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嚕嚕……”


    “臭豬閃一邊去!”三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喊道,之後是遠處重物摔在地上發出的悶響。


    薑小暖驚得眼皮子顫了顫。


    “夠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不遠處悠悠響起,一字一頓,嚴肅卻不會讓人覺得疏離,似乎隱隱有幾分笑意,一聲一聲敲進她的心底裏。“她醒了。”


    接著,是腳踩在鬆軟草地上的聲音,緩慢而穩重。


    薑小暖不由得僵直身體,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道陰影恰好將她整個身子籠罩,一頭毛發銀白鋥亮的銀狼立在她的旁邊,俯視著她,看不出悲喜。


    “嚇!”薑小暖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直起上半身向另一個方向挪動,才堪堪退後了一米遠,就撞上一堵毛茸茸的肉牆。


    光裸的肌膚觸碰到那溫暖的皮毛,軟牆有節奏地聳動,似乎是在……呼吸!


    她回頭,就看到一張猙獰的熊臉衝她裂開嘴角,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和快要滴落到她頭頂的不明液體。


    “啊啊啊!!”


    薑小暖發出淒厲的尖叫聲,想要一把推開那頭棕熊,對方晃都沒晃一下,反而是自己倒退了兩步,被一條銀白色的長尾給接住,小小的身體瞬間被銀白色的毛發淹沒,使得她沒來得及發現那頭棕熊眼裏露出的可憐巴巴的小眼神。


    薑小暖的大腦嗡嗡作響,怔忪了好久,她這才勉強靠發軟的雙'腿站直身體,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她環顧四周——


    錐形頭部的黑紋巨蟒、露出舌'頭“垂涎欲滴”狀的強壯野豬,舔弄前爪的火紅狐狸,還有那頭正朝她揮舞著熊爪的大棕熊……在它們背後,更有一雙雙數不清的眼睛冒著綠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適時有一頭老鷹大小的烏鴉從她頭頂飛過,穩穩地停在大棕熊的頭頂,衝她“嘎嘎”叫了兩聲。


    兩輩子都生活在人類社會裏的普通女孩薑小暖順理成章地……再次暈了過去。


    用尾巴護著小東西的銀狼:“本首領還沒說話呢……”


    黑紋巨蟒吐了吐蛇信子:“都怪你,大笨熊!一定是你的醜熊掌把人給熏暈了!”


    大棕熊委屈地咬手指:“才沒有!俺昨天才挖過蜂蜜,還是香香的!”


    火紅狐狸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得了吧!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八百年不洗手?”


    強壯野豬後腿不自覺地刨了個土坑:“是不是因為咱們沒有親她一口的緣故?我……我可以……”


    “你不可以!”黑紋巨蟒、大棕熊、火紅狐狸再次異口同聲地說道,並朝它亮出各款尖銳的獠牙。


    銀狼輕咳一聲,出聲打斷這幾十年不變的鬧劇:“行了,我會親自帶這個小雌性去族醫那裏,你們要是太閑了,就帶著大家去狩獵吧!”


    大棕熊憨實地點點頭,第一個往獸群外圍走去,順便帶走了在場的所有熊族。火紅狐狸眯眼看了會躺在首領身上的小雌性,輕笑一聲也帶領自己的麾下離開。


    黑紋巨蟒桀桀笑了一聲,長尾一卷,將不情願的野豬拖走。


    整個獸群一哄而散,隻留下一頭銀狼和一名少女。


    銀狼背著少女平穩而急速地奔跑在森林之中,周圍的景象飛快地倒退,而陷入濃密皮毛當中的少女卻絲毫沒被周圍的動靜驚醒,她的嘴唇開始發白,全身瑟縮著企圖從狼毛中汲取溫暖。


    沒過多久,銀狼跳上了一棵參天大樹,樹腰上有一棟簡陋的木屋,木屋的主人隔老遠就聽見聲響迎了出來,那是一隻年邁的猴子。


    似乎這個世界的動物總比地球上的要大得多,連這隻幹瘦的猴子站起來也足足有兩米高。


    猴子眼尖地看見銀狼背上的少女,驚喜地喊道:“雌性!”


    銀狼“嗯”了一聲,將少女放下,說:“族醫,你給她看看是不是生了什麽病。”


    族醫隻看了眼少女身上半幹的紗裙,就明白了:“肯定是溺水受涼了,我這就去烤個火。”


    銀狼阻止道:“我去吧,你趕緊去配點草藥。”


    族醫點頭:“也對。”


    商量完,兩獸分頭行動。令人詫異的,銀狼僅靠一張狼嘴叼著一塊黑糊糊的石頭往雜草堆裏敲擊幾下,就生起了一堆火,然後馱著少女趴在火堆旁邊。


    第三章 珍貴的雌性


    族醫端著一個石碗從樹上慢慢地下來,然後喂少女喝了下去,等人都喝光了,他這才對銀狼說:“按理說,獸族要是弄濕了身體,甩兩下就幹了,可如果是人形,就得換衣服……”


    它仔細觀察了一下少女身上的華服,感慨道:“這個小雌性身上的衣服真是漂亮,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出來的,她的出身恐怕不低啊!”族醫苦笑。


    銀狼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少女,喉結微動,然後移開視線,說:“讓珍貴的雌性迷失在森林裏,他們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族醫有些激動地問:“這麽說,這個雌性以後就是咱們部落的嗎?”雌性被別族撿到,也隻能怪是自己當初不小心了,根本怨不得任何人!


    銀狼鄭重地說:“我會努力讓她留下來!”


    兩獸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無奈卻又堅定的光芒。


    銀狼沉吟片刻,再次開口道:“族醫,我記得,你是從北方遷徙過來的。”


    族醫摸了把下巴,目光變得深遠,說:“是呀,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了。怎麽了?”


    銀狼將少女出現時的盛況,包括那突然出現又馬上消失了的冰棺上麵有著怎樣的花紋,都給這位部落裏舉足輕重的老族醫一一描述了一遍,最後隱晦地提出自己的推測:“整個獸人族,沒有人不知道獸神殿上供奉著的是什麽……”


    族醫收起臉上的驚愕,了然地點頭,慈祥地摸了摸女孩的頭,說:“不管是不是,這樣珍貴的能夠化成人形的雌性,都將會成為我們部落的掌上明珠,她應該得到大家的寵愛!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迷失在米克斯森林裏,幸好遇上了我們。”


    它突然頓了頓,扭頭問銀狼:“呃,你覺不覺得她太……”


    “太年輕了。”銀狼接話,“獸人族,隻有少部分天賦異稟的獸人,能夠在五十歲成年的時候變成人形。而她,明顯未成年!”


    “真是神跡啊!說不定她真的就是那個存在!”族醫感慨,最後揶揄了銀狼一句,“獸神把她送到我們米克斯部落,定然有其深意,在我們這些曾經是流浪獸的獸人心中,您是一個好首領,您值得最好的。”


    銀狼過了好久才聽懂族醫話裏的意思,擰眉說道:“族醫,以我的年紀,都可以當這孩子的父親了!”


    “嗬嗬,在獸人漫長的壽命裏,區區六十歲的差距,並不算什麽。”


    銀狼沉默片刻,說:“我暫時還沒有要找伴侶的意思。我隻希望我的族民能夠過得幸福安好。”


    “所以,身為您的族民,我們愛護您的心情是一樣的。”


    兩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依偎在銀狼身上的少女終於再次醒來。


    薑小暖感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溫暖鬆軟的棉花床上,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這才依依不舍地睜開眼。這一回,她眼裏的景象仿佛定格了一般,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腦海裏,幾百年都忘不掉。


    那是一頭擁有月光般皎白身軀的巨大銀狼,銀狼的目光遙遠而深邃,不知落在何方,純白的月輝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它的身上,每一根毛發都像會發光一樣熠熠生輝。


    微風輕輕從遠方拂來,拂動白色的海洋漾起陣陣漣漪,鬆軟的毛發輕輕地摩挲她的臉龐,那樣輕盈那樣溫柔。


    銀狼警覺地發現了她的目光,緩緩低頭看她,好像想要說話,又想起白天大家嚇到她時的場景,有些別扭地控製自己不要露出可怖的牙齒,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薑小暖訥訥地回答:“我……我挺好的。”說完,她在心裏驚詫,自己竟然能夠跟一頭狼用自己完全陌生的語言說話!


    “嗬嗬嗬,沒事就好。”一個年邁的聲音突然響起。


    薑小暖扭頭看去,竟然看到一隻兩米高的猴子,對,是猴子,不是猩猩,正隔著一個火堆衝她招手。


    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身體,被銀狼用尾巴尖兒輕輕地碰了碰頭頂,然後聽見它說:“別怕,這是我們部落的族醫,猴玄。”


    猴玄點頭,露出人性化的笑容,說:“可愛的小雌性,你可以叫我族醫,或者玄爺爺。”


    也許是因為猴子跟人類比較相像,薑小暖除了最初的驚訝之外,便沒有多少害怕,甚至能夠看出猴子臉上的笑充滿了長者對後輩的慈愛。


    “玄爺爺,您好。”薑小暖乖巧地喊了一聲,然後抬頭看向銀狼。


    銀狼明白她的意思,自我介紹道:“我是米克斯部落的首領,狼涯。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薑小暖記下了這個名字,心想這裏的野獸是不是都以種族為姓,然後單字取名?“我叫薑小暖,來自……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說完,她緊張地觀察狼涯的反應,卻看到它眼裏閃過一道了然,沒有驚訝也沒有排斥,隻是對她說:“天已經徹底黑了,森林裏並不安全,我先帶你回我的洞穴休息。”說完,便俯下上半身,示意她上去。


    薑小暖有些猶豫,但想到這頭狼能夠口吐人言,而且對自己充滿善意,還是爬上了它的背。狼涯等她坐穩之後直起身子,薑小暖的視野瞬間升高了三四米,初來乍到時的害怕與不安被新奇所替代。


    在猴玄的目送中,一人一獸鑽進了茂密的樹林裏。


    銀狼的速度很快,兩側的高大樹木不斷倒退,但它很細心,讓坐在上麵的女孩感覺不到一絲顛簸,濃密的狼毛為她抵擋了大部分的勁風,氣流僅僅能將她的長發微微揚起。


    薑小暖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覺得自己此時就像宮崎駿動畫裏的幽靈公主,是森林的寵兒!


    她輕輕抓了一撮銀狼的毛在手心裏:“狼涯。”


    “我在。”銀狼的聲音從底下傳來,一如第一次聽見時那樣好聽。


    “你能告訴我這裏的事情嗎?這是哪裏?有多大?都有些什麽人?”


    狼涯的速度不減,沉默片刻便開始娓娓道來:“這裏是米克斯森林,很大很大,沒有人或獸成功將這裏走遍。我的部落以米克斯森林為名,事實上,生活在米克斯森林裏的部落數不勝數,同名的部落或許同樣不少。今天你見到的獸族都是我的子民。”


    “你是說……那頭大棕熊也是……”


    狼涯輕笑出聲,說:“那是熊達,它很喜歡你的。”


    薑小暖微張小'嘴,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有蛇林、狐力、豬九,它們如果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跟你成為朋友的。”


    薑小暖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她剛剛在這個世界裏醒來,就看到一群野獸在自己麵前齜牙咧嘴,害怕是肯定的,可按照狼涯說的,它們其實是在跟自己示好嗎?


    她又想起,自己還沒睜眼的時候,聽到了好幾個爭吵的聲音,確實……沒什麽惡意。


    隻是,她想不透的是,它們是獸,自己是人,完全不一樣的物種,為什麽它們不會攻擊她,更不想吃了她,反而還想跟她做朋友?


    薑小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她是走了閻王的後門穿越過來的,那也沒強大到獸見獸愛、花見花開的地步吧……


    想到閻王,她臉紅地想起那份合約裏關於姻緣的一項,她相信這次閻王肯定不會再辦壞事了,那麽……人呢?總得先找到人類社會,再找到生命中的那個他不是?


    第四章 首領的開關是耳朵


    薑小暖對於第一世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隻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個身居閨閣的富家大小姐,因為是獨生女,這才有機會跟隨父親學一些經商的本領。到了第二世,她雖然出身自農村,但那已經是二十一世紀,山林被村民們開發得井井有條。


    因此,像現在這樣,騎在一頭巨獸背上,在茂盛且看不到邊際的原始叢林裏穿梭,四周是生命力旺盛的野生花草,樹木高大直衝雲霄,偶爾有稀疏的樹冠漏下一抹月光,伴著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飛舞,這一切的體驗在薑小暖看來實在是太過新鮮與匪夷所思。


    草木與泥土的香味十分濃鬱,那是一種令所有現代人都羨慕又渴望的一種清新。薑小暖呼吸著這樣的空氣,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要舒張開來,困意席卷而來。


    她彎腰趴在銀狼身上,繼續追問剛才的話題:“狼涯,你知道人類社會在哪裏?我想,那裏能找到我的同類。”


    狼涯的肌肉微僵,但很快就放鬆下來,因為它從未聽說過“人類”這個名詞,它說:“這裏沒有人類。你指的是不是矮人族?小暖,這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那種醜陋又貪婪的種族。你是獸人族的雌性。”


    這回換薑小暖僵硬了:“獸……獸人族?”


    她看過很多小說,不同的小說對於獸人族的定義都不一樣。有的是忠誠又淳樸的俊男美女,有的是淪為人類寵物的禁臠,比如貓男貓女,也有的是麵目猙獰的野人……


    但再一琢磨狼涯的話,既然狼涯說她是獸人族,那麽至少可以肯定,獸人族肯定長得……嗯,正常。


    “那你知道,獸人族在哪裏嗎?”薑小暖撓撓頭,語氣帶了些急切。


    狼涯有些驚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頓了一會兒,用一種略帶悲傷的語氣低聲說道:“獸人族住得很遠,他們不喜歡受別族的幹擾,彼此之間都會保持一個十分安全的距離。”盡管如此,依然會有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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