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瞬間淚落如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娘娘啊!”


    蘇皇後咳了一聲後再無動靜。趙譽目光示意太醫們進來,顧太醫當先跪在床下,用細紗帕子墊在皇後手腕上,然後細細地診起脈來。


    屋中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屏息以待,等顧太醫說明皇後的病情。


    趙譽負著的手微微發緊,攥了袖子,又鬆開。片刻又攥了起來。


    側旁鄭玉屏悄聲湊近了幾許,低聲地道:“皇上不必憂心,娘娘吉人天相,必能度此難關。”


    趙譽側眸看了她一眼,輕輕朝她點了下頭算作回答。鄭玉屏素來冷靜的麵上陡然浮起一抹紅暈,垂下頭心跳如鼓地望著自己的腳尖兒,再抬眼偷覷趙譽,卻見他視線凝在某個地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鄭玉屏臉色有些發白。床帳之側的角落裏,福姐兒無聲立在那兒,她側對著外頭,凝眸緊張地盯著蘇皇後的臉。睫毛纖長,瓊鼻挺翹,小小的櫻唇微啟,玉潔的牙齒咬著下唇。


    她應是有些狼狽的,額頭上麵全是適才奔跑又著急時流出的汗,卻是水亮亮的襯得雪膚瑩白發光。頭上步搖鬆散了,垂下幾縷發絲,輕輕落在頸後。身上染了藥汁的汙漬,也顧不上擦拭,胸脯起伏著,兩手緊緊絞在一起,似乎有些緊張。


    趙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打量一番,又一番。


    這關節,沒人比她更急了吧?


    沒入深宮,蘇皇後是她唯一的倚仗。今日有蘇皇後坐鎮,她尚被冤枉誣陷,將來若沒了這座靠山,被人吞下怕是連殘骨都不剩一點兒。


    那邊顧太醫激動地站了起來,撲了撲袖子又朝趙譽拜了下去:“皇上,娘娘挺過來了!”


    趙譽眸色一鬆,長長舒了口氣。望著屋中一雙雙喜極而泣的眼睛,大手一揮,道:“賞!”


    眾人齊齊跪地謝恩。


    趙譽交代了張嬤嬤和顧太醫幾句,然後走近床帳,俯下身來握住了蘇皇後的手。


    “梓童,朕知你怪朕昨夜不許你插手審問。事關你娘家族女,你在其中,朕不想你為難。朕的心意你要明白,莫要平白拿自己身體與朕置氣。”


    “你好生歇著,晚些時候朕再來看你。”


    趙譽說完就站直了身子,轉頭朝外走去。


    屋裏眾人齊刷刷蹲身道“恭送皇上”,鄭玉屏下意識就想隨他一道離開,步子頓了下,一時沒鼓得起勇氣。卻見趙譽行至殿門前,忽然回過頭來。


    低沉的聲音帶了抹極分明的柔意:“婉柔,你隨朕來。”


    鄭玉屏的麵容驀地僵住了。


    同樣驚愕的還有嶽淩,她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看著福姐兒垂頭朝趙譽走過去。


    嶽淩心情複雜極了。


    分明這個女孩兒適才用盡氣力救了皇後娘娘。


    蘇家已經入宮過兩個女子,都乖順忠心的輔佐著娘娘。這第三個被送進來的人,不知為何,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安心。


    皇上適才親熱地當眾喊她的小名,這是不是可以認為,皇上心裏開始有了她的影子。


    不單單隻是個冰冷的“蘇嬪“或者“蘇貴人“這樣的稱號,而是從心底裏記住了這個名字,和這個人。


    **


    福姐兒小步隨在趙譽身後,沉默地走出坤和宮。


    福姐兒釵鬆鬢亂,不自覺的伸手撫了撫濃厚的鬢發。


    豔陽正烈,碧瓦流光,趙譽轉過臉來,看見少女歪著頭正在與頭上的步搖較勁。


    陽光落在她麵上,將她瑩白的麵容籠上一層柔光,豔陽下看她,仍是秀美如斯,嫵豔如斯。


    趙譽心念一動,轉過身來,抬手替她正了正那隻鏤金步搖,手指順勢落下,捏了下她的臉頰,“朕送你回宮。”


    福姐兒抿了抿嘴唇,眼眸在烈日下微微眯起,迎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憶起適才在妍寶宮中,鄭玉屏說得那番話。


    心裏異樣的情愫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下地敲擊著她的心。又疼又癢又難捱,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趙譽見她怔怔地瞧著自己,垂下頭靠近她,平視她的眼睛,聲音柔和地道:“怎麽了?有話與朕說?”


    福姐兒抿了抿嘴唇,趙譽的目光被她抿唇的動作吸引,見她嘴角還沾著一點藥汁,笑著伸手替她輕輕擦了去。


    福姐兒垂下眼睛。趙譽這樣的態度讓她覺得愈發難受。


    長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皇上,如、如果昨晚,您在我……妾、妾的宮裏搜出了證物,您會如何處置?會把妾丟入大牢,交給那些侍衛審問,還是……”


    趙譽忽然扯開唇角,笑了出來。


    寬大的手掌穿過她耳畔,勾住她頸子迫使她仰起頭。


    福姐兒雙眼被他頭上金冠折射出來的刺目光線耀得淚水忍不住漫了上來。


    趙譽另一隻手撫上她的嘴唇,輕輕的揉著,聲音聽來低沉中帶了些許壓抑,湊近她耳畔道:“朕會親自審問你。”


    “然後……”


    灼灼的呼吸擦在肌膚上,好像星火燎燃了荒原。


    熱氣悶得她喘不過氣,說不出話,也動不得。唯有水波粼粼的眸子顫動著,似乎隨時就要哭出來。


    聽趙譽啞著嗓子,嘴唇曖昧地擦過她的耳珠,低醇的男音就那麽毫無遮攔地鑽進耳裏。


    “然後替你把罪證毀了,告訴他們,凶手不是你……”


    刺刺癢癢的觸感在頸側耳後,福姐兒僵直了身子,動也不敢動一下。


    好在他很快重新與她拉開距離,手掌沿著她的臉頰一路落下,經過她的手臂,最終握住了她的手。


    小巧纖細的指頭被他一根根包覆進寬大的手掌。


    福姐兒終於恢複了呼吸,臉上滾燙的紅了一片,下意識看向側旁隨侍的人。


    上回趙譽也曾這般牽著她的手經過了長長的宮道。那時由於害怕還未深想些什麽。此番晴天白日,她被他牽著一路朝前,溫厚的掌心緊緊扯著她的纖指。福姐兒眼睛盯著那對相握的手,陡然憶及適才鄭玉屏說的另一番話。


    你得好好的,保住你,才能保住徐貴人腹中的孩子安穩落地……


    福姐兒霧氣蒙蒙的眼眸陡然結開了一層不可消融的寒霜。


    她算得什麽,蘇皇後和蘇家用來媚君的工具。於趙譽來說,又是個天然得利的擋箭牌……


    她真傻,竟一時被他哄得心裏紛亂不已,心底升起的那些個小小的,不可對人言的小念頭,小寄望,如今看來,是何其的可笑不堪。


    福姐兒麵容平靜下來,安靜順從地任他牽著自己的手,一路穿過宮道,穿過月門,來到自己的宮前。


    巍峨的宮門上是龍飛鳳舞的金漆牌匾,祥福宮,祥福宮,便如她的乳名一般,是寄予了無數美好願望的名字。


    可真正希望她祥瑞福運的卻有幾人?盼她康健活著,隻是為了更好的利用她罷了……


    身後的宮道上,鄭玉屏扶著侍婢雪晴的手怔怔立在祥福宮門外。


    鄭玉屏眸中染了愁緒,雪晴看得分明,忍不住想勸上一句。


    “常在,畢竟是瞧在蘇皇後麵上……”


    鄭玉屏嘴角綻出一抹淡淡的苦澀來,“施恩利用為真,格外憐惜也是真……”


    雪晴吃了一驚,疑惑道:“她憑什麽?鄉野出身,聽說連書都未曾讀過?”


    鄭玉屏垂眸撫了下袖子,悵然地歎了口氣。


    “她需要憑什麽嗎?皇上再英明睿智,也是個男人。那幅我見猶憐的模樣,若是你,能不心動麽?”


    **


    祥福宮內,軒窗半敞著,聽得外頭潺潺的雨聲不絕。沐浴後的福姐兒換了身茜色衣裙,細腰用寬幅翠綠錦帶束住,更襯得體態婀娜。


    發梢上還滴著水珠,從彩衣手上接過巾帕擦拭著,待水汽幹得差不多了,用一根細細的釵子挽住,想了想,吩咐曼瑤從屜子裏取出一對攢金嵌珠鐲子,分別戴在兩隻腕上。彩衣朝她打個眼色,示意皇上候在稍間,福姐兒點點頭,緩緩移步過去。


    卻見趙譽靠在黃花梨木榻上,頭枕猩紅氈靠枕,閉目倚在那兒。似是睡著了。


    福姐兒揮退了眾人,輕移漫步,踏上榻前的腳踏,坐在那榻沿上頭,凝眸打量著趙譽的臉。


    濃眉長睫,挺鼻如山,嘴唇略薄,線條堅毅,他生就一幅極好的麵貌。處在男人最好的年歲,睿智冷靜,成熟威嚴,是這天下的掌權人。人人皆要討好他,取悅他……


    福姐兒伸出手,欲要拿掉他胸前放著的書,細白的指頭伸出去,堪堪落在書卷的封底上,就被趙譽順勢按住了手腕。


    福姐下意識地一縮,手沒能從他掌握中掙脫。


    男人鳳眸睜開,不再是銳利如電,深邃的眸光蒙了極淡極淡的困惑。


    他用這樣的神色凝望著她。


    福姐兒剛染了唇脂的嘴唇輕啟,有些不自在地道:“皇上……”


    聲音柔婉如鶯啼。


    趙譽眸色一黯,手上多用了幾成氣力。


    福姐被他按著朝他傾去,慌亂地用兩手抵著他的胸膛,睜開霧氣蒙蒙的大眼睛,驚慌的又喊他:“皇上?”


    趙譽沒有回答。他一手摟住她不叫她離去,一手輕輕勾起她的下巴。


    福姐兒緊張地咬住了下唇。


    趙譽熱氣噴薄的呼吸湊了上來,盯著她嘴唇道:“別咬……”


    福姐兒沒聽清他說什麽,嘴唇不自覺地張開,想追問一句。


    卻聽趙譽啞聲道:“讓朕來……”


    他緩緩地吻了上來。


    福姐兒腦中霎時轟鳴一片,空白得無法去思考。


    下唇被他的牙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下……


    簾外,彩衣正想送茶進來,曼瑤朝她打個眼色,搖了搖頭。


    彩衣隔簾望去,訝然張大了嘴巴。


    蘇貴人整個人都撲在皇上身上……唇齒交疊……密不可分……


    這是?


    彩衣麵上閃過一抹了然,羞紅了臉頰,飛快將曼瑤扯了一把,一塊兒躲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啦,啦啦啦,覺覺還會遠嗎?


    我在努力存稿,存稿,加更的話,過幾天,存稿多點我就敢瘋狂發啦。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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