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抽煙犯法嗎?”


    “也不是。”她皺眉望著他,“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學霸,跟抽煙隔了十萬八千裏。”


    “我這樣的學霸?”喬野哂笑,慢條斯理問,“那你說說看,我是怎樣的學霸?”


    “成績好,不偏科,所有老師都喜歡你。”徐晚星不假思索,然後又擺著手指細數,“家境富裕,高知家庭,父母婚姻美滿,家庭氛圍和諧,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還得過那麽多的獎……啊,你還有個很酷的爺爺,扛著攝像機滿世界拍星星。反正我想不到你為什麽會抽煙。”


    右耳是窗外的喧囂世界,左耳是她熱愛的樂隊動聽的音符。


    在這樣的鮮明對比中,她看見喬野低下頭來,望進她眼底,很輕很隨意地說了句:“那不是我。”


    “?”徐晚星一愣,定定地仰頭看著他,有些不解。


    “有時候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的。”喬野將頭轉了回去,目光平平地望著前方的歸途,沉默了很久,又仿佛隻停頓了一瞬間。


    很久很久之後,在那首耳熟能詳的歌都結束時,另一首歌的前奏響了起來。


    她才聽見喬野說:“我的生母過世了,在我小學的時候。現在這個,是我爸後來娶的妻子,我的繼母。”


    在那一刹那,徐晚星的腦子裏仿佛被雷劈過,許多念頭不受克製地浮現出來,彈幕似的飛速掠過。


    那簡短一句話成功打碎了她對喬野的所有認知。


    誒,所以根本不是什麽健全家庭?


    她曾以為他含著金湯匙長大,一路順風順水,在恩愛父母的陪伴下成長至今。卻沒想到會突然得知這樣一個重磅炸彈。


    更何況繼母二字,從來伴隨的似乎都不是什麽正麵形象。


    徐晚星幾乎是下意識幻想出了一副場景,弱小的男孩在父親的漠視下,被繼母虐待,言語上,精神上,亦或更嚴重的肢體衝突。


    大概是內心活動太過劇烈,她的情緒波動直接從眼神裏體現出來。


    喬野瞄她一眼,說:“收起你的想象力。”


    “嗯?”徐晚星回過神來。


    “沒有八點檔的劇情。她沒有虐待我,相反,她對我很好。”


    “……是嗎?”她還在偷偷懷疑。


    “我十歲那年,知道了她這個人的存在,我們相處了整整一年,我爸才放下心來,和她結婚,重組家庭。”


    徐晚星有點摸不著頭腦了,所以非但沒有對兒子不好的繼母,就連父親也這麽細膩,讓兒子和女友相處了整整一年,確定家庭能夠和諧了,才作出重要的決定——


    “那你抽什麽煙啊?”


    喬野張了張嘴,下一刻,卻聽見車內傳來報站名的聲音。


    清花巷到了。


    他從徐晚星手裏接過耳機,也摘下了自己耳朵裏那一隻,放回包裏,兩人一同下了車。


    “先送你回家。”他站在巷口,沒有急著回自己家。


    徐晚星擺手,另一手還拿著那三隻玫瑰:“送什麽送啊,你以為你演偶像劇呢!”


    喬野也不說話,反正說送就送,隨便你瞎比比什麽。


    徐晚星心道:也行吧,送就送,反正你話也還沒講完。故事說一半是要折壽的,雖然你折壽跟我沒關係,但是我心裏癢會睡不著嘛。


    她問他:“然後呢?”


    “然後什麽?”


    “然後你還沒說完,你到底為什麽抽煙啊!!!”徐晚星不可置信,“哥你是金魚嗎?隻有七秒的記憶嗎!”


    寂靜的巷子裏,喬野笑出了聲。


    片刻後,他望著前方,低聲說:“因為我一直以為我媽是病死的,直到初一那年。”


    嗯?


    初一那年怎麽了?


    徐晚星的大腦又開始不受控製了。


    難道是父親出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和新歡一起謀殺了舊愛?


    “停。”喬野再一次把她從脫韁的地步拉了回來,“說了不是八點檔。”


    徐晚星一臉警惕地望著喬野,他怎麽老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太邪門兒了!


    下一秒,喬野說:“對,我就是知道你在想什麽。”


    徐晚星直接給嚇懵了。


    我靠他不但知道我在想些什麽,還能讀出我的彈幕???


    喬野抬手想戳她腦門,可動作進行到一半,又覺不妥,索性放了下去。他說:“徐晚星,你心裏想什麽,臉上就擺什麽。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樣一點成府也沒有,真的很危險?”


    “所以我去練了跆拳道啊!”她踢踢腿,理直氣壯。


    “……”喬野嘴角抽搐。


    “那,那你媽媽……”她知道這樣直接詢問有所不妥,有些猶豫,可到底還是問出了口,眼巴巴望著喬野,帶點小心翼翼,又帶點固執的探尋。


    寂靜深巷裏,他們已然走到了她的家門口。


    緊閉的卷簾門外,她聽見喬野平靜地說:“因為賭博,她欠了巨額債務,又借了高利貸,利滾利,再也還不清。”


    “後來她不想連累我和我爸,爬上三十層樓,直接跳了下去。”


    “那一天,我沒有見到我媽,隻知道她出差了很久,後來忽然就得急病走了。同一年,我爸因為工作調動,輾轉各地,帶著我離開了。離開了熟悉的環境,我連隻言片語都沒聽說過,所以對他的解釋篤信不疑。”


    徐晚星忽然就喪失了語言能力,怔怔地望著他,不知能說些什麽,又該說些什麽。


    喬野卻忽然側頭,問:“嚇到你了?”


    她脖子一擰:“開玩笑,我誰啊?我徐晚星啊!我會被嚇到?!”


    喬野又笑了,這一次帶了點溫度,是真心實意的笑。


    徐晚星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他:“所以你恨你爸爸嗎?”


    “不懂事的時候傷懷過一陣,後來很快就明白了,他是為我好。”


    徐晚星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爸爸們總是這樣,大男子主義,自以為是為孩子好,有時候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還可能會傷害到我們的感情。可是他們的出發點是好的。”


    像是為了寬慰他,她還裝作義憤填膺地說:“我小學的時候,老徐知道我被欺負了,跑去找我班主任說明情況,要她嚴肅處理那幾個小孩。喂,挨打這麽丟臉的事,鬧得全班都知道很光榮嗎?我氣了整整一個星期,一句話都沒跟他說!”


    “還有啊,他覺得小姑娘就應該穿裙子。我長個子那幾年竄得很快,有一次半年就長了半個頭那麽高,換季之後,往年的衣服就穿不了了。結果他自作主張給我買了一堆裙子回來,花光了那個月手頭的所有餘錢。哎,穿什麽都不問問我嗎?害我一夏天都隻能穿裙子!!!”


    她聲情並茂地訴著苦,卻見喬野笑起來,一聲一聲,低沉悅耳,帶著少年人的一丁點柔軟暗啞。


    他不疾不徐打斷她的話,叫她的名字:“徐晚星。”


    “啊?”


    “你長個子那幾年,竄得很快——”他抓住了關鍵,“是有多快,長到今天還隻有一米五幾?”


    ???


    徐晚星先是懵逼,然後震驚,最後怒不可遏。


    “好你個喬野,爸爸盡心盡力安慰你,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啊?!”


    喬野笑得肩膀都在抖,並且笑意還有加深的趨勢。


    他又叫了一次:“徐晚星。”


    “幹嘛?!”這一次,她的語氣裏帶著實打實的暴躁了。


    卻見他低頭望過來,眼神明亮道:“謝謝。”


    “……”


    他總是這樣,反應莫名其妙,不走尋常路,她以為他該感謝的時候,他居然擠兌她。她以為他要和她吵架了,他又這麽和顏悅色跟她說謝謝。


    “你神經病是不是,喬野?”她擼袖子,假裝要跟他幹架,可擼到一半,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踏踏實實落了下來。


    第二十九章


    這一次的“兄弟聚餐”,以徐晚星破天荒地臭美換衣服開始,在清花巷尾喬野的大笑和她的暴躁中落幕。


    徐晚星:“懶得理你這神經病!”


    說完,丟下一個白眼,扭頭蹭蹭蹭爬上了木梯。


    喬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走了。”


    她都已經爬到了屋頂,下一秒,從上麵露出個腦袋來:“哎哎,周一就要去參加複賽了,你準備好沒?”


    樓下,喬野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反問道:“複賽而已,還需要準備?”


    “……”


    很好,這位哥真他媽有精神分裂症吧,前一分鍾還在裝憂鬱青年,下一分鍾就開始裝逼。


    徐晚星暴躁地朝他比了個中指:“當我沒問!”


    樓下的人又笑了。


    他說:“下次還接著賭嗎?”


    “為什麽不?”徐晚星趾高氣昂,“能多吃幾頓免費大餐,幹嘛不吃?”


    “就這麽篤定複賽還能贏我?”


    “那是。畢竟這次我連二分之一的功力都沒拿出來。”


    喬野低聲笑了,不緊不慢點頭:“那就拭目以待了。”


    周一一大早,徐晚星就被叫去了辦公室。


    她還以為是期中考試的成績提前出來了,要挨批鬥了,特地從春鳴身上扒拉下來一件非常厚重的麵包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這樣比較扛打。”


    於胖子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你該帶個頭盔,畢竟師爺揍你一向往腦門兒上敲——”


    他話音未落,先挨了徐晚星一記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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