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攙住福姐兒,低低地哭著。福姐兒朝竇嬤嬤笑了笑:“嬤嬤,太後在氣頭上,待她不那麽氣了,能不能替我通傳一聲?”


    抬頭瞭了眼趙譽,低聲道:“今天的事兒怪我,不怪皇上,太後惱我沒關係,千萬別惱了皇上才好。”


    竇嬤嬤不及答話,趙譽轉過身來,握住了福姐兒的手,“婉柔,你隨朕進來。”


    竇嬤嬤一眼瞥見兩人相握的手,訝然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


    趙譽帶福姐兒重新走入大殿。


    太後背對二人坐在炕上,不動,也不說話。


    趙譽看了眼福姐兒,鬆開她的手,上前一步,在太後跟前揖手躬身。


    “母後都是為了朕,朕明白。今日事,是朕耽於遊山忘了時辰……”


    太後轉過臉來:“皇上,您是君王。有些話,非本宮能言,本宮也不忍心對皇上說。”


    趙譽笑了笑:“無非是道朕昏聵,耽於玩樂罷了。母後知道,朕不是,從來不是。”


    太後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投到他身後幾步遠,福姐兒垂頭跪在那兒,因是才沐浴過,發梢上還沾著水珠,鬢髻被打得鬆散了,幾縷頭發垂在身前。一雙秀目似含了清泉,水汪汪的叫人憐惜。臉蛋兒紅腫著,嘴角滲著血珠子,可即便是這樣的狼狽,也別有一種叫人無法移開眼的豔媚。


    太後心底道了聲“難怪”,遇上這樣一個尤物,尚未長成便美得如此奪人心魄,趙譽再如何自律,卻也不是全沒凡心。


    太後想到蘇皇後,又想到兩個早逝的蘇家女子,心底長長歎了一聲。


    “你呢?可知罪了?”


    太後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福姐兒垂頭拜在地上:“賤妾知罪,太後,賤妾再不敢了。”


    她如此自稱,本是極理所應當的,聽在趙譽耳中,卻不知為何,有些不大自在。


    太後知道趙譽已是用足了耐心在緩和關係,自己是他生母,如何不知他脾性?他肯叫她把蘇氏拉到這裏來,已是瞧在孝義上退讓了,想他還是肯念著母子之情,心裏的氣也消了幾分。所以才肯遞台階給福姐兒。


    福姐兒也頗乖覺,把錯都拉到自己身上,沒半點怨言。


    舊時她看戲,也知道皇上有錯,是不能受罰的,都是旁邊服侍的人代為受過。自己這回雖算是吃了些虧,不過瞧趙譽的樣子,是有些懊惱的。這就夠了。


    太後麵色瞧似好了不少。抬一抬手,輕飄飄地道:“起來吧。”


    福姐兒又垂頭叩首,謝過太後方起身了。


    趙譽在太後身側坐了,瞥一眼福姐兒示意她上前斟茶。


    福姐兒小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倒了杯茶奉在太後手裏。


    太後瞭了趙譽一眼,見他目光懇摯,知他不想自己為難這蘇氏,歎了聲將茶接了,吩咐竇嬤嬤道:“給你們貴人上些藥。”


    竇嬤嬤笑著應了,上前請了福姐兒:“貴人,隨奴婢來吧。”


    福姐兒道了謝,隨她走到門前。


    聽得裏頭太後沉沉的聲音:“皇上,您一世英明,萬萬不能叫此女毀了……”


    福姐兒嘴邊勾起個幾不可察的輕笑。


    憑她便能毀了趙譽的清名?她又做錯什麽了?


    帝王心性,不過是一時愛憐。舊年,趙譽待旁人也是這樣的吧?端看那齊嬪與他調笑的樣子,親昵無間……


    想及他也曾擁住旁人親吻……福姐兒垂了垂眼,卻牽動嘴角的傷痛起來了。


    趙譽抿了口茶,瞧外麵太色已黑沉下來了。


    “母後,幾位大臣還在禦書房候著,朕得走了。”


    太後頓了頓,那些勸慰的話就沒有說。


    趙譽站起身來,道:“蘇氏……”


    太後擺了擺手:“皇上,去吧。”


    趙譽點點頭,跨步離開了鳳凰台。


    春夜風涼,廊下,宮人們齊齊躬身恭送聖駕。趙譽到底心中牽掛,側眸朝福姐兒去的方向看了看。


    也隻是看了看。


    難道他還能不顧那些正事,去尋了她,抱在懷裏去哄麽?


    **


    夜色深沉,皇宮北門大開,趙譽的禦駕到了門前。


    他身穿九龍雲海明黃袍服,頭戴金冠,從車駕中被扶了下來。麵色含霜如冬日冰雪,沉沉威嚴不可直視。


    這一瞬的他,已完全拋卻了在南苑的柔情蜜意。冷酷,沉穩,威嚴,這才是眾人所熟悉的天子。


    趙譽一麵走,一麵聽禦前秉筆回奏這兩日的事。


    “林將軍回京複命途中,接南邊快報,紅毛鬼聯合東倭又襲了南灣,一麵上書奏請聖命,一麵命其長子帶了五千將士南抗。今日折子才遞到京城。”


    趙譽嘴角含笑,冷冷地道:“林玉成在南邊聲望早蓋過朕,又抗敵有功,這回名正言順留了長子在南,保存精銳,率老弱殘兵回歸朝廷。朕不單得厚賞,還得忌憚他的後著,朕這個皇帝,確是再窩囊不過了。”


    說著,到了禦書房前。幾個大臣跪地候著,行了禮,隨趙譽走入裏麵,奏折高高堆在案上。


    一個老臣道:“這回剿匪,有些難度,一來那邊山勢複雜,二來其中多有村民親眷,前番官兵剿匪,那些匪盜有村民掩護報信,逃竄一空。待朝廷的人走了,又重新占山劫道,京師八門的兵力動不得,京中能抽調的將領有限,若要打持久戰,隻怕消耗不起。”


    趙譽抿了抿嘴唇,麵容在燈下亦不見幾分暖意。眸色深黯,薄唇微啟:“承恩伯府蘇煜揚閑散多年,此番剿匪,命其為統帥,領五百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奉上。又提前發……


    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定時一般是定在這個時候,然後一般會提前點。大家十二點十分左右來準有了。前兩天有點情況,實在是很抱歉。


    蘇冷秦林……一個一個瓦解,趙譽就快無人能掣肘於他了。


    下一章進入第三卷 “暖陽”了。福姐兒快晉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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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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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晨光15


    那大臣怔了下, 待想起了趙譽所提的人是誰來, 不由晃了晃腦袋:“皇上,那蘇……蘇煜揚,是個文人, 怎適合領兵?”


    趙譽笑笑:“此人文武雙全, 舊年朕在外立府時與他打過交道。後憑一手丹青詩文聲名鵲起。統帥是否驍勇善戰並無關係, 此人熟讀兵法, 陽韻關剿匪, 非智取不能勝。朕這些年關注過此人, 在戶部做閑差,雖無大功,卻也從沒出過紕漏。頭腦聰明, 是個良才, 可試一試。”


    那大臣嘴唇囁喏半天,忽而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皇上?這蘇煜揚,可是新晉了貴人的蘇氏之父?”


    趙譽坐在禦案後頭,手裏捧了本奏折,目光並不朝那人看去,語氣卻寒了幾分。“你想說什麽?”


    那大臣渾身一悚, 躬身道:“不,不,沒什麽……”


    **


    福姐兒剛擦了藥,穿了件薄衫子臥在床上。


    曼瑤一麵收拾藥瓶, 一麵紅著眼道:“太後可真狠心,對貴人下這樣的狠手。皇上也是……竟容得旁人這樣待貴人。”


    屋中隻他們兩個,說話就沒了顧忌,福姐兒笑著撫了撫臉頰:“這算什麽?別說是太後叫打,就是宮裏頭任何一個位份比我高的,都能隨便處置我。規矩禮法擺在這兒,再不甘願又能如何?”


    曼瑤看她笑得牽痛了嘴角,捂住嘴唇“嘶“了一聲,心裏疼得不行,扶著她胳膊道:“貴人快別多說話,瞧傷口又裂開了。”


    福姐兒擺了擺手:“這不算什麽。小時候我還和村裏的小男孩打過架呢。鎮日到處跑也總是磕傷碰傷的,過兩天就好了。”


    曼瑤知道她故作輕鬆安慰自己,強忍住眼淚,“要是太太瞧見了貴人這般模樣,不知要有多心疼呢。”


    福姐兒心思就被引到之前那個夢中去了,國子監祭酒、秦家,記憶裏她娘並不是望族小姐,若是官門之後,怎會給蘇煜揚做了外室?


    福姐兒瞥一眼外頭敞開的殿門,低聲道:“曼瑤,你去將門關了。”


    曼瑤知道這是有話要說,神色鄭重了幾分。


    福姐兒待她回來,從帳子裏伸出手握住她,“曼瑤,你可知我娘親的來曆?”


    秦氏去時,她才五歲,舊年記憶太過模糊了,對經過的一些事情理解得也不夠,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蘇家嫌棄娘親的出身,所以不願贏她進門。今日聽趙譽說及舊時,提及了一個秦家,她心裏就漾出了許多不能解的疑團。


    曼瑤當年也隻是個孩子,又是個粗使跑腿的,秦氏的事她也隻是一知半解:“都說太太舉止言行像大家千金,奴婢也不太懂,現在想來,確實不太尋常,太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三爺琴瑟和鳴,很有話說。還常常一塊兒聯對,吟詩……可具體的來曆,奴婢就不大清楚了。貴人緣何突然問起舊事?可是有人說起了太太?”


    福姐兒又覺有些可笑,那夢多半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吧?蘇冷秦林四大家當年風光無限,後來秦氏獲罪,抄家滅族,她從旁人口中提及舊年事,永和元年的冬天,秦家就犯了事,她是永和二年夏季出生的,若娘親出自這個秦家,應是早已依律沒人奴籍,被發配了苦寒之地,又怎可能生育了她?


    曼瑤握住她的手,柔聲勸道:“貴人是不是想太太了?曼瑤這條命是太太給的,曼瑤也時常念著太太。太太從前最在意的就是三爺跟貴人您,您跟三爺過得好,太太才能安心呢。”


    福姐兒靠在她溫軟的身子上,眼淚淌了下來。


    “曼瑤,除了孫嬤嬤,就是你待我最好了。我在這宮裏也不知能不能安好的過下去,隻盼著你不要被我連累了……”


    曼瑤笑道:“貴人說什麽呢?皇上看重貴人,又有皇後娘娘給貴人撐腰,日子豈會過得不好?今天這種事,以後必不會有了……”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敢確定,聲音到最後無力地虛了幾分。兩人都知道,今日這種事將來還是無法避免的。這深宮裏一級一級的位份,就是一重一重的山巒,皇上再如何寵愛她,也不可能時時陪在她身邊。況且,他對她的憐愛又怎比得過他心裏的謀算呢?他要後宮平安,他要勢力平衡,怎麽可能真的偏向於她,而冷待了旁人呢?


    福姐兒揪著曼瑤的衣裳,低低地啜泣著,孩子似的哭道:“我不喜歡他碰我……想到他有那麽多女人,我……我難受極了……”


    曼瑤苦澀地笑道:“貴人說什麽呢?那是皇上啊!真龍天子,萬民所仰,哪個皇上後宮會隻有一個人呢?”話是這麽說,心底卻是心疼的。換做是她,心上人在她麵前與旁人親熱,自己又會是什麽心情呢?


    福姐兒揉了揉眼睛,長歎了一聲:“我明白的……我不僅不能拒絕,還一直都主動……得讓他喜歡我,離不開我……”


    曼瑤輕輕歎了聲,伸手撫了撫她肩膀:“貴人睡吧,快快養好了傷,過幾天皇上來了,貴人得漂漂亮亮的見駕呢。”


    **


    蘇煜揚奉召入宮,已在禦書房耽了一個時辰。


    蘇煜揚比趙譽年長五歲,趙譽在宜王府的時候,兩人還有些交情。轉眼趙譽登位,蘇家成了功臣,蘇煜揚的妹妹蘇璿被冊立為中宮,如今蘇煜揚的女兒又進宮成了貴人,關係說起來有些尷尬。


    蘇煜揚垂頭領了命,說完剿匪事宜,宮人進來換了茶。


    趙譽換了個輕鬆些的口吻,道:“朕記得愛卿喜飲這金駿眉,沒錯吧?”


    蘇煜揚感激地站起身,便要伏跪下去叩謝,趙譽擺了擺手:“不必拘禮。”


    蘇煜揚拘束地坐了,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讚道:“口感甘醇,乃是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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