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一段路後,龍觀瀾忍不住問:「對了,大哥,那些牛是你從哪裏弄來的?是跟村人買的嗎?」想不到在短短時間裏,賀靖便能擺出田單的火牛陣,好厲害!


    「這個嘛……」


    賀靖摸摸鼻子,正想著要如何蒙混過去,前頭便跑出一群哇哇大哭的牧童。


    「怎麽辦?牛不見了,咱們一定會被扣錢,還會被打的!」


    「那個叫龍觀瀾的家夥真的太過分了,若讓我看見他,一定要痛打他一頓!」


    「可是那個龍觀瀾好厲害,手指一戳便將咱們都戳得不能動,咱們要怎麽報仇?你說那個龍觀瀾是不是山上那群盜匪派下來的?」


    「可是那個龍觀瀾看起來不像盜賊啊,哪有盜賊穿那麽漂亮的衣服……」


    龍觀瀾立時停下腳步,遲疑地對上賀靖詭異的笑臉。


    「大哥,他們……」一直在罵他,而他卻不認識那群孩子。


    賀靖搔了下頭發,在他清明的眼神中,隻得乖乖坦承。「由於事出緊急,所以我用你的名義向他們借了幾頭水牛。」


    如果真如賀靖所言是「借用」,那自己會被掛在牧童的嘴邊咒罵嗎?


    大抵猜到這位古怪的義兄是用了怎樣的手法商借,龍觀瀾靜靜瞧了他一陣,最後也隻能深深地歎了口氣。


    「罷了,我去賠錢給他們吧。」義兄用他的名義捅的簍子,自己不解決,難道還要仰賴他人嗎?


    賀靖皺起眉,「再耽擱就要被追上了。」


    「我不能害那群孩子被打。」


    龍觀瀾搖搖頭,走到那群牧童旁邊說了幾句話,又指指賀靖的方向。便見那群孩子七嘴八舌地罵起賀靖,他忙掏出幾錠銀子,往牧童手中各塞一錠,那群孩子這才歡天喜地捧著可以買兩頭水牛的銀兩離開。


    見狀,站在遠處動也不動的賀靖也忍不住嘀咕:「怪了,怎麽我開始覺得自己挺對不起觀瀾的?」


    不過歉疚也隻是一瞬,因為下一刻道旁傳來幾聲馬嘶,同樣的一群黑衣人又再度出現,以著驚人的速度將他們團團圍住,隻是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爛,臉上更帶著血痕,表情也變得更為猙獰。


    果然被追上了。


    賀靖在心頭又歎了口氣,認命地抽出素練。「觀瀾,你將阿圓護好。」


    見狀,龍觀瀾立時將阿圓放在身後的草地上,也抽出長劍。「大哥,我幫你。」


    「好。」


    話音剛落,那群黑衣人紛紛抽出腰間佩刀,十數柄長刀在陽光下亮晃晃地極為森冷駭人;賀靖長劍一抖,借著日光的反射破空劃下一道白光,趁著那群人因閃光而動作一頓時,他跳入戰圈,左挑右刺,一套「破天三十六劍式」使來行雲流水,隻到第十五式,便聽慘叫聲不斷。


    另一邊,龍觀瀾雖然剛經曆一場惡戰,但乍逢相同的敵人,身形亦不見慌亂,龍家劍法在他手中施展出來,淵沉獄峙、大開大合的劍法中帶著逼人的氣勢。


    兩位少年的身手在同齡的江湖俠士中已屬上乘,尤其是賀靖,身形詭異又招招淩厲,比起龍觀瀾又厲害上好幾分;但對方人數眾多,進退攻守皆有依據,頗似行軍打仗一般,前頭攻勢剛消、後頭又一波攻勢乍起,饒是賀靖也大感吃不消,更何況是得守在阿圓身側的龍觀瀾。


    就在兩人都有些左支右絀的時候,又有紅黑兩騎自山道奔出,轉瞬間已來到兩人麵前。


    此時龍觀瀾手中長劍已被打落,騎在紅鬃馬上的女子立時一聲嬌叱:「不準傷人!」


    霎時,朝龍觀瀾平胸刺去的數把劍立刻收起,圍在龍觀瀾身邊的黑衣人皆垂下手,不敢再進逼。


    在黑馬上的男子朝賀靖掃去一眼,那群人也停住手不再進攻。


    賀靖認出那個男子便是樹林裏蒙麵的男子,想來是這群人的頭頭,便道:「閣下苦苦相追,究竟是為了什麽?」


    「阿圓。」男子剛毅的唇角一抿,翻身跳下馬,朝阿圓瞥了一眼。「我要阿圓。」


    「阿圓?」龍觀瀾皺起眉。「為什麽非要阿圓不可?」


    男人沒有回答,倒是表情一緩。「他中了本將……咳,我家特製的迷藥,這是解藥,可以助他立即清醒。」


    龍觀瀾將信將疑地接過手,在賀靖點頭示意下把藥粉送到阿圓鼻下,讓他吸了幾口,便見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阿圓打了個噴嚏,眼睛也張開了。


    「少主?」他低喊一聲,連忙翻身坐起,看見身旁這大陣仗,顧不得頭暈,立即叫道:「怎麽還在打?打了這麽久還沒結束嗎?」


    「早打完一回啦。」賀靖走向前,見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阿圓,心中有幾分了然,便問:「你喜歡阿圓?」


    過於直白的問題讓男子剛毅的臉龐頓時火燃似地紅了起來。


    「那個、那個……」


    「就是喜歡他,想帶他回去,不行嗎?」一同跟來的女子嚷道:「我大哥的愛馬受了傷,在溪邊承蒙那小子送了包藥粉,又攀談幾句,心頭喜歡又不知該怎麽辦,便用捉的了。」


    「楚楚,你別說得這麽大聲!」男人漲紅臉,剛才的氣勢全不見了。「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現在我真怕阿圓會因此討厭我……」


    楚楚柳眉一揚,「咱們要的東西,誰敢說聲不?」


    賀靖一翻白眼,「喜歡的話,拿金子來再說一聲,要什麽便都給你了,幹嘛累得我東奔西跑浪費時間……」


    還沒說完,身後便傳來低斥:「大哥,阿圓不是東西!」


    「好極了,他確實不是東西。」賀靖順勢開了個玩笑。


    此刻阿圓頭也不暈了,立刻跳起來,跑到賀靖身邊怒叫:「賀公子你太過分了,縱使我是下人,也不能說這麽傷人的話,我……」


    還沒叫完,賀靖便將他推到男人麵前。「阿圓,你喜歡他嗎?」


    「我……開、開什麽玩笑嘛!我們都是、都是男的啊!」


    阿圓的話讓男人精神一黯,「阿圓……」


    賀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忽道:「你們不是山賊吧?」


    「當然不是。」男人連忙澄清。「我們是……呃,總之那日我們剿滅了山賊。在打鬥中我的馬受了傷,正打算帶到山下醫治時,便遇見阿圓,我和他聊了幾句,心裏很、很……」餘下的話全因羞窘而含在嘴中說不出來。


    「難怪。」賀靖點點頭。


    他就想,這些訓練精良的隊伍,不該是山賊所有。


    龍觀瀾走上前,擋在阿圓前麵。「阿圓是龍家的一份子,他既無意願隨你走,便不該強迫他。」


    楚楚看見他,指著他的鼻子叫道:「你是點我穴道的人,說,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龍觀瀾愣了下,「在下龍觀瀾,剛才事出緊急,還請姑娘莫要見怪。」


    瞅著龍觀瀾誠懇道歉的表情,楚楚臉一紅,別開頭。「誰、誰說怪你來著?」


    雖然別過臉,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還是直往龍觀瀾那方向猛瞧。


    見狀,賀靖揚揚眉,「阿圓,你跟我來。」他將阿圓帶離幾步,「阿圓,你想一輩子做人奴仆嗎?」


    阿圓一愣,「我……可以的話,我當然也不想啊!」沒有人想一輩子受人使喚的。


    「那麽,你討厭那個男人嗎?」


    聞言,阿圓往後瞧了眼,見男人黑眸中閃著明顯的愛意,他清秀的臉一紅。


    「也不是……很討厭啦,在溪邊和他聊了幾句後,我覺得他挺不錯的……可是、可是這麽突然,我什麽準備也沒有……總之,這樣很怪的,不是嗎?」


    雖然曾聽過這類的情愛之事,但他從沒想過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啊!


    「奇不奇怪全看你怎麽想了,隻要真的喜歡,是男是女隻是其次。但,阿圓,若你想翻身,這絕對是個最好的機會,錯過這一回,我打賭你隻能一輩子待在龍幫當下人。」


    賀靖指指男人,表情再正經不過。


    「你瞧他身上的衣服是難得一見的錦緞所製,織工更是繁複,尋常人家能有這種手藝嗎?更別說他能指揮大群侍衛來這山裏剿滅賊寇。我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你自己想一想吧。要或不要,決定權都在你身上,而你家少主那邊,我會擺平的。」


    不是他賀靖大發善心,而是他可以想見,若不將這件事完美解決,這一路上對方隻怕要糾纏不休,他可沒那麽多力氣與精力和對方玩捉迷藏啊!


    ***


    大隊人馬離去了。


    阿圓最後依賀靖所言,抓住這個機會隨男人走了。而龍觀瀾站在原地,雖然在賀靖勸說下點頭答應,表情卻有幾絲複雜。


    向村裏的私塾借了文房四寶,龍觀瀾寫了一封信,將此事做了些交代,並吩咐阿圓往金陵一趟,將此信交給龍雲天後,才在阿圓淚漣漣下與之分別。


    而聽說他倆要去看武林大會而硬要跟去湊湊熱鬧的封楚楚則留了下來。


    賀靖本不願她跟著,多了個姑娘一起行走肯定要多上十二萬分的不便,但想起剛離開的那隊人馬與封家兄妹的不明身份,賀靖隻得勉強按捺住心中的不悅,爻樓離此地有數千裏之遠,他不能輕舉妄動。


    不再理會封楚楚,他轉而走向正執筆沉思的龍觀瀾。


    「舍不得嗎?」賀靖偏頭看了看,得出這樣的結論。


    「舍不得也有一些,但是……」龍觀瀾站起身看向賀靖,眸中帶著不解與苦惱,「大哥,為什麽男子會喜歡上男子?這不合倫常啊。雖然我最終答應了,但、但……我怕阿圓他們會走得很辛苦。」


    龍觀瀾的話讓賀靖神情有瞬間的怔忡。


    他突然想起在初月穀的殷非墨與孟飛卿、荷亭鎮與春夜閣裏一閃而過的心動,還有自己對眼前男人越來越割舍不下的關懷。


    凝瞅著龍觀瀾疑惑擔憂的模樣,賀靖知道對方信任自己才會露出這種表情,又想起對方在山神廟中訂定誓約時的那份堅定、還有剛才在小屋外認真允諾的模樣,心中的喜愛頓時又增加幾分,隻覺龍觀瀾不論是何模樣,都是這麽的可愛透頂。


    思及此,賀靖在心頭為自己的動情長歎一聲,方開口道:「愛上男人並沒有什麽,這樣的事我見過幾次,你以後也會習慣的。」


    「以後也會習慣?」龍觀瀾更加疑惑了,「大哥,這種事很常有嗎?」為什麽賀靖說得好似日後他會常遇見一般?


    賀靖沒有說話,隻是扯開一抹意義不明的笑,笑得意味深長而又帶著幾分……溫柔。


    龍觀瀾何曾見過賀靖這般笑容?要知賀靖長相雖然極為好看,但他唇畔總帶著笑,那笑容邪魅又古怪,甚至有著幾分生人勿近的警告意味,讓人不但猜不透他心思、也不敢太過接近;而今那些冷魅邪怪全數退卻後,賀靖的笑竟溫柔如三月春風,讓人心神一醉。


    龍觀瀾看著賀靖溫柔的笑臉,不禁也有些癡了。


    兩人對視著,這時封楚楚一個勁兒衝過來,將那詭異的曖昧氛圍給打破。


    就見她一把推開賀靖,把自己嬌小的個子擠到二人中間,嚷嚷道:「喂,這種詭異的氣氛是怎麽一回事?先說好,我雖然對大哥與阿圓的事不介意,但你們兩個可不能像他們一樣,知不知道?」


    賀靖早已察覺封楚楚對龍觀瀾有好感,麵對她的阻撓,他隻是揚起眉,以極快的動作閃身而過,一把攬住還不知發生何事的龍觀瀾,衝著封楚楚挑顰一笑。


    「我們當然和他們不一樣了。」薄唇揚高,好不得意的嘴臉,「因為我早掀過觀瀾的紅蓋頭啦。」


    「大哥!」聽賀靖舊事重提,龍觀瀾頓時漲紅臉。「求你別再提那件事了。」


    見狀,封楚楚可氣了,要再分開兩人,卻讓賀靖帶著龍觀瀾閃開,讓她隻能站在原地猛跳腳。


    ***


    吵吵鬧鬧地終於來到長安,三人在客棧裏各要了間房,入夜,龍觀瀾照例又拿出本子做了些記錄。


    「雖然大哥說了,斷袖分桃這類的事情久了便會習慣,但這種事很不尋常吧?怎麽可能會習慣……但,無論如何,重點還是阿圓往後能過得幸福。真的如大哥所言,讓封臨朔將阿圓帶走會是件有益無害的事嗎?但阿圓都答應了,我又有什麽立場說不?」邊喃喃自語著,邊又落筆繼續寫道——


    「最近越來越覺得大哥長得好看了,就算是笑,也常讓我呆上片刻,每回聽他笑著說起關於我的事,總覺得話中有話,是我想太多了嗎?又到底是何意思?最奇怪的是我竟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心跳加速,這些征兆……怎麽這麽像思源大妹同我形容起她看見暗戀的小夥子時所有的……」


    至此,停下筆,龍觀瀾在意識到自己對賀靖的不尋常感覺時,困窘不已;看著那一行行未幹的墨字,越看臉便越紅,連忙擱下筆,也不管墨跡未幹,便將本子合上,不敢再想。


    不會的,他不會對自己的義兄懷有與封臨朔跟阿圓間相同的情感……


    「是我頭昏眼花……嗯,肯定是大哥太過優秀,我見著他才會因為害怕失常而覺得緊張,我……」


    「我什麽我?觀瀾,是阿圓不在讓你沒了說話的對象,才會這樣自言自語的嗎?」窗子被推開,賀靖俊美的臉探了進來,咧嘴一笑。「那我這大哥陪你聊聊,如何?」


    不待龍觀瀾回答,賀靖徑自翻身進屋,自動自發地拉了張椅子坐在龍觀瀾麵前。


    燭火下,賀靖笑吟吟地,而龍觀瀾臉上則帶著幾抹未褪的紅暈。


    「做了啥事,臉這般的紅?」賀靖眨眨眼。


    「沒什麽……」方想著賀靖的事便見到賀靖,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龍觀瀾連忙拿起茶壺斟了杯茶,遞給賀靖。「大哥,請用茶。」


    賀靖接過茶杯,放至唇畔呷了口,一雙俊目仍牢牢盯著龍觀瀾,唇畔的笑意不減反增。


    「觀瀾……」


    賀靖抿唇喚了聲,龍觀瀾正想著賀靖是否有聽見自己適才的自言自語,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差點打翻茶壺。


    他連忙抬起頭。「大哥?」


    幸好,賀靖似乎沒聽見,隻是放下茶杯支著下顎,笑道:「你覺得這長安城如何?」


    龍觀瀾這才安下心來,「長安城一派繁華中又處處可見大氣,不愧為國都。不過……」


    「嗯?」


    「此處治軍嚴謹、守衛森嚴,武林人士想在此地拓展勢力必不可能。」原先他還想著是否能將龍幫的勢力範圍拓及此處,但見朝廷忌憚甚深,是不可能了。


    「確實。」賀靖讚同地頷首。「蠻幹是不行的,不過若能認識皇親國戚並且攀上關係,你龍幫要壯盛也是指日可待。」


    「哦?」龍觀瀾也不笨,頓時露出了然之色。「大哥的意思觀瀾明白,隻是這中間還需人牽線,觀瀾卻一個也不識。」


    「官商之間多少會有勾結,倘使你可以放下你的正直,又何愁不識?」他知道龍幫做的是漕運,怎可能不認識那些官員。


    所有的重點便在於這個初出茅廬又正直到極點的龍幫少主,是否能認清黑暗的現實,並且融入它。


    果然,龍觀瀾想也不想邊皺起眉頭,雖然不說話,但臉上的厭惡已一目了然。


    賀靖在心頭笑歎一聲,但也不再多說。


    「算了,這是需要契機的。」他指的是認識黑暗麵這件事。


    但龍觀瀾以為他說的是認識皇親國戚這回事,遂鬆開眉微笑道:「也是,觀瀾實不想為了擴大龍幫而幹下欺瞞等等的齷齪之事,人生於世,重要的是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光明磊落方是江湖兒女所應有的。」


    那一笑一如往常,淡淡的,卻帶著人人可知的真誠,教人看了舒服又自在。賀靖一手支頤、一手把玩著杯子,就著微微的燭火靜靜看著。


    他家的觀瀾,真是越看越順眼也越可愛;非墨他看著師父時,心頭也是這般想的吧?


    見賀靖但笑不語,龍觀瀾臉有些泛紅,又開始覺得別扭不安。


    他訥訥啟唇:「大哥……」


    「嗯?」臉又紅了嗎?傻瓜,別這樣誘惑我哪!


    龍觀瀾雖力持鎮定,但隻覺臉上像著火似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你……怎麽了?為什麽一直、一直……」


    以前見賀靖盯著自己猛瞧,他隻覺得奇怪;但今晚,他卻覺得心頭竄過一陣又一陣的微栗,胸口激蕩著莫名所以得情緒。


    連聲音都在發抖了?見到我,真的這麽緊張嗎?那麽,如果我吻了你,你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這個念頭飛快地閃進腦海,想到那荷亭鎮嚐過的香甜唇瓣,賀靖像被下了蠱般,眸裏竄出兩簇火花,想也不想便一傾身,湊近已渾身僵硬的龍觀瀾身前。


    桌子本就極小,兩人的距離瞬間便被拉得極近。賀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龍觀瀾緊張無措的模樣,心頭怦咚跳著,呼吸也急促起來。


    「觀瀾,你知道嗎?」一開口,聲音已帶著情動的微啞。「之前我總在想,我喜歡的人究竟會是怎樣?我想了好幾年,卻始終想不透。」


    他可以輕易看穿別人的心,卻猜不透自己的情。


    「……什麽?」喉嚨像被掐緊似的,龍觀瀾努力擠出兩個字,但已無措得滿頭大汗。他覺得自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在賀靖的凝視中動彈不得。


    「一開始,我以為我喜歡的是女人,否則為何非墨喜歡師父,而我卻不喜歡?但我是洛陽第一名妓的座上賓、更在春夜閣裏結識裏頭紅牌,卻不知為何我始終沒有心動的感覺?」伸出手,他著魔似地攬住僵直得像一條死魚的大男人,讓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紊亂的鼻息,「然後,我又想,難不成我喜歡男人嗎?但是非墨、師父,都是世間少有的絕色,為何我又毫無感覺?你猜,為什麽?」


    龍觀瀾哪裏猜得出來。


    賀靖低醇的嗓音伴著呼吸撩過他耳畔,晶亮的眸子裏頭有著曖昧不清的情緒,龍觀瀾的腦子早就因此而混亂成一團,隻能呆呆看著對方好看的臉龐,一時間說不出話。


    等不到龍觀瀾的答案,賀靖勾起唇。


    「到最近我才明白,原來我不喜歡傾城美女、不愛絕色男子,我喜歡的……」她笑談:「我喜歡的竟是有著再男人不過的外表、寬肩、體格佳、性格溫吞又正直、認真的時候又可愛到極點、渾身上下找不到一絲可以稱作魅惑人心或性感誘人的氣質的男人哪!」


    言罷,在對方瞠大雙眸的注視下,薄唇已然貼上那兩瓣微豐且觸感絕佳的唇。


    龍觀瀾像被點了穴似的,身子僵直不說,腦子也亂成一片。他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便這麽讓賀靖恣意地吻了個夠,不但將舌頭伸進他嘴中攪動勾纏,還在結束後被狠狠地舔咬了幾口。


    微微離開龍觀瀾被吻咬得紅腫的唇,賀靖舔舔嘴巴,雙眼也有些迷蒙,笑得煽情而又性感。


    「雖然不是珍饈美饌,卻像壇汾陽杏花酒,清淡可口,教人一飲成癮,欲罷不能。」


    品評完,又吻了一口,這才鬆開手,轉身走到窗子邊,幹完偷香竊玉勾當的家夥在龍觀瀾的瞪視下,大搖大擺又愜意從容地跳窗走了,隻留下龍觀瀾呆坐在原處。


    而窗外,清涼的夜風吹拂而過,吹醒屋頂上賀靖微蒙的雙眼與醺然的神智。


    像是突然察覺自己幹了什麽好事,他身子一震,回頭看了眼窗內的人。


    然後,賀靖猛地捂住自己的唇,深深地、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


    是夜,被偷香的龍少主一夜無眠,竊玉者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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