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喜歡廚房麽,以後府裏廚上的那一塊就歸你管了。不過中饋總的還是讓你二弟妹管吧。”蘇夫人道。


    季泠愕然,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說自己害怕做不好。以前楚寔在外任官時,她隨便管管還行,反正無論好壞楚寔也不會說她,可楚府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啊,她真怕自己辦壞事。


    蘇夫人就見不得季泠的懦弱樣兒,“仔細著料理吧,不行的話把繁纓帶在身邊幫你。你要是做得好,以後中饋也能接手過來,就不用受你二弟妹的氣了,也省得府裏連個下人也能欺負你。”


    這說的自然是鍾威家的那檔子事兒。


    如今蘇夫人讓季泠掌管廚房的事情,其實也是在幫她立威和出氣,季泠心裏覺得自己這婆母嘴巴雖然厲害了些,但心腸是很好的,否則也養不出楚寔那樣的兒子來。


    “我知曉了,母親。”季泠道。


    “嗯。”蘇夫人道:“這件事兒還沒跟你二弟妹說,走吧,咱們現在去嘉樂堂,先跟老太太通通氣兒。”


    老太太知道了自然是讚成的,她早就盼著季泠能立起來了。


    章夫人來嘉樂堂請安時知道了,也沒說什麽,她其實有些懊悔的,前些日子也不知怎麽地著了魔,居然被季樂給說動了,結果現在想起來還真有些丟臉,竟然為了銀子跟大房起齟齬,這不是讓人笑話眼皮子淺麽。


    說實話章夫人真不缺那個錢,二老爺在外為官多年,外官比京官可富多了。她自己嫁妝也豐厚,從小就沒為錢字皺過眉頭。


    這件事大約最不高興的就是季樂了,可她也是最沒發言權的,家裏有長輩就輪不到她做主。因為心裏慌,隨時可能失去中饋之權,她做事兒才會沒有章法。當然季樂心裏多少是存著點兒分家的意思,才會挑撥的。


    若是分了家,季樂就再不用擔心擁有的東西被季泠拿走了。京城裏這樣的人家分家的也不是沒有,一條街上兄弟二人分住東西兩府,也沒人戳他們的脊梁骨啊。


    可才起一點兒苗頭,就被強按了下去,季樂再不忿也沒有辦法,知道分家是行不通的了。


    季樂心想,這便是有男人和沒男人的區別了。當初楚寔不在的時候,季泠多慫啊,一個鍾威家的都能跟她頂牛,她還一點兒法子沒有,如今卻是一回來就從她手中把廚房的事兒給搶走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她這個二弟妹就得把中饋之權拱手奉上了。


    季樂就想不通,都是一家的兄弟,憑什麽什麽都要先緊著大房,連中饋也是理所當然的該大兒媳、大孫媳的,行二的就天生該受委屈麽?


    然而木已成舟,季樂也隻能看著,不過她覺得這樣也好,讓家裏的長輩知道季泠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後,她反而沒有後顧之憂了。


    晚上楚寔回來得很晚,季泠也沒睡,就坐在窗前的塌下寫寫劃劃的,她是第一次管這麽一大家子的廚房,心裏很是沒底兒,因叫芊眠將繁纓請了來。


    芊眠撇嘴道:“少夫人叫什麽繁纓啊?人可沒閑著呢,就瞅著你去嘉樂堂的時候往屋裏鑽。”


    季泠不由好笑,自己都還沒吃醋呢,芊眠倒是醋得厲害。“那也不怪她。”


    “怎麽不怪她?”芊眠道。


    季泠不做聲,可芊眠也知道她的意思,嘀咕道:“少夫人就是菩薩心腸,可你沒聽過一句話,人善被人欺。”


    季泠道:“好芊眠,不說這個了,你去把繁纓請來吧。今日母親也提到她了,說是讓她幫我的忙。你也知道的,我便是做得好好兒的,每年也有幾個月不能理事,總不能叫闔府的人都不吃飯吧,所以還得有繁纓幫襯。”


    “那不是還有我麽?”芊眠沒跟季泠客氣地道。


    季泠道:“原是有你的,可最近呀……”


    季泠笑著沒把話說完,芊眠的臉就紅了,“好啦,好啦,我去叫總成了麽。”


    繁纓到了屋裏,季泠便將事情告知了她,“繁纓,你知道我身子不好,所以以後泰半的事兒還得落在你肩上,辛苦你了。”


    繁纓忙道不敢,“為主母分憂,這是妾該做的。”繁纓知道這是季泠的示好,若是放在別人家,或者就是二房,也沒多少主母會願意把權分給妾室的,明擺著就是讓其坐大。


    繁纓知道季泠的好心,可她心裏卻情願不要這種好意,隻要季泠肯張張手指縫兒,將楚寔的時間留一星半點給她,繁纓就感激不盡了,她太明白了,什麽都比不上一個孩子重要。


    季泠見繁纓臉上沒什麽喜色,而且憔悴得厲害,膚色也比以前黯淡了,將心比心的她特別能理解繁纓,可是楚寔那性子,真不是個能聽人擺布的。


    季泠低聲道:“繁纓,你別這樣。我想表哥如今也是……”季泠沒好意思說“圖新鮮”三個字,但這是人之常情。“你伺候了表哥這麽多年,最是可心,過些日子表哥必然會去看你的。”


    季泠如今也看了不少史書,太明白什麽叫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了。便是不馳,人也是沒有常性兒的。譬如她,讓她日日吃一種菜,甭管多好吃,她也得吃吐呢,所以季泠倒不覺得楚寔會從此就不去繁纓房裏。


    繁纓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顯然沒被季泠安慰到。


    季泠覺得繁纓這就是當局者迷,因摸了摸她的手背又勸道:“繁纓,你也知道的表哥從來不是薄情之人。”


    繁纓抬眼看著季泠,眼裏帶著驚訝,也不知這位主母是哪裏看出大公子不薄情的?關於楚寔薄情的事兒,遠的不說,單說那麗琦就是個最好的例證了。


    但既然季泠肯這麽說,繁纓也得上道,於是用手絹擦了擦眼角沒有的淚痕,“多謝少夫人關懷,可妾知道自己的身份,隻盼著大公子和少夫人能好好的妾就滿足了。”


    這自然是假話,可是不能不說。


    “少夫人既然拿繁纓當自己人看,連廚房的事兒也讓繁纓管著,那繁纓也想跟少夫人說兩句知心話。”繁纓拿眼看了看芊眠,後者並無離開的意思,而季泠似乎也什麽也不避著芊眠,繁纓也隻好硬著頭皮道:“妾聽人說,少夫人的身子是不易受孕的。”


    芊眠的臉色一變,當場就想發作,卻礙於季泠。


    季泠倒是沒什麽特別反應,反而點了點頭,“所以你也當知道,我從來沒有攔著過表哥去你房裏。”季泠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的了。


    繁纓愣了愣,沒想到季泠會如此坦白。“妾鬥膽跟少夫人說一句,咱們這些女人沒有個孩子,將來的日子可太難過了。”


    季泠點點頭。


    繁纓起身提起裙擺跪在季泠麵前,“妾願意將自己生的孩兒養在少夫人膝下,一旦分娩甘願立即去莊子上,永不回來。”


    這就是自願版本的“留子去母”了。


    季泠將繁纓扶起來,“繁纓,你別這樣,你若生了孩子,表哥同意將他記在我名下的話,我不會反對的。你也不必去莊子上,咱們一起好好養他就是了,他可是表哥的孩子。”讓人母子離別的事兒,季泠是絕對做不出的。


    繁纓繼續表忠心,季泠則繼續寬慰她,你來我往的,到大家都累了,繁纓才告辭。


    繁纓一走,芊眠就道:“少夫人可別被繁纓給騙了,什麽自願去莊子上啊,那是她的兒子,記在你名下成了嫡子,將來長大了有點兒出息,再將她接回來,你難道還能說什麽?那時候可就是繁纓的天下了。”


    “我都知道的。”季泠道,“如今孩子都沒有呢,說這些其實沒什麽意義。再說了,若真有孩子,自然一切都要聽表哥的,表哥怎麽可能做得出讓他的孩子母子分離的事兒。”


    芊眠愣了愣,卻沒想到季泠看得如此開。“那少夫人怎麽同繁纓說大半晌的。”


    季泠歎了口氣,“我是怕繁纓當局者迷,想不開鑽了牛角尖。”所以當蘇夫人提到繁纓時,季泠也立即想到了繁纓。如今楚寔不去她房裏,她也沒有孩子,季泠怕人欺負她,想著分點兒權給繁纓,以她那能幹的性子定然能立得起來,也算全了她伺候楚寔一場的情誼。


    芊眠嘟嘴道:“少夫人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別人的事兒你都考慮到了,你自己的事兒你卻想過麽?”


    季泠笑了笑,“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呀。”季泠很知足,覺得如今的日子跟夢裏比起來,就是天上和地獄的區別。至於其他的她壓根兒就不奢望。


    說了會兒話,季泠有些困了,便拿了一卷書看,等著楚寔回來。”晚上別看書了,小心壞了眼睛。”楚寔身上帶著酒氣走進屋子道。


    季泠忙讓芊眠去端醒酒湯,這是常備的,也不知他哪日喝酒哪日不喝,所以一直有準備。


    楚寔一口喝了,起身去了淨室,熱水已經準備好了,他舒舒服服地泡了進去。說不得季泠心細,伺候人也是極上心的,樁樁件件都很合楚寔的意,不用吩咐就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季泠用刷子輕輕地替楚寔搓著背,“表哥,母親今日說讓我開始管廚房的事兒了。”


    楚寔和蘇夫人都是行動派,既然說了,做事兒就不會拖拉。他閉著眼睛道:“唔,那你心裏有底兒嗎?”


    “沒有,所以我把繁纓叫上了,這府裏的人和事兒她都熟,有她幫我想必會好些。”季泠道。


    “嗯,且看看吧,她若真心幫你自然是最好的。”楚寔道。


    這話的潛含義,季泠也沒敢問,若是繁纓不真心呢?


    “季樂那邊說什麽了麽?”楚寔問。


    季泠想楚寔對季樂是真的太沒好感了,否則不至於時時都直呼其名。“她什麽都沒說。”


    “不會叫的狗估計正思量著怎麽咬人呢。你這些日子叫人都留心一點兒,她恐怕會使些手段。”楚寔道。


    “呃。”季泠心想,這是罵人了吧?


    “不過她聰明的話,最近是不會動手的,估計怎麽也得熬上個一兩個月。這就給了你時間,好好整頓一下廚房的人事。”楚寔道。


    季泠頓時覺得壓力山大,“一兩個月之內必須整理好?”


    楚寔聽出了季泠聲音裏的不自信,轉頭道:“沒有人會不戀棧權利,尤其是嚐過權利的好處的。你若是做得好了,季樂難道不擔心老太太把中饋之權全給你?”


    季泠忙道:“可我哪兒接得下啊?”


    “是啊,可這是你的想法,別人卻未必這麽想。總之你給她構成了威脅,她要麽妥協,要麽鏟除。”


    季泠打了個冷顫,“可是非得這樣嗎?我們是一家人呀。要不然我不接廚房的事兒行嗎?讓二弟妹知道我不會跟她爭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這話說得可真是太沒骨氣了, 氣得楚寔都想潑季泠一臉水了。“你不接的話,是希望以前鍾威家的事兒再發生一遍?”


    季泠難過地道:“可是我不想老太太傷心難過, 既然是一家子, 為什麽一定要爭來爭去?”


    楚寔笑道:“你看, 這就是你的毛病。錯不在你, 而在季樂, 是她非要跟你爭, 你卻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楚寔這話說得也很強盜, 這邏輯直接就把所有的事兒都當成了原就屬於季泠的了。


    季泠有些悶悶,晚上睡覺的時候將頭埋在楚寔的懷裏低聲道:“表哥, 要是我沒做好怎麽辦?”


    “那估計母親就得逼著我換媳婦了”楚寔道。


    季泠一愣,想抬頭去看楚寔的臉,卻被他的手壓在頭頂,怎麽也抬不起脖子。


    季泠掙紮了一會兒, 實在敵不過楚寔的力道, 隻好臣服不動了。


    楚寔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算了, 你做不好也沒什麽大不了。不過你要記住,不是你做不好,而是繁纓做不好。她若是得力,你怎麽會做不好呢?”


    瞧瞧, 連背黑鍋的楚寔都替季泠想好了。


    季泠這一次總算抬起了頭, 一眨不眨地看著楚寔,“那我讓繁纓幫我, 豈不是害了她?”


    楚寔捏了捏季泠的臉,疼得她皺了皺眉頭,微微地嘟起了嘴。


    “話不能這麽講,你這是給她機會,若是她不珍惜,也就不值得人費心了。”楚寔一邊說話,一邊去捏季泠嘟起的唇瓣,暗示很明顯。


    好吧,季泠心想反正話從楚寔嘴裏說出來,那都是對的,有理的,她就學不會這種本事。


    清晨,楚寔起床練拳,季泠跟著他坐起身,雙手微微握拳地用手背揉著眼睛。


    楚寔回頭看向她,“你起來做什麽?”


    自打圓房後,季泠就沒起過這麽早了,主要是睡不夠,起不來。可今日不一樣,她拿到了廚房的管事權,第一個想的就是得去看看蘇夫人的膳食,想著怎麽給她調養一下。身子骨總是越早調養越好的。這麽些年,季泠覺得自己也沒敬過孝心,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怎麽也得努力。


    “我想去廚房看看母親的早飯。”季泠用手掩著嘴巴,打了個哈欠。


    季泠等了半晌,以為楚寔會說話的,即便不說話也該起身下床的,可他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她努力睜開眼睛,才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看呢。


    季泠後知後覺地將下滑的被子拉到了脖子上,整個人又紅成了一隻煮熟的蝦子。這真的都要怪楚寔的,原先季泠睡覺一直是穿著中衣的,哪怕夏日也不例外。


    但現在卻被迫養成了一個羞恥的習慣,因為楚寔不許她穿。


    楚寔伸手將季泠撈入自己懷裏,“還有精神這麽早去廚房?阿泠,我發現你學會騙人了。”


    “我沒有騙人啊。”季泠趕緊為自己分辨,她是真的要去廚房。


    然而楚寔指的卻是另一件事兒,咬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昨晚,是誰說累得不行的?”


    季泠又羞又急,卻根本不敢去看楚寔的眼睛,她覺得關上帳子後,楚寔真的很不正經,她一個勁兒地往上拉被子,“我沒騙你,真的,表哥,我沒騙你。”


    楚寔就微微使力地往下拽被子,“哦,沒騙我?那是現在行了?”


    這下季泠是點頭也不行,搖頭也不行了。


    反正這個早晨季泠沒落著去廚房,楚寔的晨練地點也改帳子裏了。半晌饜足後,他掀開床簾起身然後道:“廚房的事兒雖說讓你管了,卻不是讓你去下廚的。你喜歡下廚,當愛好可以,卻不能成了日常。尤其是不要隨便給其他人做飯,即便是母親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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