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女時期到如今、第一萬次把自己安撫好,陸晚將碎了一地的心拚回個七七八八,回過頭,在月光下朝祁陸陽綻出個笑:


    “回來啦?”


    陸晚進屋就泡了個澡。月白色的睡袍覆在光滑細膩的皮膚上,要掉不掉的肩帶纖細而脆弱,像她本人。


    當年求之不得的明月光終於撒在了自己身邊,回家就能看見,這情景,讓祁陸陽心中充盈著難以言表的滿足。索性不開燈,他踏著一地清輝走到陸晚身邊坐下。


    祁陸陽將右手搭在女人肩頭,摟緊,她便如往常一般側過臉,開始細細啄著他的指尖、手掌,最後將唇落在他掌心的黛青小痣上。


    壓在他生命線上的,不是那顆掌心痣,而是她。


    祁陸陽貼著人耳根說話:“想給我個驚喜?就這麽不聲不響跑回來,也不讓人去機場接一下,歡迎牌我可都準備好了,還訂了花。”


    “又抽煙了?”陸晚無視他的話語,換了個話題,鼻端有淡淡煙草味縈繞,“以後少抽點,不好。”


    祁陸陽失笑:“我進屋前還聞了的,沒有味兒啊……你狗鼻子啊?”


    就像抽煙的人永遠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氣味,被愛的人永遠不知道那個愛自己的人有多辛苦。


    他和她都不知道。


    兩人對對方均有著致命吸引力,肢體一接觸,糾纏便無可避免。祁陸陽心裏急切,卻仍努力將自己化作一陣風,細密的親wen落在陸晚身上輕得像羽毛,死守分寸,欲揚先抑,溫柔得她忍不住想歎息。


    忽地,陸一明的死狀於腦海中一閃而過,陸晚胃裏翻江倒海起來,體溫也跟著冷了幾分。她猛地推開他,眉目糾結在一起:


    “今天算了吧,我……我不是很想。”


    陸晚以為,都到這一步了,向來執著得過分的祁陸陽會用強的,她甚至做好了被撕裂的準備。誰知,對方在短暫錯愕後就順服地翻過身去,還關切地問:“怎麽了?”他觀察了下,見陸晚沒什麽異常,便用手指一下一下梳理著女人柔順的發,沒頭沒尾地說:


    “最近身上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你在南江這幾天食欲怎麽樣?睡眠呢?”


    陸晚說實話:“隻有心裏不舒服。”


    “為什麽?”


    “因為你。”


    “擔心我麽?”祁陸陽從下屬那兒得了陸晚遞過來的消息,雖然比林永強那邊遲了些,卻仍是覺得感動——她是在乎自己的。


    祁陸陽坦誠:“我最近確實惹了些麻煩。因為李燾。”


    聽到這兒,陸晚立即緊張地看向他,真切的憂慮無遮無攔、全寫在臉上。祁陸陽心裏一暖,又說:


    “別怕,事情已經處理得七七八八了。我隻是擔心李燾還留有後招,畢竟他也怕我報複。這老小子精得很,時時刻刻在埋/雷。他要是想繼續整我,不是沒有辦法。”


    就比如告發祁陸陽商業賄賂。


    雖然他行事極有分寸,不管是送出手的還是應承下的,都屬於民不舉官不究的灰色地帶、沒踩線,卻仍有一定風險。


    怕嚇著人,祁陸陽繼續說:“我已經找到幫手了,李燾暫時不會輕舉妄動的。你放心。”


    陸晚知道他說的幫手是誰——林家人。


    也許是出於某種小心眼的妒忌,也許是出於對外姓人的不信任,也許隻是偏見……陸晚總覺得,這家人靠不住。


    她自我鬥爭許久,還是把手機遞給了祁陸陽:“陸陽,這裏麵有些東西,說不定可以幫你。”


    等祁陸陽聽完、看完陸晚手機裏的錄音和其他內容,他先是盯著她細瞧了半分多鍾,等狂喜再也無法掩飾,祁陸陽緊緊擁住陸晚,胡亂地在她臉上親著:“遲遲,我該怎麽對你好才夠?”


    她曾說“教我用它”,也說過“再也不想用它”,祁陸陽一度以為陸晚後悔了、退縮了,可關鍵時候,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自己這邊。被他的情緒感染,陸晚心裏總算有了點喜氣——她高興於自己的有用,隻不過這種欣喜稍縱即逝,比天邊煙火的壽命還短。


    她小心翼翼地說:“李燾的事是鍾曉偷偷告訴我的,她馬上要臨盆了,你就算有什麽打算,也拖一拖再做決定。好嗎?”


    拖一拖?李燾會安心等著自己找上門?


    沒有獵人會放棄最佳的狩獵時機。箭在弦上,焉有不發之理。


    祁陸陽本打算說“我等得了,他可等不了”,卻在想到陸晚在葛薇一事上的反應時,猶豫了。


    他含混地點了點頭。


    祁陸陽不想戳破陸晚偶爾冒出來的、殘留的這份天真,他想不起來、也不在乎鍾曉這個名字對應的人是誰。他隻是鍾情於陸晚這份無邪的可愛,想把最後這一抹純白替她留下,哪怕用欺騙的方式。


    “我有分寸的。”祁陸陽在人臉上柔柔印下一個吻,“別胡思亂想了,這些交給我,你安心睡覺。”


    陸晚剛聽話地轉過身,一滴淚在不經意間自眼尾落下。


    她自己也沒想到,一段萍水相逢、虛情假意的交往,竟然能換來鍾曉這樣真摯的對待。


    一如土匪結義前,要以人頭作投名狀、以示忠心與決心。陸晚交給祁陸陽的投名狀是鍾曉,還有她自己。


    她對自身的無可救藥早已認識透徹,這滴淚,隻是在替鍾曉的盲目信任感到不值。


    確認陸晚真的睡熟,祁陸陽以手輕撫了下她尚還平坦的小腹,似是想到了什麽,男人笑容複雜。起身去走廊另一頭的書房,他關好門,給景念北打了個電話。


    “李燾前妻的聯係方式,你的人能搞到吧?”


    景念北破意外,嘖了一聲:“不是不打算朝女人下手的嗎?逼急了菩薩都能入魔啊。不過,他前妻挺無辜的吧,老公沒了,錢也沒撈著,何況李燾也不把人當回事,你確定要動她?”


    複仇帶來的興奮感讓祁陸陽血液沸騰了起來。他走到陽台上吹了會兒初春冷風,這才說:“不是,我手上有點好東西,想勞煩她幫個忙。”


    “什麽忙?”


    祁陸陽吐出口煙,冷冷道:“大義滅親。”


    作者有話要說:  再一次2和1。


    最近事多,後天不一定更,21點沒刷出來就是沒有哦。


    第47章 chapter 47


    對於葛薇來說,今年這個春天比冬天還難熬。


    在凱賓斯基那間套房住了沒幾天,祁陸陽就安排葛薇回開元的合資醫院上班。彼時她攀上富商,自得狂妄,離職手續辦得極高調,就差拿大喇叭在科室裏喊一圈“姐姐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現如今灰溜溜跑回來,同事們再看向葛薇,臉色是姹紫嫣紅各式各樣。


    她從來不是個夾著尾巴做人的個性,當下卻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透明的,不可謂不難堪。


    葛薇不懂祁陸陽在打什麽注意,明明要她變成另一個女人,既不教她那個人怎麽說話走路,也不透露對方半點訊息,她再多問幾句,祁陸陽隻說:“我從來沒讓你完全變成她,你也變不成,當好自己就行。除了別把我的名字說出來,其他的一概不需要撒謊,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他要的隻是你這張臉。”


    他?


    葛薇除了知道這個“他”是祁陸陽的親伯父、年紀興許能趕上自己父親以外,其他的一無所知,她甚至沒看到過祁元善的照片。


    祁陸陽刻意保留了葛薇身上的市儈、虛榮與色厲內荏,以及她見到祁元善後自然而生的第一反應——這世上,再沒有比“真實”更不容易令人懷疑。


    他猜對了。


    三月底,也就是陸晚和祁陸陽因為葛薇的事爭吵之後的那天,祁元善會開一半胃病犯了,助理送他到開元醫院掛水。


    葛薇輪值在崗,推著車敲開vip診室的門。


    進來前護士長就交代過了,裏邊的是總公司大領導,操作上按正常流程走,務必謹言慎行,別多話。開元醫院本來就不是平頭老百姓看病的地方,葛薇在這兒壓根兒沒見過除了領導、大佬以外的人,當下便也沒放在心上。


    等門開了,她一看到裏麵的人,沒來得及控製表情,霎時臉色全無——從長相到五官,再到細枝末節間流露出的氣勢,要不是提前知道,她差點以為這個男人跟祁陸陽是親父子關係。


    旁邊有秘書模樣的年輕男子喊他祁董,葛薇終於確定,對方正是祁元善,她的目標。


    葛薇第一反應是跑。


    祁陸陽看起來已然不太好惹了,但氣質裏還留有幾分斯文與正派,麵對熟人——比如陸晚,葛薇也曾在他眼中瞧出幾分溫度來。


    一句話:祁陸陽還是有人味兒的。


    祁元善不一樣。


    葛薇進屋時他正靠在單人沙發上假寐。聽到聲音抬眼,他眉毛往下一壓,比尋常人要亮很多的眸子裏明暗交錯。驚異,迷惑,審視……萬般滋味糾結到一處,落在葛薇這裏卻像是寒冰做的利劍,多看一眼,都叫人透心涼。


    他氣場太強,此刻又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葛薇一人身上,誰招架得住?


    跑是不切實際的,葛薇隻能憋著氣給人注射,頭不敢抬,一雙手更是抖得像篩糠。


    消毒、繃皮、進針……她緊張得像個新手護士,連血管都找不準,來回倒了好幾次。等針紮完,她起身調滴速時手不聽使喚、猛地一推,藥給快了,又手忙腳亂給人調回來。


    室溫不高,葛薇按流程拿了個手握式加熱器給祁元善。她想輕輕抬起對方手腕,剛碰到皮膚,就被人推了開。


    祁元善嗓子發緊:“不用這個。”然後麵色平靜地伸手將葛薇衣服上的胸牌給摘了下來,看了眼,別回去,冷冷地對身邊的助理說:


    “下次換個會打針的來。”


    直到出了門,葛薇一顆心還在亂蹦。


    這是……失敗了?她心底居然很慶幸,可又擔心祁陸陽會拿自己的冤家弟弟開刀。


    葛薇的父親好吃懶做懦弱無能,成長過程中她和母親弟弟一直備受幾個叔嬸的欺淩。這樣的環境下,葛薇長成了極端慕強、善妒虛榮的個性,挑男人隻看條件背景,一心求財,骨氣拿秤稱、臉麵按斤賣,而她的弟弟則變成了翻版的父親。


    姐弟倆互相瞧不上,可關係再差、打斷骨頭連著筋,葛薇不可能不管他。


    幾相權衡下,她給祁陸陽打了個電話請示。


    “等。”


    祁陸陽就這一個字,末了又說:“從今天開始,不要再聯係我,後頭會有專人來找你、保持單線溝通。記住,你沒見過我,也不認識我,來開元醫院後也沒和我碰過麵。”


    三天後,葛薇等來了祁元善。


    “你去趟院長辦公室,有人找。”話是護士長來遞的,說話時,她沒忍住多瞟了幾眼葛薇,眼神裏有疑惑有佩服有不服氣,精彩至極。


    院長辦公室裏就祁元善一個人。


    葛薇垂著頭站在門邊,他招手讓她過來,捏著下巴抬起女人的臉,往左掰了掰,又往右掰了掰,瞧得仔細,像是個在驗貨的暗網買家。


    “他給你多少錢?”祁元善坐回沙發,雙腿交疊,手擱在膝蓋上,神情複雜,話卻問得直接。


    這三天,葛薇身上能查到的一切他都查了:


    南江人,家庭條件極差,少時讀書成績也一般,讀了個大專,找關係進了南江市人民醫院。在家鄉醫院幹不好,又打著求發展的幌子來帝都,沒做幾個月就跟了個福建富商做小,不久因著正室打上門,被迫分開,有過一次流產史。


    前半生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硬說葛薇身上還有什麽值得祁元善懷疑,那就是她與陸晚曾是同事。不過南江那邊發過來的資料裏,她們倆雖在一個科室,關係卻不好,更為了同一個男醫生差點反目成仇;而來開元醫院後,也許是待的時間太短,祁陸陽還沒有發現這號人物,起碼祁元善調查了一圈,都沒見誰提過這兩人有什麽交集……


    祁元善謹慎慣了,仍讓人繼續深入查證,心底卻以為,這樣一個履曆奇葩、一無是處的女人,實在不配得到懷疑。


    當下,葛薇以為祁元善摸清了自己和祁陸陽的關係,一時驚惶不定,抖著嘴唇解釋:“祁董,我、我和他不是……”


    不耐煩地抬手打斷,祁元善又問了一遍:“那個福建人,一個月給你多少?”


    原來是問的這個。


    被嚇得無暇多想,葛薇條件反射地報了個數字。


    “賣都賣了,怎麽不賣貴點?”祁元善輕蔑地笑笑,沾了風霜的眼尾顯出淺淺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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