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然如此,但,”她頓了頓,說起了薑家的事:“梁老夫人確實是糊塗了,不過到底她是長輩,也不好多做計較,咱們為人媳的,誰不是熬出來的。”


    衛鶯指出來:“娘你就沒有。”


    徐氏要說話,衛鶯已經不耐煩聽她那些規矩忍耐了:“娘,行了,你也別說我什麽日子過得好了,要我說,是你日子過得太好了才整日把這些規矩規矩的說出口,你別忙著瞪我,你想想,要是我爹也撒手不管這後院的事,寵愛黃姨娘等人,不替你做主,你的日子還能有這麽悠閑?那黃姨娘等人可會因為你這個夫人整日念叨著規矩真就對你客氣了?”


    “再則,如果我祖父祖母沒跟著大伯而是跟著上京,你整日晨昏定省的,還得管著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姨娘們還整日找茬挑刺,我祖母還惦記著你的嫁妝,你若是還能說得出你這日子過得好我才服你。”


    有幾家後院的姨娘們是真的安分守己的了,就是衛家這樣情況,那黃姨娘幾個還是三五不時就鬧上一場,徐氏嘴唇蠕動半晌,卻是說不出什麽來。


    “那、那你打算如何?”


    衛鶯冷笑一聲:“自然是讓她們的算盤落空。”


    她恨恨的說著,整個人眉宇之間都飛揚起來,添上了幾抹狠色,與以前的溫婉大相徑庭,徐氏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女兒有些陌生起來。


    以前的衛鶯別說說這種狠話了,平日裏再是溫順不過,從來沒有頂撞過徐氏,更不提如今這般不耐煩的說教一番。


    她一個當娘的竟然被當女兒的給說了。


    骨子裏的規矩溫順又冒了出來,徐氏忍不住又說了起來:“咱們當女人的還是應該以賢惠為主,文靜些才好,你看那些凶悍的哪個不被人非議,就說你三嬸兒,要不是她太凶悍了,把你三叔吃得死死的,你祖父祖母也不會放不下不來這京城裏享福,這男人還是喜歡溫婉的女子的。”


    衛鶯就回她一句:“要不是我三嬸凶悍,娘你的日子也不會這麽好過。”


    “那你大伯母呢,小氣刻薄,還貪財斂財,有幾個人喜歡的?”


    衛父也是正兒八經的寒門弟子上來的,在老家的幾個兄弟娶的妻子也都是普通人家的妻子,運氣還相當不好,幾兄弟娶進門的都是些不省心的,也就隻有徐氏省心,權衡之下,為了遏製老家的兩個媳婦,衛家老兩口才決定留了下來。


    “要不是我大伯母小氣刻薄,娘你有這麽好的日子?”


    徐氏被她接連的話堵得一哽,氣道:“我怎麽就沒這麽好的日子了,你祖父祖母過來我自當敬心侍奉,孝順他們,我用心了他們還能挑出刺來不成?”


    衛鶯換了個姿勢,揭破她的自欺欺人:“那前些年又是誰在祖母麵前被說得麵紅耳赤,暗地裏夜夜哭的?”


    “衛鶯!”徐氏動了氣:“有你這樣跟生母這般說話的嗎!”


    在老家那些日子可謂是徐氏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候了,婆母衛老夫人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婆子,說話粗魯又直接,逮著誰都能罵上幾句那種,衛鶯大伯母和三嬸普通人家出生,早就習慣了,唯有徐氏怎麽都習慣不了,她都沒法想象世上還有這樣粗俗的做派,而這時候一貫站在她背後的夫君衛成卻站在了婆母那頭,讓她凡事忍忍,就那一回,給徐氏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直到回京的時候心裏才鬆快起來。


    這些事就算到現在了她也不敢過多回想,沒想到竟然會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給捅破!


    “怎麽?我不過才一說而已,娘,我祖父祖母還沒到京城呢,若是到了京城,你的好日子難道不是到頭了嗎?你還看不上我大伯母和三嬸,她們二人確實一個小氣刻薄,一個凶悍,人家過得可比我們好多了。”


    “大伯和三叔在老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家裏也不缺銀錢,按說有了銀錢的男人都喜歡一個又一個的往家裏帶小妾,但你看我大伯和三叔誰帶了?我祖父祖母在又如何,我祖母不還塞了丫頭過去,結果如何?”


    “一個被打了出來連門都沒進,一個直接被當成了粗使丫頭,最後反而自個兒受不了跑了。”


    當年聽說的時候徐氏還一臉不讚成,說不過一兩個伺候的丫頭而已有什麽容不下的,不過兩張嘴,這樣做無疑是打了婆母的臉,又顯得自己不賢惠,跟當家的也要生出矛盾。


    可她大伯和三叔誰說了什麽?


    她們母女覺得人家不對,她大伯母和三嬸看她們母女又何嚐不是在看傻子!為了一個好名聲,各種忍讓,委屈,勞心勞力的沾不到一點好處,過得百般委屈,不是傻子是什麽。


    傻子兩個字一出,徐氏更不滿了:“哪家貴女們不是這樣熬過來的?你大伯母和三嬸那是在老家,這京城滿地的權貴,你看這脂粉鋪麵,綢緞錦衣的,你大伯母和三嬸能穿身上?能結識?”


    “可那高門大戶就那麽好嗎?若讓我選,倒不如選一個寒門弟子,平平順順的過完這一生。”


    “我知道是徐家連累了你……”


    衛鶯打斷她,認真說道:“娘,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聖旨賜婚,這是我衛家滿門榮耀,衛鶯自是感激天恩,隻是以後還望娘莫要在我麵前提及規矩名聲了,這兩把枷鎖束縛我一輩子,讓我痛苦折磨,我再也不想因為這些委屈我委屈我兒子了!”


    “我去找衛可妹妹說說話。”


    徐氏啞然,看著她大步離去的背影,心裏一陣恐慌。枷鎖?什麽一輩子?什麽痛苦折磨?


    衛家後院中,程姨娘手指點著大紅的丹蔻,突然一個大丫頭走進來,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兩句,程姨娘頓時一臉驚喜:“可是真的?”


    那丫頭點頭:“千真萬確,是夫人當中的二等丫頭雀兒傳來的。”


    “做得好,讓雀兒去領了賞錢吧。”說著,程姨娘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天助我也,夫人所生一子一女,大的學問不錯,小的嫁得好,又是聖旨賜婚,往日裏竟讓我找不到丁點把柄,把我生的二公子給壓得出不了頭,如今正是個好機會。


    丫頭接口:“誰說不是呢,這大小姐往日可瞞得太好了,還當真以為她是伯府高高在上的伯夫人了。”


    程姨娘撇了撇嘴:“大小姐跟夫人是一模一樣的性子,別看她們表麵上風風光光的,這實際上啊,還不如我們這些妾呢。”


    衛鶯去了衛可出嫁前的院子,剛進房就見衛可在抹眼淚,道:“怎麽了這是,誰給你氣受了?”


    “長姐,”衛可往日與衛鶯也說不上親密無間,隻這會兒她滿心委屈,看著她眼淚一串一串兒的掉下來:“長姐,你說姨娘到底是怎麽了?對我惡語相向的,還叫我滾,說以後都不想再見我,哪怕、哪怕是以前姨娘對我不親近也絕不像這般、決絕。”


    因為人家黃姨娘找到親生閨女了唄。


    本來關係就不親近,如今又有了親生的在身邊,衛可這個真正的田家女的生母是害得黃姨娘母女分離十幾年的罪魁禍首,黃姨娘能對她好言好語的才怪。


    “你隨妹夫去地方赴任,就沒遇見過什麽十分荒唐的事嗎?”衛鶯隨口問了句。


    衛可抹淚的手一頓,眼裏快速的閃過什麽。


    “沒、沒什麽。”


    不過是個鄉下婆子的胡言亂語罷了。


    “是嗎。”衛鶯不置可否,但她清楚的記得,上輩子衛可就是在隨妹夫去地方赴任的途中遇見了田家婆子,也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從頭到尾,隻有衛鶯才是那個被瞞在鼓中,最後才知道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周榜單字數已完,入v前不能更多了,所以明天後天不更,v後應該是日3000-6000吧。


    第25章 奉命來的


    衛鶯走後,衛可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她一向覺得自己聰明,無論是在挑選夫婿還是其他,最後總是能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沒有例外,這回也是如此,她在一眾提親的人中單單挑出了家世不顯的寒門弟子許俞文,當初這事一傳出去的時候,不少人都明裏暗裏的笑話她,說她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竟然想去吃苦受累的。


    就是徐氏當時也勸過衛可好幾回。


    衛可都不為所動,事實上,嫁到許家的日子確實不錯,她跟著許俞文在地方赴任,公婆又都在老家,上頭沒有公婆,她又出身管管人家,莫說夫君許俞文,就是公婆對她都十分敬重,哪怕在吃穿上比不上衛家,但真論起來,那日子可比在衛家舒坦多了。


    除了……他們在去赴任的途中遇上過一鄉下婆子。


    那婆子見了她就胡言亂語的,說什麽她是她的閨女,跟她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還朝她拿銀子,說什麽若不是她衛可也過不上大戶人家千金小姐的日子等等,衛可就算再聰明也從來沒遇上過這等事,當時臉色就慘白成一片,讓隨行的小廝把人驅逐了,又在夫君許俞文的安撫下才好轉,心裏也覺得是這個婆子得了失心瘋罷了。


    她便隻是一個庶女,那也不是一個鄉下婆子能攀扯的。


    但衛可其實誰都沒說,那婆子除了這些胡攪蠻纏的招數之外,還悄悄同她說過十七年前衛父在上京赴任的途中,他家的姨娘曾經借住在田家婆子家裏,還生了個閨女,不過衛父當時趕路急,就把這姨娘給放在了田家,正好田家婆子當時也生了個閨女,這兩閨女不過前後出生,壓根看不出來,於是田婆子便想了一招來李代桃僵。


    衛可是知道這件往事的,黃姨娘從前跟她雖然不親近,但時不時的就在她跟前說起當初生她的時候多艱難,她父親還拋下她們母女一走了之等等,聽多了衛可自然就知道當時她姨娘在田家過的那些日子,跟那田婆子悄悄對她說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難道她真的不是衛家的女兒?


    不!不會的!她是衛家的庶女衛可,不是那個鄉下婆子的女兒!


    衛鶯在娘家歇了一夜,次日就帶著人回了宣平伯府薑家,梁五那頭得了信兒,還恭維著梁氏:“還是姑姑說得準,這大夫人不管她怎麽鬧,總歸是要回來的,也怎麽都逃不出姑姑的手掌心。”


    梁氏這會兒身子已經大好了,拉著梁五拍了拍:“還是你孝順,從昨兒一直照顧我老婆子到如今,不像那個裝模作樣的,伺候我老婆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不回來還能去哪兒?出嫁的女兒哪有一直住在娘家的,就算衛家人不說,等時日一長這外頭的閑言碎語還不得讓他們臉上無光,何況這婚事是陛下賜婚,除非她死,否則這輩子都隻能待在我薑家!”


    梁五連連點頭:“姑姑說的是。”


    何況如今還有張嬤嬤得了姑姑的吩咐去教導教導衛氏,隻要在薑家一日,諒這衛氏也掀不出什麽大浪來!


    衛鶯剛垮進正院,留守的安夏便迎了出來:“夫人。”


    “府中可有什麽事發生?那奶娘殷氏有沒有什麽動靜兒。”她問,又讓知雨去把葫蘆抱了來,要不是昨日事發突然,她隻來得急交代讓安夏把院子守好,早就抱著葫蘆一起回娘家了,就算住不了多久,小住幾日也是可以的,不然她怎麽都放心不下,這才一大早就回來了。


    知雨應下,安夏回道:“昨日夫人剛出了府,梁姨娘就派人去了門口,一直待在主院裏頭呢,至於殷氏,奴婢看著倒是安安分分的,許她也知道,就算再跟二夫人告狀也沒用,也不敢再做妖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謹慎些的好。”哪怕在別人眼裏衛鶯是警惕過度了好,防備過重了也罷,總歸在衛鶯看來再三小心才能夠放心,那些被人扳倒的有幾個不是毀在了不起眼的人或事身上?


    知雨很快把人抱了來,奶娘殷氏還跟在後頭,不時撇著眼,邁著腿想把人從她手中接過去一般,到了跟前兒,衛鶯伸手接了過來,抱著小葫蘆一看:“大公子怎麽哭了?”


    小葫蘆眼角還掛著淚花,抽抽噎噎的,小臉上滿是委屈。


    殷氏正想告狀推到知雨頭上,安夏已經說了起來:“說來大公子昨兒也哭了,平時大公子甚少哭鬧,唯獨昨兒奴婢見大公子一邊哭一邊左右看,像是在找什麽,”她近前兩步,見在衛鶯懷裏的小家夥已經換了副模樣,朝著衛鶯懷裏輕輕的拱了兩下似的,咧著嘴抿著笑,咿咿呀呀的。


    “原來小公子是在找夫人呢。”


    知雨也跟著驚呼:“咱們小公子真聰明,這麽小就知道夫人是她的生母了,怪不得都道母子連心呢。”


    她們一人一句的,衛鶯含著笑,隻覺得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這是她的兒子啊,是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是除了父母外與她最親的人了,她一定會好好的教導他長大,看著他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


    至於其他人,無論好與壞又與她有什麽相幹!女人又不是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再說,又有幾個男人靠得住?


    奶娘殷氏見她們其樂融融的,撇了撇嘴,這小娃娃誰帶得多就親誰,本來這大公子應該親她這個奶娘的,誰知道夫人硬要把大公子帶在身邊,除了喂奶的時候她人都碰不到,不親她親誰?


    還有二夫人也是,都說她在這薑府十分有頭臉,結果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人來斥責夫人,把大公子給從夫人身邊帶走,再等下去隻怕大公子都能走能跳了,還有她什麽事。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嘈雜,接著房門被人一把推開,一臉刻薄的老嬤嬤在前,後頭還跟著守門的丫頭,漲紅著臉:“夫、夫人,奴婢已經說了夫人不得空,可張嬤嬤非要闖進來……”


    張嬤嬤正是老夫人梁氏指派下來的教養嬤嬤,衛鶯還沒開口呢,她倒是先發製人:“莫非夫人這房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不成?老奴是老夫人指派下來教導夫人規矩的,自然是哪裏都去得。”


    “你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秋葵哪裏忍得住,被張嬤嬤潑了這麽一盆汙水下來,這老東西是故意想壞了她們夫人名聲!


    張嬤嬤吊著臉看她一眼,手一指就罵起來:“你是哪個牌麵的小蹄子,在我麵前也敢放肆,這滿府的丫頭都是張嬤嬤我□□的,我□□丫頭的時候你還在端茶倒水呢!哼!”


    秋葵插著腰就要罵,被安夏拉了一把,衛鶯在主位上落了坐,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小葫蘆:“張嬤嬤真是好大的威風,在我這院子裏都敢撒潑罵人的,怎麽,做給我看的?”


    還當真是做給她看的,張嬤嬤訓人訓慣了,頭一回都是一個下馬威。


    來之前張嬤嬤就聽說過大夫人衛氏性子軟的事,這種她見過不少,壓根就沒有一點難度,用不了幾時保管讓她們服服帖帖的。


    她揚著聲兒道:“夫人見諒,老奴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來的。”


    張嬤嬤高高昂著頭顱,眼中還帶著幾分不屑,並不把衛鶯這個伯夫人放在眼裏。


    “是嗎?張嬤嬤不防再說一次。”


    說就說,莫非她還怕了不成?張嬤嬤挺直了腰板兒:“老奴說,老奴可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來教導夫人規矩的!”


    衛鶯側了側耳:“沒聽清,張嬤嬤不如再說說。”


    “老奴是奉了……”話到嘴邊張嬤嬤倏的閉了嘴,她又不是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怎麽不知道這是夫人故意的!


    故意在逗她!


    一時之間,張嬤嬤差點沒忍住這股子怒氣,這些年在薑府上,就是再氣性大的小蹄子都被她教導得安安分分的,在她麵前別說翻出個大浪,那就是老鼠見了貓一樣,讓張嬤嬤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一眾下人心裏頭,老夫人梁氏都不是最可怕的,張嬤嬤比老夫人還可怕,重重的壓在他們頭頂,沒人敢放肆。


    張嬤嬤也習慣了薑府下人們的敬畏,又威風慣了,就是在衛鶯這個主子麵前都毫不掩飾,這也跟她上頭的主子有關,老夫人梁氏對衛鶯橫看豎看不順眼,輕視她,她的下人自然也有樣學樣不把衛鶯放在眼裏。


    “嗬,張嬤嬤不是伶牙俐齒得很呐,怎麽不說了?”衛鶯問,身後秋葵衝張嬤嬤笑得得意。


    張嬤嬤氣得鐵青著臉,“老奴是奉老夫人的命令來教導夫人規矩的!”


    衛鶯看著她:“你早說啊,不然我還當是哪個後院得寵的姨娘過來炫耀的呢,雖說我們爺確實是欣賞年紀大的婦人家,但張嬤嬤你也不要仗著這點就得寸進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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