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們搬進市區,有了自己的孩子。


    崔楚伊自從成了多餘的人,兩歲就被送進了托兒所。那時的她沒人管,沒人問,更沒人教。五歲在幼兒園尿了褲子,老師欺她沒有父母,拿教尺任意打她罵她。


    後來還是有一次佟老太來市裏看孫女,才得知崔楚伊水深火熱的生活,從那之後,老太太一人把孫女帶回了家,撫養長大。


    崔楚伊每次想到當時在幼兒園最角落的地方看到奶奶穿著小花襯衣走過來喊著:“音音啊,我的寶貝孫女”時的場景,小小年紀,就嚐到了黑暗世界裏終於迎來光明的滋味。


    而奶奶,就是她的那束光。


    崔楚伊從箱子裏搬出買給佟老太的衣服,食物,一樣一樣拿給她看,佟老太拿了把扇子在她旁邊扇著,邊看邊笑。


    忽然,老太太手一頓,靠過來:“音音,你那個對象談得怎麽樣了?”


    崔楚伊:?


    她茫然問:“我什麽時候談對象了?”


    佟老太拿扇子拍她:“你上次回來我問你,你不是說,在跟一個唱歌兒的男孩談嗎?”


    “……”崔楚伊回憶了半天,才想起好像自己是說過這樣的話。


    主要那次回來吧,佟老太非讓她去和鎮上皮鞋廠老板的孫子相親,說人家有車有房,家裏的皮鞋暢銷全國,崔楚伊實在架不住老太太的熱情,隻好隨口胡謅說自己已經談了男朋友。


    當時老太太還問:“小夥子姓什麽?”


    崔楚伊看著院子裏的大黃狗,緩緩吐出一個:“狗。”


    老太太很滿意:“噢,姓苟啊,不錯。”


    記起自己編出來的事,崔楚伊趕緊把戲接上,“啊,我們好著呢。”


    “那他怎麽不跟你一起回來見見奶奶?”


    崔楚伊眼神躲閃:“他……很忙,下次,下次就來了!”


    怕佟老太抓著這個問題不放,崔楚伊趕緊跑回自己臥室:“奶奶我拿衣服洗澡!”


    崔楚伊的臥室不大,陳舊的牆壁布滿時光的痕跡,牆上貼了些歌詞,是她上高中的時候喜歡聽的歌。


    那時佟老太老了,隻能跟崔楚伊的爸爸去要學費,幾百塊錢的事情每次都能吵得翻天覆地。隔著一扇門,“拖油瓶,自生自滅”之類的話,一次比一次難聽。


    每當這時候,崔楚伊都會翻開自己的歌詞本,那上麵全是vam神寫的歌,她從那些歌詞裏找隻字片語的勇氣,鼓勵自己,堅定走下去,走出這個小鎮的信念。


    如今,牆上貼著的歌詞還在,歌詞本也在,崔楚伊也走出了小鎮,卻沒有實現最初的那個夢想。


    她想見這個曾經給了她無數勇氣的男人一麵。


    可他卻拒絕了她。


    正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佟老太忽然敲門:


    “音音啊!”


    “誒!奶奶。”崔楚伊收拾情緒,開了門:“怎麽了?”


    佟老太手裏拿著崔楚伊的手機,“你手機響了,奶奶幫你接了,是個男的。”


    崔楚伊:“?”


    佟老太遞來電話,竊喜又八卦地壓低聲音:“是苟先生不?”


    崔楚伊:“……”


    她轉身避開佟老太,對著電話:“哪位找我?”


    那頭傳來磁性微沙的小低音炮:“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崔楚伊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拿開手機看屏幕——號碼果然是江城的。


    他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


    他怎麽會有自己號碼的?


    狗渣男又想玩什麽花招?


    崔楚伊高度警惕:“幹什麽?”


    沈暗幹咳了兩聲,氣氛有點不尷不尬的,頓了頓他說:“其實之前的事,是我有點誤會,但我可以解釋,我——”


    “不用了。”


    崔楚伊打斷沈暗的話,毫無與他交談的耐心:“我沒興趣知道,哦還有——”


    女人帶著某種扳回一局的愉悅感:


    “離我遠點,謝謝。”


    沈暗:“……”


    第11章 捧你十一天


    沈暗長這麽大,生平第一次被人掛電話。


    第一次被人要求離她遠點。


    第一次有人對他要說什麽表示——“沒興趣聽。”


    很好。


    沈暗站在落地窗前,聽著電話裏的嘟嘟聲,出了會神後兀自笑了。


    向誠在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小心問:“怎麽樣,老大,聯係上了嗎?”


    沈暗沒回,將通話記錄的那個號碼再次撥了出去。


    果然,不出意外——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按照崔楚伊的性格,應該是把他加到黑名單了。


    沈暗收起手機,看著窗外大片綠化風景,回憶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尤其是酒會那晚這個女人鼓起勇氣走到他麵前來承認錯誤,並坦承告訴他她的手機號時,自己那些冷漠的話。


    現在找到了機會,這女人原封不動全部反彈給了自己。


    可他一點都氣不起來。


    畢竟,


    話是自己說的。


    死是自己先作的。


    從頭到尾崔楚伊都是在被動地跟著他的邏輯在走,真要去算,好像還是自己錯得多一點。


    這是沈暗二十五年來第一次遇到的無解難題。


    人已經得罪了,要怎麽挽回。


    向誠見他一直不說話,擔心地問:“出什麽事了老大?你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


    沈暗想了會,婉轉地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對一個女人說了比較惡劣的話,做了比較惡劣的事。”


    向誠茫然:“多惡劣啊?”


    “比如……你離我遠點這樣的。”


    向誠摸頭:“這個是挺難聽的,不過也要分人。”


    沈暗:“分人?”


    “對啊。”向誠說:“如果是你不感興趣的人,這種話已經很給麵子了,是我的話直接讓她滾了。”


    沈暗沉默了很久。


    “如果是感興趣的呢。”


    向誠:?


    他噗嗤笑出來:“老大你開什麽玩笑,感興趣能叫別人離他遠點?”


    向誠x的表情整個就是【你朋友是不是有病】的迷惑,隻不過礙於師父的麵子沒說出來。


    沈暗:“……”


    閉嘴,陷入深深地沉默。


    向誠大大咧咧,並沒發現沈暗神色的凝重,相反還特積極地提醒他:


    “老大,現在不是討論你那傻逼朋友——額不,我意思是,現在不是討論你朋友兒女情長的時候,我們得抓緊找到崔楚伊啊,美國那邊等著聽人聲的。”


    沈暗心想,我他媽不知道?


    我要你來提醒??


    如果不是被這些傻逼誤會耽誤了,我已經把她拎到棚裏開始試音了!


    沈暗坐到旋轉座椅上,扯了扯襯衣口,望著電腦上已經停止的音頻。


    他點了播放,再聽一次。


    毫不誇張的說,崔楚伊聲音出來的那一刻,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是一種由衷的共鳴和震撼才會有的感覺。


    這個女人的嗓子是老天爺賞飯吃,不該被埋沒。


    沈暗深出一口氣,正要起身,忽然發現太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坐在了腳邊。


    平時上躥下跳皮到飛起的它這會兒安安靜靜蹲在沈暗旁邊,一動不動地,好像也在聽崔楚伊的歌聲。


    demo結束,沈暗看著憨子狗。


    狗也望著他。


    三秒後——“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沈暗並不知道這蠢狗想表達什麽,但太子一直在工作室的音樂氛圍下生活,認真說起來,也是一條接受過藝術熏陶的高貴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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