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上課,也不喜歡回家。


    打從小時候開始,回家對他而言,就像惡夢。


    從十歲之後,那個地方便不叫作“家”。


    半夜,在便利商店上完大夜班後的沈青彥沉著臉推開家門,撲麵而來的酒氣讓他皺起眉,繞過一地酒瓶與癱死在沙發上、濃妝豔抹的女人,他伸手要打開自己房門——


    “去哪裏野了你?這麽晚才回來!也不會先煮頓飯,你知不知道我上班有多辛苦!”


    伴隨女人尖利叫罵而來的,是一個酒瓶惡狠狠砸來,沈青彥頭一偏閃過,伸手抹去飛濺到臉上的玻璃碎片與血痕,又要打開房門。


    “站住!我叫你站住你聽見了沒有?‘女人咆哮著又拿起一個酒瓶,沈青彥見狀,馬上衝向前,在對方砸來前奪過酒瓶。


    “瘋女人,你要瘋就到外頭去,去找你那些姘頭,少在我麵前裝瘋賣傻!”


    “你說什麽?你居然這樣跟你媽說話!你穿的、吃的都是我在外頭辛苦工作付的,伸手拿錢的家夥!”見沈青彥一臉不馴,她氣急,揚手便甩了他一耳光。“你這什麽態度,啊?”


    頭被打偏過去,沈青彥隻是不以為意地抹抹唇角,轉過頭冷然瞪視名叫“母親”的女人。“辛苦工作?張開腿躺在床上就叫辛苦?陪一群男人喝酒就叫工作?你的錢我還不屑用!”


    “你說什麽!”杜麗娟聞言,怒火更熾,毫不留情又甩了他幾個耳光。“要不是你,我有必要做那種工作?不知感恩,還敢頂嘴!你要是不屑,不會滾出去嗎?有種你就滾出去別回來,我早就不想要你這個兒子,你跟你爸全都是一個樣!”


    “好啊,我走。”滿不在乎地推開她,沈青彥別開臉毫不留戀便走,臨走前,他回過頭譏諷一笑,“像爸爸總比像你好。”


    甩上門,將杜麗娟的怒吼與砸來的酒瓶隔絕在身後,他原先譏誚的表情瞬間退去,偽裝的堅強冷淡全變成了彷徨。


    身後稱為“家”的地方,兀自傳來女人尖利的叫罵——


    “不要臉,你和你爸一樣不要臉,都是喜歡男人、愛搶男人的賤貨!”


    男人?要不是你帶回來的男人都是變態,我他媽的也不會變成這種模樣!


    臉上的彷徨退去,沈青彥恨恨地一拳打上麵前的水泥牆,待胸中怒氣稍稍平複後,才頹然放下已滲出血絲的手。


    暫時是回不去了,幸好,他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走了一小時的路,最後他停在一棟透著溫暖燈光的透天厝前,沈青彥按了下門鈴,門很快便打開。


    “青彥?好久沒見到你了,快進來。”三十開外、一臉斯文的男子很快便將他迎了進去。在燈光下見到沈青彥慘不忍睹的臉時,歎了口氣。“又被她打了?”


    伍熙和起身去拿藥箱,隨即走回沈青彥身前,細心替他上藥。


    “嗯,暫時回不去了。”沈青彥聳了下肩,一臉漠然。


    見狀,伍熙和忍不住搖頭,替沈青彥貼好ok繃後,轉而輕輕撫觸他驕傲的眉眼。“青彥,心裏難受就哭出來,我不是外人。”


    “我習慣了,那沒什麽。倒是你,又要收留我一陣子了。”沈青彥彎起唇角,臉上已沒有原先的戾氣,取而代之的,卻是近乎挑逗的笑。“當然,我會付房租的。”


    傾身,他主動吻上伍熙和的唇,在他唇畔低喃著:“現在就付房租給你,要,還是不要?”


    “青彥……”伍熙和直勾勾望進他深邃的眸中,深深歎息著,“你該知道我的答案會是什麽。”說完,他猛地將主動挑起自己欲火的男孩往沙發上一壓。“不過,要記得,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不準到外頭亂來。]


    伸手勾住伍熙和的脖子,沈青彥先是蹙了下眉,才又露出感人的笑意,在他耳邊輕呼著熱氣。“我才不會,外頭那些人我看不上眼,反而你自己管好你的下半身比較重要。”說著,他屈起膝蓋,用一種撩人的緩慢速度磨蹭過對方已見隆起的下腹。


    他的動作讓壓在他身上的伍熙和眼底猛地竄升起兩簇火焰,斯文的臉龐瞬間變得瘋狂起來。


    下一瞬,唇舌被狂烈攻占,沈青彥也不害臊地探出舌頭回吻,任由伍熙和褪掉自己的衣服與褲子,任由對方拚命在自己身上烙下無數的吻痕,任由他粗暴卻不失溫柔地在自己體內抽動……同時,也任由自己在他的懷抱中,盡情地哭出聲來。


    反正就是這樣了,從父親離開他、自己被第一個男人強暴後,他就隻能是這樣了……


    “這……你拿這樣的臉來見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拍攝啊。”項承張大眼瞪著沈青彥臉上明顯的傷痕,苦笑。


    自己臉上的傷才剛好,便換成沈青彥受傷?


    安靜的咖啡廳中,耀眼的陽光從大片落地窗外射人,沈青彥隻是大刺剌坐在藤椅上,不耐地撥撥黑發。“你是專業的攝影師,不會自己想辦法啊?”


    “這……”保護自己的身體與臉蛋是模特兒的義務,關他這個攝影師什麽事啊?


    “少羅唆,你今天拍是不拍?快點,我晚上還要打工!”沒好氣地踹踹桌腳,他沈青彥最欠缺的就是所謂的耐性,而眼前這漂亮的家夥磨磨蹭蹭的模樣,誰看了都受不了,何況是他。


    “好吧,不如今天就先試拍幾張好了。”


    項承招來服務生結帳,領著沈青彥坐上他的車,沒多久,兩人便來到預先租下的攝影棚。


    “請你到中間站好,我先拍幾張看看,再回去構思。”


    項承一麵架相機,一麵請一臉不耐不願的沈青彥站到中央。


    說實話,要不是項承開出來的價錢很誘人,他壓根不想當這啥鬼模特兒,簡直別扭死了。


    沈青彥不甘不願地站好,瞪著鏡頭幾秒後,又惡聲惡氣的問:“喂,姓項的,我這樣站著就好了?”


    “不,請你隨意擺幾個姿勢。”項承透過鏡頭,對沈青彥好聲好氣的道。


    沈青彥又一瞪。“姿勢?那啥鬼?我不會擺,靠!”


    嚓。


    沒料到項承竟突然按下快門,沈青彥一愣。“喂,你拍屁啊?”


    項承見對方怒氣似乎有上揚的趨勢,忙道:“不,我隻是覺得你剛剛的眼神很好。”


    原本他對於要拍什麽也沒啥概念,但沈青彥吸引他的便在於懾人的氣勢與雙眼,他想,自己或許能從裏頭找到什麽。


    “聽你在放屁。”沈青彥咕噥幾句,也沒再發作,索性站在原處,瞪著-臉專注的項承。


    原本有些傻愣的項承在工作時倒還挺有模有樣的,漂亮的臉上是隔絕外在一切的專心,讓那張臉變得成熟、更吸引人。


    “喂,你幾歲?”沈青彥揚起頭問。


    這個表情真是不錯。項承小心地按下快門後才回答:“二十七。”


    “喔!”還以為他才二十歲哩,居然大自己十歲,真看不出來。


    沈青彥繼續好整以暇地盯著努力於拍攝工作的項承,臉上似笑非笑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呃……青彥,我是要你看鏡頭,不是看我。”項承自相機後露出臉,疑惑地看著似乎從剛才就在打量自己的沈青彥。“你累了嗎?不然,我們休息一下好了?”


    “不用,早拍早完。”沈青彥拒絕了他的提議,眉一揚,眼底忽然閃過一抹戲謔。“這裏太熱了,你介不介意我把上衣脫掉?”


    “喔,好啊。”項承不疑有他地頷首。說不定這樣,自己也能找到一些靈感。


    聽他答應,沈青彥立刻拉起身上的t恤,俐落將它脫去,露出精瘦結實的上身,小麥色肌膚在燈光下泛著柔膩的光澤,些微的汗水散


    發出晶亮的光,合該是青澀的年紀,但沈青彥的身體卻有種異常的性感,再加上那些吻痕……等等,吻痕?


    項承身子一僵,訝然地瞪著鏡頭下沉青彥身上那些斑斑點點的青紫痕跡,隻見它們大大小小地布滿沈青彥的上身,就連靠近乳首處也有好幾枚,並且還一路延伸往下,隱沒在他褲頭裏……


    呃……看來沈青彥有一名激烈熱情的女朋友啊。


    項承搔搔頭發,勉強地笑了笑,努力裝作再自然不過地笑道:“青彥,你女朋友真是熱情。不過,下回拍攝前,可以請她稍微節製一點嗎?”否則若有需要沈青彥半裸的鏡頭,還真有些麻煩。


    “喔,好啊。”


    沒看到項承驚慌的表情讓沈青彥覺得有些無聊,他撥撥額前黑發,眼珠轉了轉,忽然直直看向鏡頭,慢慢勾出一抹邪魅至極的笑——


    “對了,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下回可別說錯了啊,項承。”


    啥?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居然會有這種表情……


    趴在桌前看著手上的相片,項承一會兒皺起眉、一會兒又歎口氣。


    他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對於拍攝者工作外的事情也不該好奇,可是……


    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唉,這讓他如何不在乎?倒不是他介意同性戀,而是……沈青彥才十七歲啊,不但翹課、愛打架、說粗話,居然還有一點也不純潔的男男交往,自己好歹身為長輩,是不是該協助他過正常的高中生活?


    說到這個,沈青彥的父母知道他在打工嗎?自己是不是該向對方說明、報備下?


    “怎麽在發呆?”叼著根煙的楚天放不知何時走到項承背後,順手將項承瞧了有五分鍾之久的照片抽起,一瞄——“好小子,拍得真是不錯,哪裏找來的模特兒?不過還真不像你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怎麽說?學長?”項承回過頭,疑惑地問。


    “因為你在選人上頭有潔癖啊,我以為你找的模特兒雖然粗暴,但是好歹也有張天使般的麵孔,就像上回我接的那個‘destruction’樂團主唱給人的感覺。但這家夥不但沒有,還邪惡得像惡魔。”楚天放揚揚手上照片,上頭的沈青彥薄唇勾起、上身半裸,笑得邪魅誘人。


    “他隻是高中生,沒有學長說的這麽恐怖。”項承笑了笑,“不過,學長,你不覺得他很特別嗎?我一直以為人上了鏡頭,多少會變得呆板僵硬,可是他不會,反而非常吸引人。”


    “唔……”又看了看手上照片,楚天放微皺了下眉。


    吸引人嗎?老實說,他對這個男孩的第一印象不算好。因為這笑容,總讓他覺得好像要引人墮落毀滅一樣。這項承啊可單純得很,可別惹上什麽麻煩才好……


    “學弟,你說這人叫什麽名字?”


    “沈青彥。怎麽了?”


    為什麽學長一臉凝重?


    “喔。”楚天放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在心頭將這個名字記起來,“學弟,這張照片給我吧,難得你拍了人物照,我可得好好珍藏起來。”


    說著,也不等項承答應,便逕自收到口袋中,再將坐在椅子上的小學弟拉起。“走走走,天天悶在這裏煩死了,我帶你去輕鬆一下。”


    “嗄?什麽?”項承不明就裏,被楚天放拉得跌跌撞撞,忙問:“學長,你要帶我去哪裏?”


    “喔,pub啊!”楚天放回過頭,給了他一抹懶洋洋的笑。“那裏有酒、有女人,去過嗎?”


    “咦?”項承瞪大眼。他當然去過,可是……“學長,我可不可以不去?”他壓根不認為那是個放鬆的地方。


    回應他的,是楚天放專斷的回答:“不、行!”


    幸好這間酒吧不算太吵,隻是……


    坐在吧台前,項承有些別扭地張望了下,最後,不甚自在地將目光落到正自在喝酒、與旁邊辣妹調笑的楚天放身上。


    “學長……我想回去休息了。”他很少來pub,僅有的一次印象絕對不是好的。加上總覺得有詭異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更是不想久留。


    楚天放聞言轉過臉,笑著拍拍項承的頭。“待久了就會習慣,如果你覺得無聊……你看,有那麽多女人流著口水在看你,隨便挑一個搭訕去吧。”


    “學長!”


    這什麽話啊!要知道他會不喜歡拍人物,除了覺得模特兒無神,再來就是……當他還是學徒時,常被老師拍攝的模特兒糾纏騷擾,男女都有,令他煩不勝煩,最後才毅然決定隻拍人以外的東西。


    感情……應該是慢慢培養建立的,怎麽是這種膚淺的搭訕或一見鍾情可以概括的?


    見項承皺起眉頭表示不悅了,楚天放哈哈一笑將他拉近自己,把臉擱到項承頭上,用下巴死命蹭了蹭。“學弟,你生氣的樣子真是可愛!”


    “學長……你喝醉了!”被當成抱枕猛蹭的項承拚命掙紮,想將渾身酒味的楚天放推開。


    眼角餘光瞄到有人已經在看自己這方向,他漲紅臉,更是拚命使勁。


    這學長每回喝醉後就喜歡到處亂抱,還有就是……驀地想起在大學畢業歡送會時,楚天放喝醉酒後的慘狀,項承在心頭慘叫一聲,還來不及捂住嘴,便讓楚天放扳過臉,然後,嘴對嘴給吻了上去——


    啊啊——項承想大叫,可是嘴巴被堵住了根本發不出聲音,就這樣被楚天放給結結實實地來了次法式熱吻!


    pub中有一半的人都轉過頭興味盎然地看著他倆,還有人在猛吹口哨起哄。


    嗚嗚……吹什麽口哨啊?項承沒被箍住的雙手在空中亂抓亂揮一氣,總算手腳並用地把臉現醉意的楚天放推離。


    呸、呸呸……嘴巴裏都是學長混著酒味的口水,惡心死了!項承難過地皺起眉頭,拚命擦拭沾上口水的唇,而醉得七葷八素的楚天放已轉過頭,拉著那名又叫又笑的辣妹重又吻了起來。


    真是……被楚天放吻得一肚子火,項承再也不想理會,索性將他拋下,站起身打算結帳走人,反正以學長的身價來看,今晚不愁沒有睡覺的地方。


    站在櫃台等候結帳時,又察覺到奇怪的視線,他終於發火,幹脆直接轉向目光來處,想看看是誰如此沒禮貌,從自己一進來便死盯著猛瞧。


    這一看,隻見位在牆角隱密處的桌前,交纏著兩個人,麵對自己的那人接收到他的怒瞪,竟一麵與男人熱切擁吻著,一麵對他勾起一抹邪意十足的笑——


    沈……青彥!


    認出對方的項承張大嘴,發愣過後就是尷尬萬分。


    因為那名西裝革履、吻著沈青彥的男人,手早已探進他領口放恣撫觸,而沈青彥的手也擱在男人褲子裏,不知在做些什麽。


    沈青彥原本霸道傲然的模樣在此時此刻早已蕩然無存,臉上有的隻是沉浸在快感中的陶醉與魅惑。


    項承麵紅耳赤,嘴巴張了合、合了張,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


    打招呼?怎麽可以!轉過頭?會不會被當成嫌棄同性戀,讓沈青彥再也不來當自己的模特兒?


    他僵直身站在原處,卻見沈青彥微微偏過頭,讓男人將吻落在他的脖子上,而薄豔的唇則帶笑地做出一個口形——


    看屁啊?要的話,找你的男人去。


    “咦?”看清楚沈青彥在說什麽後,項承連忙死命搖頭。


    那不是我男朋友啊,不是——不過在這種時刻解釋也是白搭。


    身後的酒保已經在喚他,項承歎口氣,又望了眼已不再看自己的沈青彥,他拿過找回的錢,僵硬地轉身離去。真是那個……尷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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