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白尋回應,他說:“本君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再有下次,本君一定殺了你。”


    留下這句話後,白尋隻覺眼前刮過一陣風,不由得閉上眼睛,待再次睜開眼時,麵前便沒有了他的人影。


    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那是通往容礫住所的地方,白尋唇邊突然多了分笑意,眼睛微微眯了眯,她突然很想看到,當紀鏡吟發現容礫身懷八爪火螭的妖氣時,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


    容礫今天起了個大早,身體裏久違的舒適讓他忍不住多走動走動,耳梢輕動,澆花的動作一頓,輕描淡寫地把手裏的勺子放下,轉過身來,語氣不卑不亢:“妖君。”


    紀鏡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說實話,他之所以提前醒來,是因為怕容礫沒了他妖氣的澆灌,便會像溺水的魚兒般死去,但是如今看他這容光煥發的模樣,不由得讓他心裏生出幾分奇怪的意味。


    走上前來,欲要探上容礫的脈門,但麵前的人似乎早有所覺一般,急急往後退去,雙手藏於衣袖之裏,麵上神色冷峻。


    “妖君,男女之間的授受不親,更何況我們兩個大男人的,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妥吧。”


    紀鏡吟隻覺心口一窒,這人說的什麽渾話。


    紀鏡吟微微眯了眯眼,看著容礫氣色好了不少的臉,心裏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油然而生,掌間現出一道金光,驟然往他的身上襲來,金光在空中四散,編織成一道巨大的網將容礫罩在其中。


    容礫皺了皺眉頭,感受著周身動彈不得的狀態,有點懊惱地看著紀鏡吟。


    紀鏡吟快步走上前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一把拉過他的手,指尖落在他的脈門之上。


    凝細看,不過幾瞬,他便變了臉色,愣愣地看著容礫,眼神複雜得無法描述。


    他在暗室裏麵時,並非聽不到白尋和向晚意的舉動。


    他聽到白尋拉著向晚意來,讓她去南海給他找八爪火螭的內丹,他想阻止,但是那時的他根本無法醒來。


    而且,出於私心,他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聽到她說願意時,他的心裏百味雜陳,他試著衝破桎梏阻止她的想法,但那時他已經是入定的狀態,完全抽不回身來,但同時又生出一分竊喜,原來他在她的心裏,還是有一分地位的。


    過了幾天,他聽到她來找他,跟他說:“對不起”。


    那熟悉的聲音,讓他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她回來了,這個事實讓他欣喜若狂,他以為她的“對不起”,意思就是沒能把內丹替他找來。


    他覺得一點關係都沒有,甚至還覺得高興。


    他在心裏下了決心,出去之後要跟她好好說說這事,給她說說這世界的凶險,讓她以前不要再替他冒險。


    可是,如今他探到八爪火螭的妖氣,在容礫的身上。


    難怪容礫此刻的氣色如此的好。


    所以說,內丹她是拿回來了,隻不過她選擇給了容礫。


    鬆開了對容礫的壓製,往後退了幾步,出神地看著地上,整個人像是泄氣的皮球一般,不同於來時的氣勢洶洶。


    容礫看著他,抿了抿唇,臉上的神情有點無措,沒有說話。


    自從知曉了容礫這事後,紀鏡吟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像是一顆種子埋在土裏一般,如今這個想法,在知道向晚意把內丹給了容礫後,長成參天大樹。


    他應該早就該想到,容礫這人生性獨立喜靜,幾乎沒有跟誰親近或者有交流,能讓他甘心將自己的筋脈生剝出來的人,或許,就隻會是她一個。


    走到容礫麵前,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語氣越發冷靜:“你告訴本君,向晚意是不是把八爪火螭的內丹給了你?”


    容礫盯著他看,其實他心裏早就知道答案,如今再問一遍,也是想更加證實心裏的答案而已,他回道:“是。”


    紀鏡吟咽了咽口水,喉頭微微滾動,半垂眼眸,眯著眼睛,聲音染上幾分暗啞:“你筋脈盡失這事,是不是和她有關?”


    容礫默了一小會兒,靜靜地看著他,眼見紀鏡吟眼裏情緒湧動,他才說:“是。”


    第62章 心事重重


    盡管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當聽到容礫親口說出來的時候,紀鏡吟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震,五指收攏成拳,緊緊攥著。


    臉上的臉色難看了一分。


    容礫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轉過身來,臉上的臉色有些黯然,似乎不太想跟他在這個話題上麵糾纏下去。


    但是顯然的,紀鏡吟並沒有半點放過他的打算。


    他往前走了一步,語氣有些急切:“為什麽,她受過什麽傷?”而且,還是危及生命的傷,得他用這種方法去救。


    容礫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抬起頭來,視線很散,沒有歸處,聲音裏染上幾分無奈:“這事,還是你自己去問她吧。”


    紀鏡吟盯著他的背影,見他沒有說的打算,心裏莫名其妙有些慌,語氣冷漠:“本君自然會問。”


    頓了頓,看著容礫的背影,紀鏡吟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臉上的神情立馬變得緊張起來,“你筋脈盡失,即使獲得了八爪火螭的內丹,但隻能延續一段時間,若想要長久活下去,必定需要更多的妖氣。”


    容礫轉過身來,靜靜看著他,目光淡然:“是的,你說得沒錯。”


    說實話,他是矛盾的,他既想活下去,又怕活著成為別人的累贅。


    這也是他不願意的。


    他知道,隻要他一天都是這樣的情況,向晚意一天都會為他奔波,殺盡天下妖獸這事,以她重情重義的性子,她一定能夠做得出來,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救過她,在她心裏,這是天大的情義,即使把命用上,她都會保他平安健康。


    但這樣活著,有多累啊。


    一個人永遠為了另一個人活著,四處奔波,長此下去,有誰能夠受得了。


    就算她真的願意,他也不願意讓她背負這樣的責任活著。


    他救她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她回報。


    紀鏡吟看著容礫,忽然皺了皺眉頭,心裏隱約生出幾分不詳的預感。


    容礫實在是太過淡定,淡定得讓他越發心驚,他語氣迫切,追問道:“容礫,你不會是想要,自栽?”


    容礫唰地一下抬眸看他,眼底裏是無盡的滄然,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苦澀,沒有說話。


    紀鏡吟快步走上前去,猛然捉著他的衣襟,用力得青筋暴露,目光如炬,眼裏紅血絲湧現,咬牙切齒:“容礫,你是不是瘋了?”


    他淺淺地笑了一聲,“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他死了,一來自己不會再有痛苦,二來她也不而為自己勞累,被他所折磨,餘下的人生也可以活出自我。


    這次殺掉八爪火螭可以說是幸運之事,他不敢想像,若再讓她與其他凶□□戰,會不會有意外發生,更有甚者,她會去奪取妖界其他人的妖氣回來給他。


    他不想,她因為她而做出違心之事。


    他不想,這樣毫無尊嚴地活著。


    他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他有太多的不願,也有太多的願望,他想,她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紀鏡吟瞪著他,眼裏透出幾分殺意,毫不掩飾地透露出來,壓著嗓子道:“你明知道她是重情重義之人,若她知道你死了,你便會成為她心底永不磨滅的痛。”頓了頓,紀鏡吟微微眯了眯眼睛,語氣陰測測:“容礫,你想要讓她永遠都忘不記你,對吧?”


    活人是永遠無法和死人競爭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死人的好會被放大無數倍,活人則永遠都無法超越。


    容礫輕輕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垂,看著他的目光沒有什麽波動,“有時候,我真羨慕你,起碼,你得到過。”


    握著他衣襟裏的手一頓,紀鏡吟愣愣地看著容礫——


    他曾經,得到過什麽?


    腦海裏空白了幾瞬,想要捉著些什麽,但很快的又在指間流逝。


    趁他出神的瞬間,容礫拂開他的手,語氣淡淡:“此事,你就不要告訴她了,我想我還能撐上一月左右,到那時候,我隻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


    “把她關起來,哪兒都不讓她去。”片刻,他才繼續說道:“直到我魂飛魄散,無法回天時,你才讓她出來,還有,在我死了之後,希望——”


    後麵的話,他說得很輕,幾乎是用氣音一般,紀鏡吟沒有聽清,疑惑地看著他,想要讓他再說一遍。


    不過,容礫顯然沒有打算重覆一遍,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說給他聽。


    匆匆避開了紀鏡吟的目光,轉身離去。


    紀鏡吟沒有追上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地消失於眼前,紀鏡吟被一道水光吸引,垂下眼眸,在容礫剛才站過的地方,地上多了一滴透明液體。


    ****


    今夜的天漆黑如一團濃墨,一顆繁星都沒有看到,夜空一片迷濛,晚風吹動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夜晚安靜得讓人害怕心慌。


    一路上,心事重重的,隨心所欲,沒有半點方向,莫名走到了一處宮殿,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


    腳步一頓,紀鏡吟緩緩抬眸看去,對上了一雙清眸。


    女子身上的白衣隨著夜風輕揚,看著他的眼神有錯愕,有愣怔,手還維持著扶著門邊的狀態,對於他的到來很是詫異。


    紀鏡吟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居然走到這裏來了。


    迎著她的目光,又或者說是順從本心,走了過去。


    向晚意本來就是察覺到院子裏有異動,這才走了出來細看,卻沒有想到居然看到了他。


    正想說些什麽時,他便快步朝自己走了過來,身邊劃過一邊微風一般,從她的身邊經過,他進了內殿。


    她順勢把門關上。


    關上門來,室內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好像能夠聽到似的,向晚意指尖絞著指尖,看著他的目光有點閃爍。


    她還記得,她食言的事。


    紀鏡吟似是沒有注意到她情緒的異動,他自個兒把外袍放下,休哉悠哉地把外袍褪去,經過她的桌子時,目光輕飄飄掃過桌上的劃一眼,不過一瞬,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向晚意連忙上前把所有的畫紙藏了起來。


    紀鏡吟半垂著眼眸,遮去眼底的情緒,若他沒有看錯的話,剛才畫紙上的圖騰都是各種不同的凶獸。


    喉嚨有點幹澀,抬眸看了她一眼,後者立馬避開了他的眼神。


    “容礫的事——”


    本來低垂的頭立馬抬了起來。


    紀鏡吟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出口的話更加平穩:“你把八爪火螭的內丹給了容礫。”


    她看著他,目光先是一愣,隨後變得平靜,輕輕地“嗯”了一聲。


    紀鏡吟又說:“他曾經救過你。”


    向晚意的目光頓時變得有點緊張,看往他的眼神複雜得很,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她在想,他是不是已經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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