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的酒菜已經涼了,杯盞倒了,裏頭瓊漿玉液橫流滿案。


    趙譽抱著福姐兒,輕輕將她置於帳內。


    他沒有離開,俯身下來,愛憐地親著她的嘴角。


    破碎的聲音從福姐兒嘴裏溢出。


    從桌邊到帳上,趙譽纏了她很久了……裙子早就淩亂得不成樣子,衣襟上頭沾了酒汙。


    趙譽特地來給她過生辰。明日朝中政務纏身,生辰宴他是不能來的。趁夜縱馬疾馳,自己也說不清為著什麽。


    不知何時,仿若就著了魔。


    他再自持,也終隻能歎聲美人關難過。


    到了這個年歲,在外越強硬,看到的不堪越多,越向往那純粹簡單的人和東西。


    福姐兒許就是其中一個……


    趙譽呼吸早亂了,沉沉的,急促的。


    把她的雙臂拉上去,指頭一勾,就把細細的肚兜兒帶子扯了……


    福姐兒眼裏有水光,茫然而恐懼。


    趙譽似乎忘了自己說過的那些,要等她慢慢長大的話,她雖不是很明白,但也隱隱有感知。


    趙譽熱氣噴薄的呼吸在耳畔,灼燒得她渾身發熱。


    就在慌亂無措的瑟縮中,疼痛叫她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趙譽掐住她的下巴,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凝了淚珠的眸子仰望著帳頂垂掛的明珠,就在躲不開的疼裏成了女人……


    **


    趙譽清晨就走了。


    太後聽到風聲時,已是第二天午後。


    福姐兒的生辰宴陳設奢華,可到底是在宮外,參宴的人少,顯得有些冷清。


    流水價兒的賀禮送上來,也有宮裏頭蘇皇後和幾個妃子從宮裏送來的賞賜。


    聽堂會,瞧歌舞,這一天也不過就這麽過了。


    至傍晚,宮裏才遲遲傳來趙譽的賞賜,伴著一道明黃帛卷的聖旨,撕開了長久以來壓抑的平和。


    “蘇氏婉柔,淑慎溫良,賢德內章,……奉皇太後懿旨,晉為嬪位,賜號謹……”


    如一石掀起千層浪,不僅是太後不曾得到過消息,就連福姐兒自己也搞不清如何他就突然晉了位份。


    齊嬪臉色發青,自己進宮三年,才終於爬上這個位置,蘇婉柔竟然進宮兩三個月就和自己平起平坐。


    於此同時,原該兩個多月後才發作的徐貴人,在這天夜動了胎。


    太後得到消息,當夜就再也坐不住了,吩咐奏報回宮,明日便行啟程。


    **


    天色堪堪亮起來,細雨中就有一隊儀仗穿過了街巷。


    太後扶著竇嬤嬤的手下了轎子,直奔集芳閣而去。


    前朝事脫不開身。趙譽一早就去朝中議事了。


    太醫在集芳閣側殿前跪了一排,正在商議對策。


    太後身後跟著齊嬪、鄭玉屏和福姐兒,一進宮門,溫淑妃就快步迎了上來。雙目赤紅,明顯是哭過,匆匆和太後行了禮,秉道:“太後,昨夜徐貴人就發作起來了,如今已足足疼了八個時辰,還沒生下來。穩婆瞧了,說是胎位不正,身子打橫……”


    太後沉了臉,道:“太醫可有對策?”


    那沈院判跪著膝行上前:“稟太後,有些凶險……徐貴人氣力不繼,再耽下去,隻怕龍胎……”


    太後冷笑一聲:“龍胎緊要,難道還容得猶豫下去麽?”


    沈院判悚然跪了下去:“太後這……皇上未有吩咐,微臣……微臣……”


    太後道:“有本宮做主,你怕什麽?皇上若要問罪,自有本宮擔待!”


    就在瞬息間,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決定了徐貴人的命運。


    福姐兒心裏的驚恐已到極限。


    那般備受嗬護的一個人,就為了保住她肚子裏的那個,太後不惜犧牲她來換……


    太後的意思,就是要太醫想法子,硬生生將孩子拿出來吧?


    福姐兒忍不住小腿都打起顫來。


    這是什麽地方?這是些什麽人啊?


    人命如草芥,便算那人是趙譽枕畔耳鬢廝磨過的女人,便算她曾孕育了趙譽的骨肉……


    太後一句話,她不死也得死……


    福姐兒腿一軟,差點就跌坐在地上。


    身後有一雙寬大的手,將她穩穩接住了。


    耳畔一個溫潤的聲音,徐徐道:“母後,再等等吧……”


    福姐兒尚未回過神來,就見一個小宮人喜滋滋地從裏頭跑了出來。


    “生了!生了!貴人生了!恭喜皇上!!”


    似乎為了印證她這句話,悲戚戚的內殿陡然傳出來一陣響亮的哭聲。


    夏賢妃渾身是汗,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懷裏抱著個綠色百子戲紋樣的繈褓,從階上走了下來。


    “恭喜皇上!”


    在場的眾人齊齊拜了下去。


    第43章 暖陽3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周遭震天響的道喜聲。


    趙譽胸中溢滿欣喜,呼吸都屏住了,走上前來垂頭去瞧那繈褓中嚶嚶啼哭的小人兒。


    太後也不自覺湊近了幾分。


    夏賢妃笑盈盈道:“恭喜皇上,心凝誕下一位公主。”


    太後的麵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


    鄭玉屏跪在地上,下意識地偷覷趙譽的反應。


    趙譽負手立在那,聲音裏頭聽不出任何起伏,他問:“徐貴人如何?”


    夏賢妃道:“心凝太累了,孩子一降生,就昏睡過去。”


    趙譽點點頭,回頭朝太後拱了拱手:“母後舟車勞頓,這邊有賢妃淑妃照料,兒子送您回宮。”


    太後沒有說話,挑眉又看了眼夏賢妃懷裏抱著的嬰孩,失望積攢在眼底,幾乎就要迸發。畢竟深宮裏頭打滾多年,當著眾人的麵兒,她隻字不語。順從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趙譽身上朝服還未換下來,金線團龍明晃晃耀著人眼。福姐兒垂低的目光隻看到他一雙玄色金龍靴子,和明黃朝服一角,未曾停頓地從她麵前快速閃過。


    眾人都站起身來,湊近了圍著夏賢妃瞧她手裏抱的孩子,嬰孩不足八月,七月半早產而出。瘦小得像隻奶貓,眼睛未曾睜開,張口不住地啼哭著。


    溫淑妃麵色變幻莫測,伸出手,長長的指甲貼在那小小嬰孩嬌嫩的臉上。


    “又是個公主啊……”


    聲音裏有悵然,有失意,不知如何,福姐兒卻從裏頭聽出了一抹鬆了口氣般的慶幸。


    眾人在外頭關切了徐貴人的情形。徐貴人還不知自己在豁出命去誕育孩子的時候,有人險些就提前結束了她的生命。福姐兒想到那個走路也需人扶著,說話兒細聲細氣的柔弱美人,心裏替她不值。進了這宮,命如草芥。他們這些人,不過就是給皇家孕嗣的棋子,是生是死都輪不到自己做主。


    福姐兒雙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一瞬間,是那麽的惶恐。


    進宮數月了,一心隻想保住自己,拚命在趙譽跟前賣弄著清純懵懂的少女形象,心裏隱隱覺得他似乎也甚為滿意自己這般。可在這一瞬間,她陡然意識到再多的寵愛都是虛幻的。徐貴人何嚐不受寵?趙譽恨不得將天上月亮也摘下來捧給了她,到頭來,也不過得了一句“皇嗣緊要……”


    徐貴人門前熱鬧了一夜一晨,皇女誕生後,集芳閣門前就冷落了下來。


    宮裏翹首期盼著的、人人踮腳觀望著的那個皇子,終是沒能落地。


    慈敬宮窗下,太後疲憊地倚在榻上,保養得宜的手覆在趙譽的手背上,沉聲勸道:“皇上前朝事忙,不常至後宮,如今子嗣猶空,不得不鄭重待之。國之無繼,旁人豈會沒有想頭?”


    趙譽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從案上取了天青釉茶盞抿了,眼也未抬地道:“母後所言甚是。”


    太後搖了搖頭:“皇上,您偏愛蘇氏,本宮能懂。芳華無匹,嬌豔怡人,本宮不是想阻攔皇上。隻是年紀到底太輕了,前頭兩個蘇氏的身子骨兒什麽樣兒?蘇皇後又是什麽樣?皇上您心裏都知道,本宮相信您是有成算的。皇上不喜歡青珣,本宮沒有強迫皇上,她年紀如今也長了,皇上若真為後嗣著想,徐嬪與鄭常在、周常在那邊,也該雨露均沾。”33小說首發 https://.33xs https://m.33xs


    趙譽沒有應答,撂了茶盞站起身來,朝太後含糊地行了禮:“母後今日辛勞,不若早早歇了吧。兒子還想去瞧瞧心凝,她孕育有功,還未曾賞……”


    太後臉色微僵,心情複雜地瞧了眼趙譽。


    趙譽麵容平靜無波,沒有半點被人指點房中事的尷尬和不悅。似乎才想起什麽,輕聲道:“母後覺著慎這個字如何?”


    太後心中已了然,苦澀一笑擺了擺手:“皇上所想,自是再好不過了。本宮確是累了,皇上去吧。”


    聲音到最後,已漸漸沒了氣力。


    趙譽直起身,麵無表情地從慈敬宮走了出來。


    晴朗的天際不知何時卷起了重雲。黃德飛快步上前,道:“皇上,要落雨了。這會兒是回禦書房,還是紫宸宮?”


    趙譽瞧了瞧天色,深濃的眸子似乎也蘊了重雲,朦朦重重,複雜得分辨不清。


    黃德飛不敢再催問,躬身候立在一邊。


    久久方聽趙譽歎了聲:“去集芳閣,朕,去瞧瞧孩兒……”


    黃德飛眉頭一鬆,扶著趙譽上了車輦。


    集芳閣宮前冷清清的,早不是早上那般人頭齊聚。似乎怕吵了徐貴人和孩子,宮人的行動都比從前小心翼翼。


    趙譽擺手叫內侍不必跟著,自行走進去,立在簷下。


    宮人垂頭行禮,夏賢妃聽到請安的聲音,連忙從裏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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