事眼看著成了一撇了,季樂卻托詞有些不舒服而回了自己的屋子,因為她實在是端不住一張臉了。


    老太太歎息一聲,也不多說。


    等季泠回了屋,季樂便披了衣裳來找她,一進門就抱怨道:“泠妹妹,你這是有多心急嫁人啊?”


    季泠被季樂鬧得又是一個大紅臉,低聲叫道:“樂姐姐。”


    季樂道:“你真不怕老太太傷心啊?白養了你這麽多年,一點留戀的意思都沒有?”


    季-->>


    泠趕緊搖頭,“我沒有,我想著老太太這樣做,自然是為了我們好,不忍拂了她老人家的心思。”


    季樂伸出手指,狀似玩笑地點了點季泠的額頭,“我看啊你就是恨嫁。我卻是不著急的,老太太對咱們這麽好,我還想多陪她幾年。”


    季泠看著季樂的眼睛,其實很明白季樂今日為何有如此反應,留戀老太太固然不假,但心裏另有所思卻也是真。季泠在心底微微歎息,隻覺得季樂的心思是不可能成的,想勸勸,又知道季樂的性子,聽不進去人勸的。


    季樂見季泠不再說話,把玩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又抱怨道:“今日你這樣倒襯得我辜負了老太太的好意似的。”


    芊眠在旁邊聽了都想撇嘴,明明是季樂自己眼太高、心太大,卻還來怪她家姑娘。


    季泠卻是不以為意,低聲道:“樂姐姐,其實老太太這次讓咱們相看的士子,我覺得都挺好的。”


    季樂嗤笑一聲,“好什麽呀?現在瞧著好,將來呢?再說咱們也沒見過他們家裏是個什麽模樣,這人啊,總是人前人後一張臉,誰說得清楚呢。總是要知根知底的人家方才好。”


    她們知根知底的人家能是什麽人家?全都是高門大戶,但那也未必就都清楚。自然隻楚家最是知根知底了。


    季泠朝芊眠苦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說什麽。


    到了夜裏,老太太特地遣走了季泠,說是今夜不用她念經。這當然是為了和楚寔說話。


    “樂丫頭的心氣兒太高,怕是瞧不上這些普通士子。”老太太歎道。


    楚寔笑道:“那也無妨,她自己主意大,總有她自己的法子的。再不濟,她爹娘還在,將來讓她爹娘給她說親也成。”


    別看楚寔是笑著說的,可話裏的意思若是季樂聽了肯定要嚇著的。她爹娘能給她說什麽親事?怕是連這些士子都未必能看上她真正的家世呢。


    老太太嗔了楚寔一眼,“算了,不說樂丫頭了。泠丫頭卻是點了頭,指了個人。”老太太拿出單子給楚寔看,“這個,叫嶽尋的。”


    楚寔不僅認識嶽尋,還頗為熟悉,正是他重點培養的幾人之一,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泠表妹倒是有點兒眼力勁兒,她怎麽獨挑了嶽子思?”


    “她說名字好聽。”老太太笑道:“有點兒孩子氣吧?你可熟悉這嶽尋,具體情況如何?”


    “品行才華都是上佳,這一科必定能中,就是家裏有些窮,父親在他幼年就去世了,靠著一個寡母替人做針線漿洗衣服把他拉拔大。”楚寔道。


    老太太想了想,“寡母啊?這般辛苦將嶽尋拉扯大,總要在兒媳婦上享福,泠丫頭的性子那般柔弱……”老太太話沒說話,意思卻很明白了,這是擔心那老母親將來折騰兒媳婦。


    楚寔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兒。這嶽子思家裏已經算是最簡單的,沒有兄弟姐妹,就一個寡母。而且看在我的麵子上,子思就是再孝順他母親總也不敢薄待泠表妹的。”


    “這也是。”老太太點點頭,“這親事定下之後,我想著還是要等嶽尋考完了再成親,泠丫頭這樣貌,若是太早嫁入他家,怕他護不住。等有了功名,總沒人敢搶官眷。”


    楚寔道:“你太多慮了。便是現在將泠表妹嫁出去,有我看著,也沒人敢動歪心思的。嶽子思求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寡母,我瞧著泠表妹出嫁時,不若給她在京裏買個院子。讓子思將寡母接過來,有泠表妹伺候,他也能安心準備會試。”


    老太太嘴裏道:“如此也可。”隻是她不明白,楚寔究竟在急什麽,這般急著將季泠嫁出去,須知季泠也才不過十四歲。


    楚寔卻沒理會老太太的懷疑,而是道:“老太太放心吧,子思今科必中,而且名次不低,多半會進翰林院。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他考了,到時候榜下搶婿,總有那不要臉麵的人家,哪怕定了親也止不住。”


    楚寔卻不是胡說,這陳世美的故事並不罕見。別說定親了,便是家中有糟糠的,一朝得登龍門,都有人要搶了他當女婿的。


    第二日,季泠特地打扮了一番,原以為既然相看男方,說不定男方也要相看女方,這是京裏的風俗。


    不想她和季樂真的隻是在屏風後看了看那幾名來給老太太請安的士子,都是一表人才。到楚寔介紹到嶽尋時,季樂碰了碰季泠的手,朝她擠了擠眉毛。


    季泠羞得紅了臉,嶽尋生得一張國字臉,雖然不如楚寔和楚宿那般俊美和氣質出眾,但也算是相貌堂堂,並沒什麽可挑剔的。


    等那些士子出去後,老太太拉著季泠的手道:“如何?可看中了?”


    季泠這會兒可再大膽不起來了,隻道:“全憑老太太做主。”


    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道:“我看那嶽尋還不錯, 相貌堂堂,舉止得體, 看起來也比較忠厚。”


    季泠點點頭, 心道她的事兒就算是定了吧?她抬眼望了望堂外的天, 不知道她的將來會過成什麽樣子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再不用躲在聽雨亭彈箜篌了。以後江二文回來的話, 找她有事也能見麵說話了。她的姨也能作為正常親戚上門往來了, 想起來還真不錯。


    晚上季泠給老太太念完經, 見她睡了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 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出門,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了院子裏的楚寔。


    季泠上前給楚寔行了禮,聞見他身上有酒味。“大公子,老太太已經睡著了。”


    “嗯。”楚寔應了聲, 看著季泠也不說話, 也不挪步。


    季泠不明白楚寔是個什麽意思,隻能低頭又朝楚寔行了一禮, 轉身欲走,卻被楚寔喚住。


    現在季泠最是怕跟楚寔說話,都不知道他又要責備自己什麽。她低頭抓著衣角,像個夫子跟前的犯了錯的學生一般忐忑。


    楚寔盯著季泠的腦門兒道:“既然定下了嶽尋, 就不要再東想西想。你想要的東西, 將來嶽尋都能給你。”誥命、富貴樣樣不缺。


    而季泠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楚寔所說的“她想要的東西”都是些什麽東西。片刻後季泠才反應過來, 楚寔說的就是富貴,是怕她現在挑剔嶽尋的貧窮麽?


    季泠想反駁,可旋即又想著,楚寔這般想也無可厚非,誰不想富貴榮華呢?她,自然也是想的,小時候餓過,才知道饑餓有多可怕。


    “嗯,謝大公子教誨。”季泠道。


    楚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去吧。”


    季泠一離開楚寔的視線,就忍不住用手上下撫胸口,剛才她是真的憋著沒出氣兒的,怕他。


    季泠的親事既然有了著落,老太太也是個麻利人,就想著趕緊地把兩家親事定下,催著楚寔跟嶽尋說,讓他稟告家中老母,然後前來提親。


    楚寔辦事就更麻利了,嶽尋雖然沒見到過季泠,但既然季泠是楚寔的表妹,便是個大麻子臉讓他娶,他也原因,因為若是沒有楚寔,他根本不可能在東正書院念書,楚寔乃是他命中的大貴人,也是大恩人。


    卻說嶽尋這邊正等著家中寡母的信,而楚寔卻忙得暫時顧不上季泠的親事。


    因為黃溪的妻子難產,一屍兩命,這幾日正在辦喪事,他當然要上門吊唁,少不得還要幫幫忙。


    黃溪雖然在外有些風流賬,不過對自己的結發妻子也不是沒有感情,並沒有一個有一個的小妾往家裏抬去給他妻子添堵,至於養在外頭的人,對男人來說,那都不算什麽,就是圖個樂。


    所以他妻子難產而亡,黃溪少不得要消沉些時日,期間也哭過一回,掉了兩滴眼淚,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就算是對亡妻情深意長了。連他的嶽家都感到滿意了,女兒沒有白嫁一場。


    然則黃溪在喪禮後醉過幾場之後,腦子裏就起了個念頭。


    這一回黃溪看著楚寔,心裏雖然掙紮了一會兒,但終於有勇氣也覺得自己有資格說了。“你家那位泠表妹還沒定親吧?”


    楚寔似笑非笑地看著黃溪,“想什麽呢?”


    黃溪難得地笑得有些憨,“你看現在我也沒媳婦了,守過這一年就要重新說親,咱們兩家那麽親近,親上加親豈不是更好?”


    黃溪的確是又打起了季泠的主意。當初他有妻室,也不敢指望能納季泠為妾,那不是打楚寔的臉麽?但現在就不一樣了,黃溪覺得自己還是很有誠意的。


    雖然家裏肯定要反對,季泠這樣的出身不能給他做妾,但做正妻也沒有資格。好在因為是續弦,黃溪死去的結發妻子前頭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孩子總要有人照顧,再次說親的要求也就比第一次可以低一點了。


    黃溪是真想季泠,每次想起她那張臉,還有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就忍不住想入非非。


    楚寔搖了搖頭。


    黃溪急了,“誒,怎麽著啊?我這還沒有誠意啊?你也知道的,我老子肯定不同意,我得挨好幾頓棍子才有可能如願呢。”黃溪接著賭咒發誓道:“她是你表妹,嫁過來難道我還能虧待了她?有你在,我敢嗎?”


    楚寔卻還是搖了搖頭,“真是女色禍人。知道你家老頭子肯定不同意,你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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