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北光是聽她語氣都知道她怎麽想的,但他沒有拆穿,“沒有就好,到時候見。”


    到了團建那天。


    周教授帶他們去了某個高級酒店裏的泳池。


    趁著大家盡情燒烤的時候,周晏北把徐心同叫到另一邊的泳池去。


    那裏有個私人的小池子,周圍用不規則圍擋物遮住了大部分視線,是個很好的獨立空間。


    徐心同不解,周晏北也不說話,反而扭開了小池子旁邊的小花灑,自己在花灑下麵淋著水。


    透亮的水珠灑落在男人的軀體上,徐心同不由自主又想起前幾天做的那些夢境。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靠在水池邊上,那些水珠就跟被放慢了動作一樣,她好像可以看見滴落在周晏北身上的水跡滑落的痕跡,慢慢沒入肌膚裏,然後看不見了……


    再抬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周晏北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麵前,修長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什麽鬼?什麽姿勢??


    周教授你還好嗎??


    “徐同學,如果你以後……”男人的聲音有些飄渺,就像是有點聽不清楚了,“想要這樣,或者那樣……”


    “什麽……這樣那樣……”


    徐心同有點腿軟,被抵在水池壁上的腰部不由得往後仰。


    “直接告訴我就行了。”


    說完,周晏北輕輕地咬上了徐心同的耳朵。


    他們兩個,都要炸了。


    ……


    ……


    ……


    此時,s市的某處公寓,周晏北從床上驚醒。


    他隻覺得心髒暴跳,大腦異常活躍。


    再也不能入眠。


    怎麽回事,他做了什麽夢


    第53章 亮月(1)


    那年,周晏北和徐淵馳從imo摘金奪冠。


    隔了一年,兩位年輕人又開始挑戰ipho,國際奧林匹克物理大賽。


    當時決賽的舉辦地點就在印尼的某座城市,五位國家隊選手既有風度又有實力,橫掃整個賽程。


    s市的北二中也因為出了這兩位天才少年享譽一時。


    周晏北的imo總分比徐淵馳高一些,物理比賽的時候則調換過來,一個第一,一個第六。


    徐淵馳將來的科研方向很可能就是物理,周晏北也知道。


    更不用說,他的父親是徐遠桐,子承父業的探索和實踐,好像無論哪個年代都能拿出來標榜一下。


    賽後,主辦方為所有選手和工作人員提供了閉幕式前的一個小餐會。


    少年默默走出去,到通道上給家裏人打電話。


    窗外能看見外麵的灌木叢,空氣裏隱隱還有香草的芬芳。


    “媽?嗯……結束了,我們隊伍第一,我總分第六,沒事,真的啊,你不要這樣說……我們晚上還有正式晚宴,還有領隊老師和同學們給我買蛋糕了,一樣的,你好好休息……”


    周晏北打完電話,看見某位年輕帥氣的叔叔站在不遠處,手臂處搭著一件西裝。


    他餘光看到自己,撇過了頭,嘴角的笑溫和俊朗,“周同學,家裏人沒來看比賽嗎?”


    “徐叔叔……您好。”周晏北頓了頓,說:“我媽機票都定了,但臨時要動個小手術,隻能退了。”


    徐遠桐:“那可惜了,今天你表現很不錯。”


    被這位心目中的大神誇讚,周晏北更覺得心虛,“沒有,我才第六……徐叔叔,那個,之前,我也看過您的一些論文報告。”


    “是嗎?”


    “本來一直覺得,您不繼續研究物理簡直就是人類的一大損失,幸好現在您又回來了……”


    徐遠桐手上的vr樂園項目經過十幾年的建設,已經步入正軌,也不再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個商業開發中,當自身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就可以回歸畢生的夙願。


    “物理有趣嗎?”


    十來歲的周晏北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很難,所以很有趣。”


    徐遠桐笑起來。


    在周晏北眼裏,他的眼睛像有光,閃閃發光。


    “徐淵馳他拿第一才能讓我們團體奪冠,他和我說過,最崇拜的人就是你,物理方麵的知識,也是你教了他很多很多。”


    曾經周晏北佯裝隨意地問過徐淵馳,你爸從小是怎麽管你的。


    “他的風格……很妖啊。”


    徐淵馳是這麽告訴他的:“他不太強迫我做什麽事,小時候我不聽話也很少打我,就是,你要是不想學,最後他總會有辦法讓你求著他學……我至今都想不起來怎麽被一直忽悠的。”


    徐遠桐聽著就笑了:“你是沒見過那小子犯傻的時候。”


    少年愣了愣,臉上流露出某種複雜的神色。


    徐遠桐一看就懂了。


    他決定再和這個男孩子聊幾句。


    “你有沒有看過《濃霧號角》?”


    周晏北搖了搖頭。


    “這個故事很有趣,充滿哲學,每個人內心的想法不同,得出的體會也不盡相同。”


    它說的是一隻活了千萬年的深海怪獸,受到濃霧中的號角召喚,從“深淵”前來,與它見麵,以為這世界還有它的同類,當霧散去,看清眼前,卻隻剩下更絕望、更黑暗的苦難。


    最後,巨獸被號角的召喚折磨得迷惘、憤怒、痛苦,還有那種悲涼的求而不得,最終摧毀了那座燈塔。


    徐遠桐說話的時候,周晏北已經完全忘了他們是身在何處。


    他們不在一個熱帶氣候的國家,而是在一個冰冷的小島上,甚至有輕薄的淡霧浮起來。


    “就像我們的生活,或者是我們竭盡畢生經曆去做某件事的時候,以為能得到神聖的回應,卻隻有無盡的孤獨。永遠是一個人等待另一個,永遠是你愛某個東西勝過它愛你,就像我們對物理,對天文地理,生物化學,它們都會想方設法來引誘你。你就像在深海的怪獸,永遠隻有等待和孤獨……”


    少年沒有看過這個故事,但被徐遠桐的敘述深深吸引。


    大概就像徐淵馳所說的,都不知道怎麽搞得,就被這個男人的幾句話說服了。


    “今後不管你會走上哪條路,對你這樣天賦的孩子來說,都會非常艱辛,因為任何一種研究,我們都得假定它能夠發生,然後找到某種合理性,我們基於基礎的理論,卻要不斷將它更理想化,找到新的方法,新的技術,讓不可能變成可能,隻要有一絲可能,就要變成可能。”


    他盯著少年年輕張揚的臉,“你最想學的一門學科是什麽?”


    “……我知道物理是真正聰明的人去做的事情。”周晏北看著對方耐心傾聽的樣子,繼續說下去,“但我也喜歡植物學和生物。”


    “生物嗎?我女兒也喜歡。”徐遠桐笑得更為柔和,“既然喜歡就去做,所有公式,運算,規律,都是推動人類文明的進程,沒有那麽複雜。”


    男人笑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這一刻,時間仿佛被短暫的暫定。


    周晏北站在吹起穿堂風的外廊上,漆黑清透的眸子,盈滿不可思議的情緒,“徐叔叔你、你怎麽知道?”


    “你們班主任給我看過選手資料,我記憶力一向不錯,掐指一算,正好是今天。”


    徐遠桐的視線轉過來,突然說道:“家人給你補過生日嗎?”


    換作平常,周晏北隻會冷靜地說一句什麽,但對象變成了這位大人,他就好像有點尷尬,也有點沉默。


    “我媽應該會再給我買個蛋糕,禮物她早就準備好了。”


    要是任何一個別人,少年都不會再說下去,可麵對徐遠桐,他忍不住告訴對方:“我爸爸很早過世了,家裏就簡單慶祝慶祝吧……”


    單親家庭的苦痛,徐遠桐大概也能了解。


    畢竟,徐遠桐小時候不僅沒有父親的照護,還被徐家當成異類。


    他很平靜地提起一句:“大概命運從未停止對天才的遏阻,你知道為什麽?”


    少年有些明白過來,張嘴說:“因為隻有壓力夠大,才能讓我們往前不斷的奔跑。”


    是了,人類永遠都有破解不了的難題。


    “所以我很喜歡一句話,叫做星火傳世,奮飛不輟——這才是學者最偉大之處。”


    徐遠桐說著,忽然清淺地笑了一聲:“啊,差點忘了,既然是生日,作為長輩應該送你點什麽。”


    他說著,在西裝口袋裏摸了摸,拿出了一隻精致的長方形盒子,黑色硬質。


    周晏北乍一看,還有些不敢接。


    “打開看看。”


    少年打開了蓋子,裏麵裝著一支萬寶龍的簽名筆。


    他的眼神閃爍,所有的心事都在這一刻融到一起,又被風刮的七零八落。


    真的就像那隻孤獨了百萬年的小獸,無盡地等待著同類的回應。


    “說的太深奧也沒意思,就是好好念書,小朋友,你和我兒子都會有一番自己的作為。”


    周晏北低下頭,那一瞬間,有晶瑩的淚珠滾落臉頰,淌入心底,他覺得空氣都愈發稀薄,胸口躁動難安。


    父親的大手,從來沒有一次碰觸過他。


    但也隻能走下去了,幸好人生還很漫長。


    有無限的可能性。


    周晏北再也無法忘記這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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