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鳴也是掩不住的笑意,時不時回頭催促常太醫,好不容易到了東宮,常太醫早就累得兩腿酸軟。


    “殿下,常太醫過來了。”


    太子眼神晦澀地看著歪在美人榻上的童珂,心裏琢磨著方才童珂在東宮外跟他說的話。童珂為什麽那麽肯定地跟他說,隻是腸胃不適?他閉閉眼,揮手示意常太醫上前診治。


    皇後也笑著催促:“常太醫,趕緊給太子妃診診脈。”


    常太醫應下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濕帕子擦擦手,隔著素娟給太子妃診脈。不過片刻,他就收回手低聲稟道:“回皇後娘娘、殿下、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身體並無大恙,隻是脾胃虛寒,又加上天氣燥熱導致胃口不好。微臣開一些健脾胃的方子,服用兩貼即可。”


    話一出口,屋子裏靜得嚇人。


    太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童珂,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無事便好。崔鳴,跟著常太醫開方子,抓藥。”


    “是。”崔鳴一臉失望。


    “無事便好。”皇後心裏也不是滋味,有慶幸有高興還有些同情,她難得真情實意地攜起童珂的手,輕輕拍了拍:“都是本宮性子太急。身子無恙便好。”


    事情大白,童珂反倒有一種石頭落定的踏實感。她笑道:“也是兒臣掃了母後的興致。”


    “你這孩子!”皇後歎道:“好好歇著吧。眼見母後的壽辰將至,本宮還想讓你幫著搭把手。”


    “多謝母後厚愛。”


    太子攥緊雙拳,下頜繃緊,卻還是竭力扯起嘴唇,對皇後笑道:“兒臣送母後。”


    “不必了。”皇後難得有些愧疚,“太子妃雖說沒有大礙,可畢竟身體有恙,你……”她話都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如今哪個男人不想要嫡子,更何況太子體弱,隻怕更想了。


    她心裏不由湧去一股酸楚,鼻尖微澀,草草留下一句“孩子總是會有的,急不得。”就帶著華嬤嬤等人離開了。


    “出去。”


    等候在一旁的妙蘭、妙竹和妙奇齊齊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太子是衝她們說的。妙蘭看了太子妃一眼,隻是還沒等她看清楚太子妃的臉色,就聽到太子一聲怒吼:“出去。”


    童珂一向見太子都是溫柔的模樣,突然發怒駭得她一哆嗦,轉頭就見妙蘭三人更是被嚇得縮成一團,麵露恐懼。她慢慢坐直,直視太子,“你們下去吧。”


    妙蘭三人低聲應了一聲就匆忙跑了出去。


    童珂這是第二次見太子發怒了,第一次是她質問太子齊嬤嬤事情的時候,那次太子雙眼爆出怒氣,卻還隱忍著沒有衝她來。


    可這次……


    太子渾身縈繞著冷氣,童珂沒有錯過他攥得爆出青筋的雙拳,眼眸漆黑,似有驚濤駭浪蘊含其中,一不小心就會將她淹沒。


    童珂本能將心底湧起的不適壓了回去,纖手托著美人榻起身,站在床踏板上將將跟太子視線平齊。


    太子冷聲道:“你為什麽那麽肯定你不會懷孕?”一句話犀利地將事情的關鍵指了出來。


    童珂看著他有些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他像那天一般暈過去。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太子終於克製不住掀開以往的假麵孔,咬牙切齒地低吼道:“你根本就沒想懷我的孩子!你做了什麽?說!”


    童珂難得有些躑躅,右手不自在地扣動這褙子上的繡紋。可臉上卻不露聲色,她輕笑一聲,理直氣壯地回視:“我的確不想現在懷孩子。”


    得到了預想中的回答,太子卻隻覺心口被生生撕裂,疼得他捂住胸膛彎下腰猛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


    這般驟然的發病,驚得童珂慌忙撲過去想要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他緊緊地捂住嘴,脖子上青筋暴起,說出口的話跟咳聲混雜在一起辨不清楚:“既然不想……咳咳咳咳……不想,為何,為何還……咳咳咳咳……”


    童珂見他差點喘不上氣來,隻覺渾身冰冷,不顧太子的阻攔硬生生抱住他,輕撫他的脊背,想讓他舒緩一點。她急忙解釋道:“我隻是不想這麽早生孩子,這麽早生孩子對身體不好。我隻是太擔心了,又怕你不接受才沒說的。”


    可懷中的太子卻像是破了口的風箏,呼嘯不停,咳聲也越來越急迫。她隻覺心裏一突,完蛋了,要是太子出什麽事,靖安侯府怕是脫不了幹係。


    她慌忙鬆開太子,想要跑出去讓妙蘭去召太醫,卻聽太子低吼道:“別聲張!”


    “咳咳咳……”


    童珂轉頭就見太子左手用力地抓著四季如春屏風立穩身子,“別聲張,別讓別人知道。”


    “可你……”


    太子支撐不住,隻能用額頭抵著屏風紅色填漆框架,闔上眼簾,無可奈何低聲道:“你以為別人都會跟我一般縱著你嗎?”說完,他苦笑,果然,世上的好事怎麽會這般輕易降臨到他的頭上。


    第36章 事中


    妙竹咬著嘴唇躲在抄手遊廊的柱子旁, 時不時探頭看門口一眼, 又緊張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生怕被齊嬤嬤和崔鳴突然冒出來。


    “叮鈴”


    簾子下麵的貔貅玉石墜腳輕輕磕碰在門檻上發出悅耳的聲音, 妙竹卻嚇得心裏一咯噔, 倉皇地回頭看了看, 見沒人才躡手躡腳地跑到妙蘭身邊,見妙蘭捧著的藥碗空了, 才鬆了口氣, “太子沒什麽大礙吧?”


    妙蘭歎口氣, “也幸虧太子無事。”


    說著妙竹也鬱悶地撅噘嘴, “太子的身子也太弱了些。跟太子妃拌個嘴都要癱在床上幾天,這次更是嚴重了,我看太子的模樣簡直……”


    “閉嘴!”妙蘭冷斥,“你就不能管管你的嘴嗎?還嫌娘娘的糟心事不夠多嗎?”


    妙竹簡直要哭出來了, 低聲抱怨道:“我也不願意啊,可萬一太子要出什麽事兒, 娘娘和靖安侯府可怎麽辦?咱們的老子娘的性命都掛在太子一個人身上, 我能不急嗎?我現在就是聽到齊嬤嬤和崔公公的名字都是一陣膽戰心驚的。”


    妙蘭何嚐不是,也沒再苛責, “不管如何, 咱們先幫著娘娘將這件事情掩蓋下來。既然太子殿下有心, 不想將這件事情傳揚出去給娘娘招麻煩,我們就更不能出紕漏,咱們好好伺候太子就罷了。”


    妙竹擰著帕子, 點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屋外的妙蘭妙竹擔心,屋裏的童珂也是大呼慶幸。她真的沒有想到她避孕這件事會對太子影響這般大,那天她親眼目睹了太子的臉色變得青白,簡直嚇得快要魂飛魄散。她當時還以為太子……


    她將太子額頭上的濕帕子拿下來,重新用冷水浸濕,又怕太子身體弱受不住,放在手心裏暖了暖才敢重新放到他額頭上。他當天晚上就開始低燒,雖說溫度不高,可她卻覺得本就是一朵嬌弱的花的太子肉眼可見地蔫了下來。


    她伸手輕輕幫他擦拭掉發跡冒出的汗珠,明明是在發燒,可汗卻冷得凍人。蒼白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不時發出幾聲低咳。


    那天,對他的態度不應該那般強硬的。


    猛然,她意識到她心裏的想法,她竟然在後悔。後悔這樣對他,這怎麽可能呢?他以後可是靖安侯府的敵人,她竟然在後悔對敵人太過殘酷!


    她猛地收回貼在他臉邊的手,嘴唇翕翕合合,說不清也道不明。


    她陡然生出一種惱怒,他為何會對她這般好?像她對他這般不敬的人,他為何要對她這般好?可她卻不得不承認,如果當天他沒有喝住她,沒讓她將事情宣揚出去,怕是宮裏人都要知道太子被太子妃氣得哮喘複發。


    之後也是他,當機立斷讓她裝病,對外宣稱太子妃身體有恙。借著這個由頭掩飾真病了的太子。


    她就是再心盲,也知道,他這般做為她省卻多少麻煩。且不說她的名聲,就說崔鳴和齊嬤嬤要是知道她的欺瞞、還氣病了太子,怕是會將她這個太子妃視為仇敵吧。


    他為何要這般做?


    她麵色複雜地望著床上低喃出聲的男人,突然有些疲憊。自從重生,她時時刻刻提著心,生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將靖安侯府推入陷阱。她為了調查一切,嫁給他,戒備他,甚至想過未來他陷害靖安侯府的時候如何殺掉他。


    想到這裏,她不禁用雙手捂住臉深思,她是否做錯了。為了不知未來會不會發生的事情,將現在的一切都賭了出去。


    “水。”


    低弱的聲音瞬間將童珂從深思中拽了從出來,她急忙起身跑到桌前,摸著福字不斷頭紅篆銘文提梁壺溫度正好不燙手,才倒了一杯清水。她小心地捧著茶杯輕輕將太子扶起來,往他身後放了軟枕讓他靠著,將茶杯放到他嘴邊。


    他垂眸看著她捧著茶杯的手,纖細白皙,稱得上“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可也是這雙手生生將他從美夢中拖出來,碾碎。


    他喝了清水,感覺喉嚨滋潤了不少,將額頭上的帕子取下來,“這個不會管用的,喝了藥低燒幾日自然就褪下去了。”


    童珂難得有些手足無措,心虛地接過茶杯和帕子,慢吞吞地將東西放好,又慢吞吞地挪到床邊。


    太子哪裏看不見她的動作,不知該喜該悲,最起碼她還是關心他的不是嗎?他拍拍床沿,壓下咳意低聲道:“坐到這裏,咱們說說話。”


    童珂順著他的意思坐下,就被他拉住了手放在他的臉頰上。溫熱的體溫要比她高一些,她卻覺得他像是火爐一般熏熱她的臉頰,她沒有像往常那般試著抽手,順從地依著他的動作。


    “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為何要嫁給我,”太子閉上眼睛靠在床頭:“我總覺得既然已經是夫妻,生死榮辱就被拴在了一起。你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童珂無言,不是的,皇家夫妻生死榮辱隻是依仗男子罷了。太子妃、皇後、太後……無論是多高貴的女人,在皇宮裏都不過得仗著男子的威勢,不是丈夫就是兒子。


    太子猛地睜開眼,瞬間捕捉到她臉上的表情,沒有容她反駁就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承認,所以我想讓你生個嫡子,能讓你一輩子依靠的嫡子。”


    說著,他苦笑:“隻是我沒想到你竟然不想要。你……”


    “因為我不是尋常女子!”童珂打斷他的話,麵帶淩然:“而且,嫡子又能給我什麽?榮華富貴?我已經有了!高貴的身份?我也有了!我為什麽還要冒著生命危險生一個不知前途的孩子?你可能不清楚,女子年幼生子有多麽危險。有多少京城貴婦為了鞏固地位生孩子難產而亡!我不想落得這般下場。”


    她掙開他的手,站起來挺直腰背,“如果我想要權勢、地位,我會自己去取,不會利用孩子。如果要生孩子,那我的孩子一定會受盡世間寵愛。”


    太子怔忪地看著她,隻覺她言辭之間麵龐熠熠生光,光彩奪目。如若他的母後也是她這般想,他是不是不用承擔這副破敗的身子、不堪的身份!


    “咳咳咳咳……”


    童珂見太子又咳了起來,連忙幫他順著胸腔,卻聽他輕笑:“既然你還不想懷孕,那就隨你好了。”


    一句話惹得童珂驚詫地看著他。


    太子蒼白的臉色似乎有了些生機,“隻是要瞞住別人,尤其是父皇和崔鳴。父皇雖然從來沒有提及過孩子,但聖意難測,我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會高興還是生氣。就當事情沒發生過,一切順其自然好了。”


    童珂聞言心裏複雜極了,他為何要對她這般好?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的那個三個陪房丫鬟也要好好囑咐,千萬不能泄露出去。”


    “好。”童珂慢慢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可心裏卻像是被壓了一塊重石。她緩了緩,“我還是覺得應該悄悄找個太醫,不能拿你的身體開玩笑。”


    太子想了片刻,“那就讓你身邊的妙蘭去太醫院召李太醫,就說你的病情有變。”


    李太醫?童珂眼神微閃,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李太醫不是專門給聖上問診的太醫嗎?為何太子會讓李太醫過來?除非……


    她沒有多問,畢竟這件事情怕也算得上是太子的秘密了,她應道:“好。”


    可太子卻沒有放過她,往後靠了靠,輕聲道:“我有恩於李太醫,沒有什麽大事的話,李太醫不會介意賣我個人情的。”


    童珂聞言微愣,輕輕頷首,沒有繼續往下問,可轉身的時候突然想起前世太子登基的傳聞。前世聖上去得突然,導致遠在封地的瑞王都沒能趕回來,太子順利成章登基。也正是因為這樣,有不少人對太子登基的事情有所非議。


    現在她又知道李太醫和太子交好,那……聖上的突然崩逝跟太子有關係嗎?


    她腳步未停走了出去,不管如何這些都跟她沒有關係,她隻要護住靖安侯府就行了。


    **


    景明帝伏在桌子上撚著朱筆細細批注折子,偌大的乾清宮隻有翻動折子的窸窣聲。


    周啟恩躡手躡腳走了進來,輕聲稟道:“聖上,李太醫過來了。”


    “讓他進來。”景明帝將朱筆放下,撚撚抽痛的額角,見了李太醫不等他行禮就問道:“太子妃召你何事?太子和太子妃身體如何?”


    李太醫弓著脊背,稟道:“回聖上的話,太子妃召微臣前去東宮診脈,其實太子妃並無大礙,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沒有懷孕的事實。太子倒是身體微恙,怕也是被這件事氣著了,哮喘有點發作,不過還好,隻要喝兩副藥就行了。”


    景明帝冷哼一聲,“靖安侯就是那副糊塗樣子,朕還以為他的女兒能聰明一點,沒想到也是一副繡花枕頭。也罷,太子這幅身子,太早有孩子也不好。”


    他沉默片刻,又道:“往後太子妃要是召你前去診治,你就去吧。謹慎著點,別診錯了。”


    “是。”李太醫躬身應和。


    作者有話要說:  《魔王又暴斃在迷宮門口》by白晝之夢


    腹黑病態戲精占有欲爆棚魔王x空有理想身嬌體軟傻白甜勇者


    毫無戰鬥天賦的安捷莉卡被迫踏上討伐魔物的征途,卻在第一重迷宮門口,撿到了暴斃的魔王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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