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聽說,有些人長期身居黑暗,難得碰到光明時,生出的想法不是奔向光明,而是把在光明裏的人拉到深淵,跟自己永居黑暗。


    打從心底裏麵,向晚意已經把她劃到這一類了。


    逃跑的方法,她不是沒有想過,一來現在毫無法力,二來她根本無法通風報信,靠她自己的力量可以說是免談。


    而且這裏的空間極小,一眼就看完了,女子又不睡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也難,更何況是她眼前跑掉呢?


    經過這半個月餘的相處,向晚意也勉強大概了解到女子的性格。


    她不愛說話,大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坐著,不過,她是麵朝紀鏡吟那般,安安靜靜的坐著。


    紀鏡吟有時也會看看她,兩個人的對望在向晚意的眼裏看來,要多深情就有多深情。


    紀鏡吟是被她拖累下來的,若她要逃跑的話,正常的道理應該是要帶上他的,可是依她所見,人家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是自己住在石洞裏頭,這樣想來,可能是想家了吧。


    唯今之計,就隻有寄望盛天他們能早日找到自己罷了。


    把石洞又擦拭了一遍之後,她也尋了個角落,坐在了他們的斜對麵休息著。


    紀鏡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抬起頭來,她側了側頭,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女子的目光在他們兩之間移動,在無人見到的角度裏,指尖輕輕一動。


    向晚意的胸口突然一抽。


    眉頭深鎖,手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紀鏡吟麵上多了幾分憂慮的情緒,身子動了動欲要站起來,但下一瞬女子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時,他周身又變得動彈不得。


    也不知道為何,女子就是無由來的討厭她,微微施了個小法術,想要整整她,看她辛苦的模樣,莫名有幾分高興的感覺。


    不過一會兒,那種奇怪的感覺慢慢的消去,源源不絕的疲累感傳來,她靠在牆壁上麵,喘著細氣休息著。


    眼睛慢慢的半闔著,一種難以抗拒的困意襲來。


    說起來,她也好多天沒有睡過覺了,很多時候都是淺眠一兩個時辰,根本滿足不了她的需求。


    把眼睛閉起來,由著自己漸漸睡去。


    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耳邊的水聲由其清晰,滴答滴答的有節奏的聲音,催眠得很。


    心髒猛然一跳,周身的溫度慢慢的升騰起來,眼前所見瞬間被一片烈火所取代。


    倏地睜開眼睛,剛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一股無名的燥熱在喉嚨裏越演越烈,那股燥熱在四肢之間流動,密密麻麻的將她周身包圍著,避無可避。


    眨了眨眼睛,半眯眼睛,看著四周的環境,麵前的景物覆蓋上了一層血紅色,所見皆是一片紅得滴血的畫麵。


    這樣熟悉的畫麵和感覺,讓她感到有點愣怔,這跟那天她在陣前墜下雲頭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五髒六腑像是被火燒的那般,四肢一抽,整個人“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不遠處的女子慢慢站了起來,眼裏有幾分迷茫,一步一小步的走到她的身邊,隔了半丈的距離蹲著看她。


    向晚意看了她一眼,五指用力得發白,在地上無措的捉著,粗糙的石麵上麵多了幾道血痕。


    “你怎麽了?”


    我很熱,像是被火燒一般,熱得好像下一瞬就要化成灰一般,生生被燒死。


    可是她說不出口來。


    喉頭一甜,一口腥血從她口中吐出,落在地麵,像一朵綻放得妖嬈的薔薇光一般,引人奪目。


    眼角餘光瞥到,她的胸口處有一道紅光,若隱若現。


    向晚意可以肯定,源源不斷的熱意就是從這裏冒出來的。


    嘴裏念念有詞,按奈著周身的燥意,目光死死的盯在麵前的地上,隨著時間的流去,她胸口的光越來越淡,周身的火也慢慢降了下去。


    抬起頭來,看了紀鏡吟的方向一眼,她所見的世界已經恢複正常,色彩繽紛,不知道何時,在角落裏本應坐著的他站了起來,一雙清澈的眼睛變得腥紅一片,好像下一瞬就要滴血一般。


    他抬起了腳步,走得很慢,卻很穩,他在向她走來。


    他走了兩步時,向晚意緊咬著的牙關一開,又往地麵多吐了一口血。


    她感受到,隨著他的靠近,剛才好不容易壓下的燥意又再次升騰起來。


    忽然間,她覺得麵前的人很陌生,陌生到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目光觸及到地上的血時,他腳步一頓,猶豫片刻後,又再次提步向她走來。


    向晚意看到他手一揮,剛才蹲在她麵前的女子被拂到牆邊,耳邊一聲巨響,女子靠在石壁邊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吐著血。


    “紀——”幾乎用盡全身的氣力,才憋出這樣一個字。


    眼皮底下被紅光覆蓋,她知道那是鳳族聖物火靈珠所發出的光芒。


    她能感受到,火靈珠的異樣,它在顫抖,也在叫囂。


    男人越走越近,在她的身邊蹲下,目光掠過她的臉時,隻是稍稍一頓,隨後目光一移,被血所染紅的眼睛生生盯著火靈珠,他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來,一點一點的往向晚意的胸口而去......


    第22章 命懸一線


    眼睛憤憤的瞪著紀鏡吟,張了張嘴,又是一口熱血湧出,剛剛好的,落在紀鏡吟的手背上。


    他伸手的動作停了下來,溫熱的觸感在手背上麵蔓延開去,他眨了眨眼睛,指尖顫了顫。


    趁著他愣怔的瞬間,左手艱難的收了回來,緊緊的捂住胸口,想要將火靈珠的異樣平息,紅光從指縫中滲出,掌心似是直接觸碰到火一般,燙得生痛。


    咬緊牙關,周身用上死勁,往邊上滾了一圈,兩人之間的距離稍稍變遠。


    喘著粗氣,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動作。


    他在看手背上的血跡,忽然微抬眼睛,發現麵前的人不在了,焦急的看了旁邊的地,目光觸及到她時,眼睛微眯,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麵前。


    一個如高山峻嶺,一個如地底爛泥,向晚意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周身的看不見的火炙越燒越烈,右手指尖無措的抓著地麵,抓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五識有點模糊不清,眼睛有想要閉上的傾向,用力咬了咬舌尖,對比周身的疼痛,這微乎其微的痛幾乎沒有任何幫助。


    抬起眼眸,發現紀鏡吟也在看她,她看不清他眸裏的情緒,他眼睛早就被血色所染,慢慢的,他又單膝蹲了下來。


    一手橫放在膝蓋上麵,指尖無意識地微動,眼神自動忽略了她的臉,伸出另一隻手來,語氣沒有半分溫度:“把它給我。”


    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睫毛掩去大部分他眼底的情緒,語氣是命令式的感覺,一副居高臨下的感覺撲麵而來。


    內有火靈珠的火燒,外有他無形間的壓力壓迫著周身,向晚意總有個感覺,彷佛她再多撐一會兒就會爆體而亡。


    她知道,她根本就撐不了多久,隻是她記得前族長把火靈珠給她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是他們鳳族的聖物,必須用生命守護,拚盡全力也不足矣。


    有些事就像這樣,即使拚盡全力也是徒勞,但是還是有不可不做的道理。


    紀鏡吟半垂著眼眸,瞳仁一片血紅色,語氣平靜的再重複了一遍,“把它給我。”


    左手死死捂住胸口,眼裏盡是倔強的眼神。


    紀鏡吟眉頭一皺,倏然伸出手來五指成勾狀,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他的掌心冒出,衣袍猛然一揮,麵前的女子“砰”的一聲後背撞往石壁之上,脖間是一隻手牢牢地壓製著。


    她伸手無序的抓著脖間的手,血沿著嘴角蜿蜒而下,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麵,隻是這回的他無瑕顧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胸腔裏發著亮光的火靈珠上麵。


    雙腿發軟,整個人使不上半分的力,看著他這副陌生的樣子,向晚意忽然有點懷疑,那個趴她背上睡覺的人、那個在天庭上麵敢於為她出頭的人、那個想盡辦法就為潛進她房間的人......


    眼眶一紅,視線似乎多了點液體,變得越發模糊。


    空著的那隻手,一點點...一點點...的往她胸口處靠近,向晚意側了側頭,看著他那猩紅的眼睛,此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火靈珠的身上,對於他來說,她就像是一個多餘的東西。


    微微抬起頭來。


    火靈珠是藏在她心髒裏麵,所以要將它拿出來的話,除非讓她這個宿主甘願將它召喚出來,可是明顯地,她不願意,既然如此,那就隻剩下另一種方法——


    隻有把手伸進心髒裏麵,生生掏出來。


    視線落在石壁的頂層,目光放空,但這樣依然無法避免接收來自身體的觸感。


    耳邊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許多溫熱的液體隨著他的動作自心間湧出,他的指尖似刀般鋒利,耳邊是他手沒入肉時發出的“卜滋”聲。


    她能感受到,他的指尖在心髒裏的每一個小動作。


    每一瞬,每一念都過得好慢好慢,時間第一次慢得像是折磨。


    片刻,眼底被一片紅光覆蓋,垂下眼眸,一顆通體火紅色的珠子安安靜靜的躺在紀鏡吟的掌心裏麵,被她的血所染紅的手心。


    他的目光專注且認真,看著這顆珠子,彷佛它就是他的唯一。


    掐著她脖子的手一鬆,向晚意整個人失去了支撐,身體無力的掉落到地上,四肢使不上半點力。


    第一次,她看他的眼神裏有恨。


    今天的變故來得太快,快到她沒有半分思考的時間,許多許多的疑問在她的腦裏冒出來,但是她不知道答案,一點都不知道。


    紀鏡吟斂睫,垂眸,五指一收,“哢”的一聲,火靈上麵現出一道裂縫,裂縫慢慢往四周擴散,點點紅光慢慢的從他指間飄出,一點一點的沒入他的胸腔之中。


    整個過程很慢很慢,向晚意把每一個畫麵都看得仔仔細細,他的動作、他的神情、四周所有的環鏡......彷佛都刻在腦海裏麵。


    一柱香後,火靈珠所有的蹤影都不複存在一樣,全都沒入他的體內。


    他眼底的猩紅還沒有褪去。


    轉了個身,無視地上的向晚意,邁著穩步走到女子的身邊。


    女子的眼神一片空白,愣愣的看他,沒有神采。


    腕間微轉,食指中指並攏,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後,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中冒出,沒入女子的雙眉之間。


    女子的眼睛慢慢聚焦,定在男人的臉上,身上的汙垢消去,皮膚因著久見天日,此刻呈現著一種病態的白。


    向晚意這才發現,原來女子長得很美,一張臉就巴掌臉般大,眼睛明亮水潤,唇不點而朱,頰上若隱若現的兩抹紅暈更是提色不少,眼尾微微上勾,攝人心魄。


    頭發慢慢變得柔順起來,烏黑亮澤,貼服的垂在身邊,身上的紅衣煥然一新,紅得奪目,紅得妖嬈,勾勒出傲人的身材。


    一旁的紀鏡吟薄唇微抿,臉上神色繃緊,周身帶上些許生人勿近的氣息,透著淡淡的傲氣,一副高嶺之花的姿態。


    還真的是般配啊。


    紀鏡吟手倏地往左側一揮,石壁應聲而破,突然而來的光明讓向晚意眼睛一眯,刺眼得很。


    原來這邊的石壁後麵,不是水,而是一片草地,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攔腰將女子抱起,路過向晚意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了下來,扭頭看著她。


    他眼裏的腥紅還沒褪去,但是向晚意還是讀懂了他臉上的神情,是迷惘,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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