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灰把懷裏的人形抱枕一遞,那家夥彈性極好,翻著白眼湊到楊勁眼前:“我媽還讓我勸你見見這一個,說眼界學識相當,各方麵都合適,看來他們都拜錯了佛,瞎忙叨了。”


    楊勁嫌棄地撥開抱枕,等小灰灰下麵的話。


    “小舅舅,今天聽你說完,我更可憐你了——求而不得,孤獨終老。隻能我們收留你了。”


    “——你們?”


    小灰灰故意吊著說:“對啊,我們,我跟我女神。”


    第23章


    楊勁心說女神都是夠不著的, 夠著的都是女神經。


    小灰灰顯然意猶未盡:“她可不像你那個豪門千金, 端著。她特別好,豪氣、大方, 在她眼裏眾生平等, 跟她接觸特別舒服。”


    楊勁打斷他說:“打籃球的吧?”


    小灰灰被說破心事,咬了咬下唇,一時啞口無言。


    楊銳家所在小區是知名開發商所建,夜色裏,小區綠化和照明設施和諧共生, 頗具設計感。楊勁在小灰灰房裏走了兩個來回, 欣賞窗外夜色, 順便等小灰灰坦白。


    沒想到,小灰灰一直沒說話, 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這樣倒讓楊勁覺得, 此刻該坦白的是他自己。


    小灰灰知道,楊勁看不上打籃球那幫人,在他眼裏, 那個圈子裏的人層次低, 沒追求,整天削尖了腦袋玩,不務正業, 玩物喪誌。


    越是這樣,他就越需要獲得楊勁的認可。


    某種程度上,在這所房子裏, 楊勁對話起來,最舒服、最貼心的就是小外甥。反之亦然。


    所以,小灰灰近乎祈求般期待楊勁的認同。


    楊勁想說:你看到的人,跟我看到的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楊勁想說:球場上吆五喝六,跟你們稱兄道弟,豪氣得像個男人。工作上榆木疙瘩一個,勤奮有餘天資不足,一說就哭,一罵就蔫,跟“優秀”這詞一點不沾邊兒。


    楊勁還想說:“你這女神我認識,哭起來像個猴子,辦事不牢靠,軟趴趴不盯事,除了跟你們打球釋放天性,工作上隻會被迫交罰款……要臉蛋兒沒臉蛋兒,要身材沒身材,要學曆沒學曆,要家庭出身沒家庭出身,溫柔可愛睿智善良的小姑娘多的是,她跟哪個也不沾邊,你是混個籃球群走火入魔了還是咋的。”


    可對上小灰灰的眼神,這些話他又沒法說出口。


    他隻好說:“那個芸芸是不錯。”


    小灰灰目光灼灼:“不是。”


    “那個小強也行,是個會持家的,你爸你媽肯定喜歡。”


    小灰灰意識到,楊勁在嫖他。“小強是強哥。”


    “那個桃子結婚了啊,你不是……”


    “小舅舅,你繼續說,你全說完,剩下的那個,就是了。”小灰灰此刻反倒淡定了。


    “你跟她私下接觸過嗎?”楊勁心想,她可沒閑著相親。


    “怎麽才叫私下接觸?幫別人搬家算不算?”


    “有別人在場就不算。”


    “那……還沒有。”小灰灰說出實話,同時也有點沮喪。


    楊勁心想,剃頭挑子一頭熱,說的就是你。在心裏跟人過了半輩子,連嘴都沒親上。


    “她比你大吧?”


    “嗯……小舅舅,你覺不覺得,她吃東西特別香,我看她吃飯,我自己能多吃兩碗……”


    楊勁不想聽小灰灰對他人示愛,也不願意直視他的眼睛,他覺得跌份兒,還有種隱瞞和窺探的罪惡感。


    他說:“你頭一次對一個人動心吧?舅舅給你三個錦囊,危急時刻用起來,保平安。”


    小灰灰原聞其祥。


    楊勁說:“第一個錦囊,把人約出來,單獨約,約到明處。”


    ※※※※※※※


    從山東回來,李清一在火車上補了票,直接回家了。


    她老家和工作的城市相鄰,隻是父親住在縣裏,下了火車有40分鍾車程。


    正反算下來,李清一即將消失半個多月。


    她回家之後,照常在群裏聊天。po過幾張隨手拍的照片,一張是一隻大白貓,在外麵打了敗仗,虎著臉窩在沙發上。還有一張是風景,雲山霧罩的山間小路,晨光勉強透過遮天蔽日的鬆林,路旁邊的石牆長滿青苔,遠處指示牌上寫著山名……


    小灰灰默默保存下這兩張照片,按捺不住,發給了小舅舅。


    同時告訴楊勁,go隊回老家過暑假了,什麽破單位,還有暑假。


    楊勁壓根兒不想聽他磨叨。


    小灰灰說,go隊回來之日,就是他開學之時。而且,她在老車站下車,他從高鐵站上車,絕無碰麵可能。


    楊勁實在沒眼看,說周末帶你出去散散心吧,小灰灰說沒心情,哪都不想去,連籃球群的活動都提不起興致,少了一個人,像是少了菜裏的大葷。


    楊勁說:“我隻給你一次機會,你選一個地方,周邊省內,哪兒都行,我周末正好沒安排。”說著調出小灰灰發來的照片,把山路指示牌放大,輕輕擱在小灰灰麵前。


    ※※※※※※※


    正值三伏天。


    縣城不大,東南西北,溝溝岔岔,平整的土地上種滿了玉米。


    除了田地,就是山。此處商業發展緩慢,日薄西山時,縣城的樓宇和街道漸漸失色,仍舊把舞台還給大自然。


    遠遠近近,起伏連綿,全是山。傍晚遠眺,墨色黛色青色灰色,色度有著微妙的差異,看上去又謎一般的和諧統一。


    縣城鑲嵌在大自然風物裏,薄霧點綴山坳,空氣中的悶熱迅速散去,居民們或吃晚飯、或乘涼、或散步,愜意到與世無爭。


    李清一生於斯,長於斯,高中在這裏讀的,這樣的夏夜,她有幸享用了十幾年。


    呂山不是全縣最高的山,但是呂山盤踞在縣城入口,也是進入縣城的必經之路,與其他綿延的山脈相連,由於它離人們的眼睛更近,即便太陽沉入山背後,仍舊可見山體濃密的闊葉植被,沉靜的、飽滿的綠色。


    在淡淡夜色和鮮活的植物氣息裏,楊勁把車停在呂山腳下。


    這裏有一個鋪著水泥的小廣場,剛剛修繕完工,還散著新鮮水泥味。


    小灰灰坐在副駕駛,好奇地四處打量。


    楊勁說:“下車吧,就是這兒。”


    本來也不是什麽正經旅行,倆人吃過午飯才出發。跟著導航走,開了一段高速,暢通無陰,倆人心情都不錯。


    小灰灰仍在警覺地觀察,楊勁已經推門下車。


    吸入肺裏的空氣,明顯是陌生的。夏日裏難得有種清冽感覺,像掬一捧山泉水,喝下一半,流下一半在下巴上、衣襟上。


    小廣場建在山腳,有小小的坡度,扇形的“手柄”處,就是呂山入口。入口是一條緩緩傾斜的柏油路,再往上是石級,前麵出現岔路,一條石階路直通山上,楊勁看了一眼,還挺陡的。另一條繞到山體後麵,明顯坡度緩很多。


    山頂隱約可見一座整飭一新的廟宇,紅色飛簷沐著夕陽。


    縣政府近幾年大力發展旅遊業,呂山也是重點開發的景點之一,但目前還沒收費經營,來往的都本地市民。


    小灰灰搖下車窗,小聲喊楊勁:“哎!哎!小舅舅,你回來!”


    楊勁折回兩步:“怎麽了?”


    “你低調點,萬一讓她看見。”


    楊勁對他的忠告十分不解:“你來不就是讓她看的嗎?再說了,這縣城是她家開的?怎麽就這麽寸,不早不晚,不遠不近,你往這一站,就讓她看見了?”


    有個年輕女人拉著孩子意欲上山。


    小廣場稀稀拉拉停著幾輛車,楊勁這輛最惹眼。


    小孩三四歲,指著那車說:“媽媽,我知道這是什麽車。”


    媽媽問:“哦?什麽車呀?”


    小孩搶答道:“這是奇瑞車。”


    媽媽心不在蔫地跟兒子交流:“寶寶好棒!是奇瑞車——不過,這奇瑞的標咋不太對勁兒?”


    母子繼續往前走,小孩又指著其他車說:“媽媽,這是這是大眾車,這是東風車……”


    人聲四起,小灰灰的楊勁站在車邊,眼看著人們從山腳的三岔路口湧來,輕車熟路地往山上走。


    小灰灰和楊勁對視:“爬嗎?”


    楊勁:“爬個屁,要爬你爬。”說著猛地甩甩腳,“我去!蚊子撞腿了!”


    小灰灰說:“噢。”


    倆人帶著外地人的新鮮味,蚊子格外喜歡,隻好坐回車裏、。


    楊勁說:“給她打個電話。”


    小灰灰眨眨眼:“啊?”


    楊勁:“打啊!你跋山涉水跑來喂蚊子嗎?”


    小灰灰急中生智:“我手機沒電了。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我覺得,這個時間,給人家打電話有點冒昧……我先群裏跟她說一聲?”


    第24章


    翌日清晨, 李清一被晨光曬醒, 天光大亮,大概八點鍾。


    她聽見客廳有動靜, 椅子與地板摩擦聲手, 門被敲響:“小溪,我今天得去趟單位。給你煎了個雞蛋,趁熱吃了再睡。”


    李清一上小學時叫李清溪,縣裏有個挺出名的瞎子,專門給人算命的, 認識李爸爸, 免費給測了字, 說李清溪不好,叫李清一。至於怎麽個不好, 瞎子也沒明說。


    所以李爸爸還是習慣叫她小溪, 李媽媽生前也這樣叫。


    “不是周六麽,怎麽還上班啊?”


    “單位有點活,年輕人這兩天都得去, 我去把事情跟他們交待清楚, 他們早上手,我退休也退得痛快。”


    “那也不用這麽早吧。”李清一邊說邊坐起來,在吊帶外麵套了個人棉半袖格襯衫, 兩腿一鑽,套了條短褲:“我跟你一起下樓。早市的香菇新鮮,我弄點回來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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