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看出他的緊張,有些好笑,又有些動容。


    坐在後排的人也挺直了背,默不作聲盯著兩人相視一笑。


    去年萬小福說什麽了?


    她又改變了什麽主意?


    喬野對他們所談的話題一無所知,隻覺得兩人之間的空氣在發酵,明明前一刻還是兄弟之間兩肋插刀的熱血,這會兒嗅著,風向一變,似乎朝著粉紅色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並不知道去年聖誕節,老徐的化驗單恰好出來,體內癌細胞指數非常糟糕,還嚴重貧血。徐晚星原本準備好了一桌子好菜,結果匆忙辦好入院手續,自己一個人麵對一桌冷菜。


    那一天,律所發福利,老板給大家都送了巧克力和蘋果。萬小福想想,又去買了些水果和零食,來慰問整天不是忙著照顧父親就是在顧先生那裏忙活的徐晚星。


    他撞見了那一桌冷菜,當即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飯,還準備了好吃好喝的伺候我?”


    他擼袖子動手,回鍋熱菜,吃了第二頓晚飯。哪怕肚子撐得不行,也還很給麵子地陪她過了一個聖誕節。


    飯後他就受了罪,胃裏不消化,撐得難受。


    徐晚星陪他去買藥,又沿著府南河消食,歎氣說:“何必呢,明明吃過了,非說沒吃,現在受罪了。”


    “受罪也樂意。”他還嘴硬。


    “你自虐狂嗎?自己難受還樂意。”


    “徐晚星,你看看自己,每次見到你都比上一次瘦,你什麽時候好好吃過飯?”萬小福一絲不苟地看著她,“我再吃一頓有什麽要緊的?能陪你認認真真吃頓飯,肚子疼得就很值。”


    明明是孩子氣的話,說出來令人哭笑不得,徐晚星卻聽得眼眶發熱。


    她低低地說:“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小福哥,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去考慮那麽多。”


    萬小福沒說話,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聽她說。


    徐晚星說她現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老徐身上,不想拖累別人。


    “你可以問問我,有沒有覺得你是個拖累。”


    “我不問。”她抬眼看他,笑裏有些心酸,“不管你怎麽想,我隻是不希望每天看到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累贅。”


    “有拖累就是有牽掛。萬一我就喜歡替人操心被人拖後腿呢?”


    “可我不喜歡。”


    ……


    大概是從小跟著老徐長大,徐家父女都活得很獨,自我是最重要的。


    天不怕地不怕,隻怕覺得對不起別人,隻怕活得內心有愧。老徐為此不結婚,選擇一個人生活一輩子。而她為此不肯對萬小福敞開心扉,因為不公平。


    老天爺給她罪受,她為了老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也不怕苦不怕累。可旁人沒必要跟她一起來趟這渾水。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思都在老徐身上,沒法思考風花雪月的事。


    “這麽多年,忙得腳不沾地,我再也沒有動心過。”她對萬小福坦誠道,“如果因為你對我好就跟你在一起,還拉著你陪我一起經曆你原本不用麵對的困難,我會於心有愧。”


    可那一夜,府南河畔煙火盛放,年輕的男人站在她身側,神情認真地說:“那我等你。”


    “不要。別等我。”


    “你剛才說的是你的決定,等你是我的決定。互不幹涉。”


    “萬一你等不到呢?”


    “不試試看,又怎麽知道等不等得到。”


    “……”


    她哭笑不得,推他一把,說你別傻了,這麽大個人,還是個優質男青年,行業精英,大把好姑娘任你選,幹嘛非要一棵樹上吊死啊。


    萬小福笑了:“我媽一直說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人,一起我不信,現在信了。”


    再看她,被生活壓彎了脊梁,他不忍心再給她添任何重量。


    “徐晚星,你一點負擔都不要有。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傻子,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南牆我是要撞的,撞疼了也會迷途知返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忙你的,先讓我自己義無反顧一次。”


    那樣的真心以待,是任何人都會動容的。


    徐晚星也不例外。


    她看著河對岸的煙火,隻覺得它們也炸開在她的心口,沸騰而劇烈,久久無法平息。


    電影院裏,她點頭,低聲道:“是,我改變主意了。”


    萬小福唇角一彎,眼神都亮了,正想說什麽,背後突然傳來一點動靜——嘩的一聲,鋪天蓋地砸來一片爆米花。


    前座的兩人都驚了,立馬回頭。


    借著屏幕上傳來的微弱光亮,後排的人很快被認了出來——


    “喬野?”


    喬野麵不改色坐在那裏,“巧啊。”


    然後側頭,眉頭微蹙,批評似的盯著身側的宋辭——宋辭的手裏還拿著那隻空掉的爆米花桶,瞠目結舌望著被爆米花撲了個滿頭滿臉的萬小福——“吃個爆米花也能手抖灑人一身,你帕金森嗎?”


    宋辭:???????


    不是,剛才明明是你忽然抓住我的手,往前那麽一送!


    這怎麽成我是帕金森了!!!


    這踏馬!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喬野,這下是真的手抖了,隻想把剩下的那點爆米花往喬野腦袋上扣。


    可他們是兄弟。


    關鍵時刻,兄弟不兩肋插刀,難道插兄弟一刀嗎?


    宋辭深呼吸,毅然決然地抬起頭來,滿臉歉意地對萬小福說:“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舉了兩百下啞鈴,手確實有點抖,一不留神就灑你一身,實在是對不起。”


    在萬小福“沒事沒事,都是熟人,不要緊”的言辭裏,宋辭側頭盯著喬野,滿眼控訴。


    喬野目光微閃,好心地替萬小福拂去頭發上的爆米花,說:“沒想到你們也來看電影了。”


    萬小福仿佛這才想起什麽,看他一眼,明明想說“你今天在洗手間門口是不是聽見了電話內容”,可對上喬野平靜的麵容,他頓了頓,又沒能當麵問出口來。


    如果沒有,那就是巧合。


    可他並不覺得世界上有這麽多巧合。


    剩下半場電影,大家看得鴉雀無聲。


    前排兩人不再有互動,後排的宋辭瘋狂和喬野互動。


    “我不管,請我吃飯。”


    “要最貴的那種。”


    “我踏馬以德報怨,我媽知道都得感動哭啊我操。想當初在教師宿舍裏,誰動了老子一根頭發絲兒,我都能給他把臉摁到樓下的噴水池子裏以示報複,今天你這麽對我,我居然還給你打圓場!”


    “《感動中國》的報名熱線是多少來著?趕緊給你爸爸報一個。”


    喬野沒多說話,掏出錢夾,平靜地遞給宋辭,“錢給你,嘴閉上。”


    宋辭:“……”


    再定睛看看自家兄弟,行吧,這表情跟失戀了一樣。他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非常自然地把錢夾揣進自己兜裏,宋辭不無感傷地湊過來,“別傷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這後腦勺。”


    “你想太多。”


    “那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不是生氣前女友被人挖了牆角?”


    他拿宋辭的話回敬宋辭:“是他鋤頭揮得好。”


    宋辭哈哈大笑,“我他媽服了你,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喬野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著那兩隻後腦勺。


    七年不見,他並不覺得自己還那麽天真地一直喜歡這個人。大家都有了自己的軌道,意難平不過是意難平,並不代表別的什麽。


    那晚見麵,看她把人胖揍一頓,他不是還釋懷了嗎?


    那現在這種心情是什麽意思?


    他一向活得明白,此刻也眉頭深擰,不明所以地思索著。


    很快電影結束,從放映廳走出去,四人很自然地停在大廳裏,又停下了腳步。


    徐晚星一直沒吱聲,於是萬小福指指電梯口,對喬野笑,“那我們先走了?”


    喬野一頓,看著電梯門應聲而開,不知為何有些怕他們就這樣走了。兩人在放映廳裏的對話令他心神不寧,他猜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大概不出十分鍾,粉紅色的泡泡又該滿天飛了。


    他忽然叫住萬小福:“班長開車來的?”


    萬小福回頭,“是啊。”


    “載我們一程可以嗎?”從來不輕易請人幫忙的喬野,非常流暢地說。


    宋辭:“……”


    也不問問人家往哪裏開,張口就要搭順風車,這種喬野簡直千年等一回啊。


    他想笑,可既然兄弟都開口了,當然要逢場作戲給足麵子了!


    於是萬小福正驚訝喬野怎麽這麽自然地提出了不太合理的要求時,就聽見他旁邊這家夥說出更厚顏無恥的一句——


    “這個點商場附近不好打車,大家都是老同學,嗨呀,舉手之勞,有班長幫忙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啊,咱們走。”


    他熱情洋溢地拍拍萬小福的肩,拉著大家一起走進電梯。


    “老同學就是好。”


    萬小福:???


    不是。誰是你的老同學?


    我答應了嗎?


    你家住哪啊朋友!


    我還有個告白在進行中啊啊啊!!!


    滿臉懵逼的萬小福呆呆地站在電梯裏,眼前飄過一萬句彈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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