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趙譽話已出口,福姐兒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如何追問下去?


    僵硬地應了聲“是”,緩緩起身退開。


    趙譽沒再瞧她,從案上拾起一卷奏折垂頭看了起來。


    福姐兒在旁坐立不安。


    趙譽叫她去睡,她真能安心的睡著麽?


    怔怔地呆立半晌,見趙譽下意識地去摸案旁的茶碗,福姐兒福至心靈,飛快沏了杯新茶無聲地送到他手邊。


    **


    禦花園裏,春花剛剛打了骨朵。枯朽了一冬的草木複蘇,染了瑩亮的嫩綠顏色。


    溫淑妃手裏拿了柄玉如意,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對麵坐著斂眉低首的徐貴人。


    宮人們侍立在亭外,有悅耳的鳥鳴聲不時從樹木從中傳來。


    溫淑妃靠在亭欄上頭,興致不大高。


    “聽說了麽?蘇氏送進來的狐狸精,昨晚留宿在了皇上的紫宸宮。”


    徐貴人低低道了聲“是”,一手持茶杯,一手輕輕撫了撫還不曾顯懷的肚子。“清早聽丫頭們說的,集芳閣那麽幽靜的地方都聽說了,想來這會子六宮都已傳遍了。”


    頓了頓又道:“約莫這兩天晉位的旨意就該下來了……”


    她語調有些惆悵:“萬歲爺愛重皇後娘娘,愛屋及烏,定不會虧待了這位蘇姑娘。”


    溫淑妃攥了攥手裏頭的如意,秀眉凝起來,指甲扣在如意的雲紋上頭,冷笑道:“自是如此。蘇家抬進來的姑娘,哪個不是千恩萬寵,有皇後娘娘在後撐腰,誰能不給幾分顏麵?”


    徐貴人沉默良久,見案上茶冷了,忙叫人續了一壺上來。壓低了聲音道:“前番皇上來我宮裏頭,順路就去瞧了眼夏賢妃,在裏頭耽了足有一個多時辰,還是黃德飛有事傳報才請了人出來……”


    溫淑妃臉色沉了下來:“她?將你強行搶到她宮裏頭去,不就是為著能借用你來接近皇上?前些年裝成一幅菩薩樣,口口聲聲說她自己進宮隻是想伺候太後,並非來與我們爭搶皇上的寵愛,結果怎麽著?宮裏頭如今膝下有皇子女的,不就她和蘇皇後?最是看不得這般心機深沉之人……”


    不免囑咐徐貴人道:“你在那邊住著,沒我在旁護著你,自己需得加倍小心,飲食用具不經查驗萬萬不可近身。皇上若去瞧你,想法子求他收回成命,叫你仍搬回長寧宮住……”


    徐貴人一一應了,怕夏賢妃遣人來尋,早早地就告退而去。


    紅綿走進亭中替溫淑妃續了杯茶,見溫淑妃望著徐貴人離去的方向臉孔微霜。不由低聲道:“娘娘不放心徐貴人?”


    溫淑妃冷笑:“放心?怎麽放心?一個已經生了外心的狗,還能用它看家護院?”


    紅綿吃了一驚:“怎麽會?貴人是娘娘一手提拔上來的,就是住在夏賢妃宮裏,心中也還是向著娘娘您……”


    溫淑妃將手裏的玉如意“啪“地扣在桌上,“遷宮之時,她在我這哭得梨花帶雨口口聲聲說不願離去,可旨意一下,可見她有半點猶豫?”


    “在我麵前一再提及蘇福兒將來如何如何,這是想往我眼裏戳釘子,攪混了後宮的水叫人沒閑暇注意她!我雖是是個實心人,也不見得就蠢到連這點事都看不明白!”


    紅綿抿住嘴唇,想勸句什麽,卻聽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擊掌聲。


    溫淑妃眸子一亮:“是皇上?”


    從亭中站起身來,幾步跨出去欲福身行禮。


    卻在瞧見禦駕的一瞬,麵容就沉了下來。


    趙譽沒有乘肩輿,儀仗遠遠綴在他身後。前方是黃德飛引著路,趙譽和福姐兒並肩走在青石小道上,趙譽不知說了句什麽,福姐兒整張臉瞬時飛紅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遲了遲了,怎麽都改不好這章,要哭了。好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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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黎明7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抱歉,我才把電腦裏的存稿救回來。


    實在很對不起大家,九點還有一章,給大家發紅包補償,鞠躬致歉。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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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凝了一息,溫淑妃麵上浮起一絲笑意。


    上前蹲身行了禮,道:“皇上今兒難得有空來禦花園賞景。”


    似乎剛瞧見福姐兒似的:“蘇姑娘也在啊?晨起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嶽淩說娘娘頭疼怕吵,還以為姑娘會忙得沒空兒呢!”


    福姐兒立在趙譽身後,神色有些尷尬。她進宮來是打著給皇後侍疾的幌子,皇後在病中,她自然不當出來遊園子。小臉漲的通紅,不知如何答這話才好。


    好在溫淑妃並沒繼續發難,含笑揚眉看向趙譽:“皇上今兒難得閑暇,妾正要去集芳閣瞧心凝妹妹,皇上可要同去?”


    趙譽無可無不可地瞥她一眼,溫淑妃就笑著湊近挽了他的手臂,兩人視線在半空交匯,一個頗為無奈,一個滿麵歡喜。


    趙譽回轉頭來,朝福姐兒點了點頭:“梓童既發頭痛,你便回去看看。”


    福姐兒道“是”,退後兩步躬身等二人走遠。


    福姐兒沿著小路緩緩往回走。黃德飛指派了兩個小黃門送她回去,無言地跟在她後頭。昨晚隻打盹了半個多時辰,此時福姐兒眼眶微青,走路的腳步都是虛浮的。心裏也暗暗佩服趙譽,看了半晚奏折,清晨洗了個臉就精神抖擻地上朝去了,然後還有精力陪妃子們遊園子。看來皇帝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光是這份忙碌操心,就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福姐兒邁進坤和宮的大門,就莫名覺得壓抑起來。


    想到屋內鎮日半遮半掩的簾子,濃鬱的沉水香都蓋不住的苦洌藥味,還有蘇皇後時而溫和時而陰霾的臉……


    昨晚的一切,要事無巨細的回稟麽?


    趙譽允她留下,是憐憫她,給她一條活路。可他明顯對蘇皇後的安排是不高興的,他並沒有碰她。


    送她回來的小黃門到宮門前就告退了,福姐兒心思沉重地垂頭往裏走,廊下立著幾個眼生的侍婢,玉柳朝她打眼色,低聲道:“洛陽公主來瞧娘娘,娘娘叫姑娘回來了就進去見禮。”


    福姐兒忙去換了身衣裳,重新洗了臉。董冰過來掀了簾子,就見正殿炕前坐了好幾個人。


    其中兩個是福姐兒認識的。長寧和光華,一左一右圍在蘇皇後身邊,側旁坐著個帶赤金百寶冠的婦人,正是洛陽公主。另有兩個陪坐在旁的,均是年約二八,作姑娘打扮。


    福姐兒上前施了禮,蘇皇後笑道:“君瑜,這就是婉柔。”


    君瑜是洛陽公主的小名,洛陽公主站起身來,拉著福姐兒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怪不得得你這樣疼她,真真是個可人兒……這模樣,和你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是俊啊。”


    洛陽比趙譽年長三歲,如今已是幾個孩子的娘親。她嫁給長寧的父親鎮遠侯之前,有過一段為時兩年的短暫婚姻,是個經曆有些複雜的女子。


    福姐兒隻覺被一雙十分冰冷的手箍住,無奈地被她拽到身前打量。蘇皇後溫笑道:“她最是靦腆,君瑜莫誇了。”


    抬眼瞧了瞧福姐兒,見她容色有些憔悴,想到某種可能,蘇皇後心底止不住地泛起絲絲酸澀,借由咳嗽掩飾了神色,朝光華擺擺手道:“光華,你帶著姊妹們外頭玩吧。”


    又吩咐福姐兒:“替本宮好生看顧郡主。”


    長寧和光華不情不願地從裏頭出來,福姐兒落後一步,見兩人徑直朝外走,她頗為疲倦,其實不大願意出門,但皇後有命無法不從,又有冷家的兩個旁的姑娘跟著,總不好冷落了人,隻得強打精神隨眾人一道往宮外頭走。


    長寧和光華嘀咕了幾句,回頭瞧瞧福姐兒,抿嘴笑道:“咱們不若去杏子園轉轉?”


    杏子園就是集芳閣臨近的那處小花園,先帝早年親手種了兩棵杏樹在那,故有此稱。福姐兒嘴唇輕抿,不及說話,身後那兩個冷姑娘已經笑著過來攬她:“蘇姑娘一道兒去吧,咱們也好說說話兒。”


    福姐兒知道推拒不得,硬著頭皮隨他們朝杏子園走,一路頻頻回首,宮人們落後了一大截,像是有人刻意將他們支開了。


    她心中警覺,麵上不顯不露,和那兩個冷姑娘一路說著話兒,一路暗暗留心幾人的小動作。


    杏子園風光正好,春初的桃花海棠開得正豔。這處乃是後宮的小花園,不比禦花園氣派,勝在景致繽紛,又頗為幽靜。正中一泓泉池,氤氳著一層縹緲的水氣,隱有淙淙水流之聲,恍若人間仙境一般。


    花紅柳綠,精工巧作,福姐兒是第一回 來,和那兩個冷姑娘一般被美景迷了眼。


    隻一晃神的功夫,前頭的光華和長寧就不見了。


    回頭看去,遠遠跟著的宮人竟也沒了人影。福姐兒心中警鈴大作,隱隱猜出他們這是在玩什麽把戲。冷三姑娘急得快哭出來:“這可是宮裏,咱們幾個不熟悉路的如何能私自亂走?”


    另一個冷五姑娘道:“不若就在花園四處尋尋,殿下和郡主年幼,身邊沒人看顧,萬一磕了碰了,我們如何擔待得起?”


    不容福姐兒拒絕,兩個一左一右拉著她就朝泉池那邊走去。


    福姐兒心下不定,被他們挽著朝橋上走,眸光掠過花樹叢,隱隱看見水紅色浮光錦衣一角。她道:“郡主在……那……”


    話音未落,就聽聞一陣極刺耳的尖叫。


    “啊!那……那不是殿下的……服色嗎?”


    但見橋下池中,一片鑲金繡彩的朱紅,正是適才光華穿的那件宮裝。


    福姐兒回神的瞬間,身後冷三姑娘急道:“快救殿下!”跟著就傳來一股極大的力量,有人推了下她的腰,將她朝那池水推了下去。


    她心中一片雪亮,下意識一個轉身,扯住了剛剛離開她後背的那隻手。


    冷三姑娘神色大變,尖叫一聲,不受控製地被連手帶人朝池水中拉去。


    眼看兩人就要雙雙入水,冷五姑娘大驚失色,高呼:“姐姐!”


    卻沒聽見入水的響聲。


    隻見福姐兒一手扯著冷三,一手攀住小橋圍欄,朝目瞪口呆的冷五姑娘喝道:“愣著做什麽?還不把人拉上去?”


    冷五姑娘一呆,福姐兒不悅地道:“想不想她掉下去?我沒多少力氣!”


    冷三嚇得臉色慘白,下裙已經浸在水裏,鞋襪都濕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不住地往外冒。


    冷五終於回神,使勁拽住福姐兒的袖子將她往上提。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才爬了上來。福姐兒撫了撫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裳,黑著臉道:“怎麽,不下去救殿下和郡主了嗎?”


    冷三驚魂未定,兩眼猶含著一泡淚花,發著顫道:“你……你……你竟敢把我扯下水!”她裙子都濕了,半個身子浸在水裏,穿著這濕裙子如何回去?


    福姐兒冷笑:“不是你推我下去的麽?我不過是想撈住那隻推我的手,哪想到卻是你?”


    “你!”冷三又氣又怕,淚珠子涔涔往下落。


    “幹什麽呢?”


    不遠處,光華和長寧終於現身,一見三人的樣子,露出愕然神色。


    “你怎麽弄成這樣?”長寧瞪著冷三,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不由跺了跺腳,“給我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福姐兒冷笑:“無事,不過是當日元夕夜宴上發生的事又重複了一回。”她意有所指地看著長寧,道,“許是冷三姑娘不知,郡主該提點一句的,——臣女手勁有點大,和養尊處優的小姑娘不同……”


    長寧臉色漲的通紅,氣得跺了跺腳:“你……你得意什麽?”


    福姐兒待要再說,卻見光華和長寧陡然變了顏色。


    光華臉色難看至極,長寧也沒好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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