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笑道:“放心吧,她呀以為你真是不舒服,今兒她見著你的時候,你沒覺得她一直瞪著你看麽?”


    季泠眨了眨眼睛,她當時也意識到了。


    “知道為什麽嗎?”楚寔問。


    季泠搖搖頭。


    “估計她那是把你當成我的外室了。”楚寔道。他也著實厲害,不過一點兒蛛絲馬跡就將顧夫人的心思給猜透了。


    “怎麽會?”季泠吃了一驚。


    楚寔道:“估計是沒想著她嘴裏的賢德周到的季夫人居然還生得如此傾城傾國。”


    季泠被楚寔給捧笑了,“才不會呢。”


    楚寔也沒跟季泠爭執,知道她的認知是有所誤差的。她從沒意識到自己究竟生得有多美。


    等日後季泠和顧氏熟悉之後,偶然提起這事兒,顧氏說漏了嘴,季泠才知道當日楚寔竟然真的猜對了,心裏不由對他對人心的透徹感到吃驚。


    不過這會兒季泠卻因為被讚得臉紅而趕緊換了話題,“表哥,這年已經過了,你是不是還要領軍外出?”


    楚寔點了點頭,“上次雖然滅了義教不少人,但是讓他們教主白蓮娘子跑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隻怕過不了多久,又會卷土重來。”


    “那些百姓為何就會相信白蓮娘子那些無稽之談呢?”季泠不解地道,什麽生死人肉白骨,那都隻能是傳說,可從沒人真的能死而複活。


    “因為日子太苦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楚寔歎息。


    從京城到湖廣的這一路,季泠其實也看到了許多百姓因為災荒,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朝廷就沒有法子解決嗎?”


    “若我說已經是朽木不可雕也,必須破而後立,阿泠會怎麽想?”楚寔問。


    季泠睜大了眼睛,因為她隱約聽明白了楚寔的暗示。她忽然想到,楚寔如今幾乎可以算是湖廣的土皇帝了,令出如旨,手上更是握有重兵……她有些艱難地道:“可那畢竟都是朝廷的兵。”


    楚寔鬆了口氣,沒想到季泠這麽快就明白了,也就不用他在費唇舌。“傻孩子,朝廷如今哪兒還有能戰的兵?兵都種田去了。”


    季泠這可就不懂了,於是楚寔便簡單地跟她說了說如今朝廷軍隊的現狀,以軍餉養著的那些軍士疏於操練早就沒了銳氣,屯田的屯田,被上司調去或者送去給其他達官貴人看門看院的更是不勝枚舉。一支隊伍裏,空額至少占了一半。


    “既然知道這些弊端,為何改不了呢?”季泠不解。


    “因為一旦要改,就要觸動許多人的利益,包括許多外戚,他們是決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的。所以隻有把他們從位置上掀下來,重新下棋,天下才能太平。”楚寔耐心地解釋。


    季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阿泠聽了不驚訝麽?”現在輪到楚寔發問了。


    季泠想了想道:“小時候我看到那些官吏橫行霸世,也曾想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然是有德者才能居之。”


    楚寔笑道:“卻想不到夫人比許多讀書人都更通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說得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楚寔的興致似乎很好, 回到家中又讓人送了幾碟小菜並一壺酒到房中,邀了季泠上榻同飲。


    季泠自然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楚寔對麵,替他斟酒。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阿泠?”楚寔問。


    季泠搖搖頭, “像什麽?”


    “像是斟茶遞水的丫頭,難怪那顧氏要將你當做外室了。”楚寔笑話她道。


    季泠皺了皺鼻子, “胡說, 那都是你自己想的。”她說完又有些不自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為什麽不像啊?哪兒不像啊?”


    楚寔也做出打量的模樣道:“你走過來, 我替你瞧瞧。”


    季泠果真下了榻,走到楚寔跟前, 還在原地轉了一圈好讓他看仔細了,誰知還沒轉完, 就被楚寔一把拉入了懷裏,跌坐在他腿上, 他的呼吸從她耳背後傳來, “如此才是夫妻嘛。”


    季泠這才曉得,楚寔又捉弄自己。


    被楚寔圈在懷中的季泠實在有些不習慣如今的相處,而且楚寔的轉變快得也讓她無法適應。初一那天早晨的事兒, 季泠現在還暈暈乎乎的呢, 隻覺得就是一時心軟罷了,心裏對楚寔的結可不是說化了就化了。


    再看楚寔卻是儼然把早晨的事兒當成了以後的常態,好似他們突然就做了一對親密無間的夫妻,可惜無所顧忌的狎昵了。


    季泠有心掙紮吧, 又想著如今是正月,楚寔又剛剛領軍回來,還受過箭傷。種種的不忍心讓她猶豫不決,最後便成了現在這模樣,任由楚寔“磋磨”了。


    可是楚寔也實在太自來熟了,自己個兒覺得不舒服,就把她頭上的簪子拔了,把她的發髻給散了。季泠瞪著他將自己的頭發絲從他鼻子下、手心裏抽出來。


    楚寔笑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如今方才知曉,為何古人說秀色可餐,以前覺得完全是無稽之談,如今才算明白,當真是可以飽腹。”


    季泠被都得一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表哥,你知道現在自己像什麽嗎?”


    楚寔答道:“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想的不是什麽好事兒。不外乎就是想說我跟浮浪子一般是吧?”


    季泠杏眼圓瞪,“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楚寔搖頭道:“是因為你的心思實在太好猜了。”原以為白紙一樣的人相處起來會很乏味,可誰知道正因為其純、其淨,反而讓楚寔覺得格外的難能可貴,忍不住就想嗬護季泠的這種純粹。每每隻要一想起她,就想她那般柔弱、淨純,這世間卻那般險惡,真恨不能化作護甲護在她身上,替她將所有風雨都擋住,就這麽一直保持著這份心性兒。


    楚寔想著事兒,有撈起一把季泠的秀發放在鼻尖聞,他是愛極了這種香氣。


    “表哥若是喜歡,將我沐發的香膏拿去用就是了。”季泠實在是被楚寔親昵得有些受不住了。


    楚寔道:“那香膏誰都能用,卻隻有用在阿泠身上,才有這般可人的香氣。”


    季泠聞言真是氣結,忍不住罵道:“你,你這個無賴。”


    “我是無賴麽?”楚寔反問,似笑非笑地看著季泠,“阿泠大概是沒見過什麽是真正的無賴。我不過嗅嗅你的頭發,可還什麽都沒做。”


    這話一出,季泠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半晌後帳子裏季泠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你不是說不勉強我麽?”


    楚寔啞著嗓子道:“是不勉強你,隻要阿泠說一個不字,我就停下來。”


    季泠的眼睛又瞪圓了,嘴巴已經被人嚴嚴實實的封住。這個人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無賴。她倒是想說“不”字,可那也得說得出來啊?


    接下來兩日,楚寔就跟關久了剛放出籠子的猛虎一般,肆意地撒著歡兒。季泠雖然說不上苦不堪言,可第三天上頭,見著楚寔就有些腳發軟了。


    好在楚寔能空閑下來的功夫實在不多,每日都有許多人上門拜訪。而季泠呢,也幾乎每日都有宴會需要赴。季泠自然是不喜歡這些宴會了,依著她的性子都是要推拒的,但奈何楚寔有任務給她。


    說是義教隻怕已經把觸角伸到了許多官眷身上,所以他們的消息才能那麽靈通,讓她赴宴說多多留意,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當然楚寔還說了一大筐的溢美之詞,就是讚季泠心細如發之類的,讓季泠推無可推,隻能硬著頭皮上。


    季泠梳妝打扮的時候,楚寔自然又湊過來要給她畫花鈿。季泠都已經習慣了,就是沒弄明白楚寔怎的有這般喜好。然以前在京城,也沒見傅氏或者繁纓她們額頭上有這種花鈿。


    心裏想著,所以季泠就問了出來。


    楚寔自己也是一愣,緩緩地收了筆,他以前卻也沒有這種閑情逸致。然則是現在更閑了麽?顯見得他隻會越來越忙。


    “可能就是緣吧。”楚寔道。


    人和人的緣一直都是那麽奇妙。緣分沒到的時候,對麵也不相識,緣分到的時候,才恍然自己以前錯過了什麽。


    “若是有哪家夫人邀你同去上香、遊園之類的,你可得多長個心眼兒,最好是想辦法不惹人懷疑地拒絕。”楚寔道。


    季泠雖然不解楚寔的意思,卻也乖順地點了點頭。


    不過一向料事如神的楚寔這回也有料不準的時候了。席間並無官眷來邀約季泠出門上香、遊園,反倒是霍夫人,身邊帶了一名絕色女子。


    則絕色女子似乎有些胡人血統,發絲呈褐色微微卷曲,別有嫵媚之態。豐乳肥臀,肌膚雪白,身姿曼妙,容貌雖然及不上季泠,然身段卻也不是季泠這樣稍顯單薄的身體能比擬的。


    霍夫人朝季泠笑道:“這是娜吉,乃我家大人當年在西域鬧出的一段風流史,好在她性子乖巧,養在為身邊也有些日子了,規矩什麽的都學了,一如咱們中原女子一般。夫人要是不嫌棄,就放在身邊伺候夫人和部堂吧。”


    這就是堂而皇之地給楚寔送美姬了。季泠雖然知道如今風氣如此,卻也沒想到會輪到自己身上。


    霍夫人看著季泠有些發愣的神情,笑著安慰道:“季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這娜吉容貌、氣質都遠遠遜色夫人,不過就是個玩物,哪怕不伺候部堂大人,夫人想看舞時,讓她在旁邊跳上一支也是樂事。她有胡人血統,也難登大雅之堂,怎麽都是越不過夫人去的。你若是接納了她,反而還樂得一個賢名,何樂而不為呢?”


    賢名什麽的季泠倒是不在乎,她身上藏著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一旦被人知曉,什麽賢名都要化為灰燼,她隻是在想楚寔要不要這名胡姬。


    然當眾拒絕霍夫人卻不好,以為看其他人的神情,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旁邊的劉夫人低聲對季泠道:“這霍夫人啊,最大的愛好就是給各府送美姬,全都是霍大人的風流史,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收下了隨便撂在一邊就是,我家都已經兩個了。”


    季泠尷尬地笑了笑,又想著男人總是不嫌棄身邊美人多的,因此權且謝過了,自帶了娜吉回府。


    楚寔晚上回來,才走到內院門口,就見一胡姬妖妖嬈嬈地前來行禮,隻瞥了一眼就走進了主院。


    “外麵那胡姬怎麽回事兒?”楚寔一進門就問站起來的季泠。


    “是霍夫人送的,我……”季泠頓了頓,忐忑地看了楚寔一眼,“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收,可她是當眾送的,我想著若是駁了她有損她的顏麵,就先收下了。”


    楚寔揚眉,嘲諷地笑了笑,“夫人心中隻怕想的也是,男人嘛也不嫌棄身邊的美人多。”


    季泠微微張大嘴巴,“表哥,你是不是練過什麽讀心術啊?”


    楚寔走到季泠跟前捏了捏她的臉頰。


    季泠呼痛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越發忐忑地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楚寔坐到榻上,任由長歌伺候他換鞋,端起手邊的茶盞這才道:“也不算吧,隻不過你以後收美人隻怕要收得手軟了,咱們這後院未必裝得下。”


    “啊?”季泠都傻了,她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看來季夫人賢德的名聲是要傳遍武昌府了,我楚某人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娶了如此賢惠的妻子,別人送美姬來照單全收,這是婦人不嫉不妒的典範了吧?”


    聽到這兒,季泠才知道楚寔是生氣了,別看他臉上還帶著笑。


    季泠小心翼翼地道:“那我把她送回去行嗎?”


    楚寔撇開頭去。


    季泠又趕緊走到另一邊兒瞧著他忐忑地道:“我送回去還不行嗎?我沒想著要賢惠的名聲表哥。你知道的,我這樣的人怎麽能有賢惠的名聲?”


    “你什麽樣兒的人啊?”楚寔問道。


    這下輪到季泠不說話了。


    楚寔將她摟到懷中,“好了,不過與你玩笑一番,你卻當真了。阿泠,你放心吧,我定然叫這天下人誰也不敢說你的閑話。”


    季泠隻敷衍地笑了笑。


    楚寔替她理了理頭發,“如是我告訴你,你我乃是宿世夫妻,你信也不信?”


    季泠當然是不信的,“表哥又來逗我。”


    “我逗你做什麽?夢裏我時常夢到你與我的前世今生。”楚寔道。


    “啊?”現在輪到季泠笑了,“表哥你還信這個啊?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前世來世的,人隻要珍惜當世才是呢。”


    “看來咱們兩人之中還是你最通透。”楚寔道,“你既知道要珍惜當世,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以前的事兒,已經塵埋土掩,不要再提了。”


    楚寔溫柔地撫著季泠的背脊,“先前我同你玩笑的。以後若再有人送你美姬,你收了便是。不過也不用放在府中,以防她們居心叵測。在城外有處莊子,南安知道,往那兒送去就行了。你隻需記得誰是誰送的便成。以後誰要是做壽履新之類的,你正好揀了人再送回去,如此咱們也省得好大一份銀子了。”


    季泠為楚寔的“精打細算”而好笑,“表哥就缺這點兒銀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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