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抓這個男人,哪怕是在虛弱狀態下的他,都必須麵對如此恐怖的一戰。顧正青和溫同濟交換了一個眼神,看出了彼此藏在眼底的無奈,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老子帶著人守在前麵,防止鍾離曉那個魔物來搗亂。接果先亂起來的居然是我們自己窩裏。”江小傑領著暴雪的團員掀開帳篷的簾子魚貫而出。他按著葉裴天的肩膀,把他推回去。


    “葉哥你先休息,我憋了一肚子的火,讓我先活動活動筋骨再說。”江小傑二話不說一抬手,冰棱呈巨大的扇形一路衝刺,長槍一般尖銳的冰刺一排排豎立著,直指著顧正青等人的鼻尖。升上九階的冰係聖徒,一身寒氣逼得他們不得不再退一步。


    “江小傑,你可要想清楚。你隻有一個小小的春城。有什麽實力同我和溫城主這樣手握十餘個重鎮的公會相抗衡?”顧正青的眼睛眯了起來。


    江小傑把拳頭揉得咯咯響:“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廢話。管他是什麽人,我看不爽就是揍,咱倆誰先被揍趴下算誰輸。嘴炮再響都沒用。”


    “為了一個人魔,不惜敗壞你們暴雪整隻兵團的名聲,那也就怪不得我了。”顧正青一揮手,“動手!”


    “等一下。”喊住陣腳的是韓佑明,他帶著冬城的人馬走過來,站在了江小傑的身邊,同樣擋在葉裴天的身前。


    “韓兄,你不能因為人魔的一點小恩小惠就被迷惑了。等我們抓住了他,弟妹需要多少聖血,那還不是隨便取嗎?”溫同濟急了。


    他中了十階處刑者之淚的噴劑,服用了一堆解藥依舊動彈不得,被屬下架著,全身就剩一張嘴因為當時伸手擋了一下,還勉強可以說話。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但他還是忍不住讓人架著他出來,勸說一直和他比鄰而居的韓佑明。


    韓佑明冷笑一聲,“多的話沒有,我說過我欠他一條命。今天誰想動葉裴天,就要先從我韓佑明屍體上踩過去。”


    溫同濟身邊的徐陽聖徒們心裏都不免開始發毛。他們徐陽和韓佑明的冬城比鄰而居,大小摩擦,各種合作,彼此最為熟悉。這位韓城主後期崛起,草根出身,是一個打起來不要命的主。他現在拚了命要站葉裴天,使得這些老對手心裏都暗暗生出退意。


    “你們這些南方人就是陰險啊,咱們北地的漢子可看不慣這樣。憑什麽人家在前麵獻血救人,你們合計著在背後使陰的啊。”說這話的是疾風兵團的宿文光。他和江小傑交情不錯,一直鎮守在最北麵冰原的邊界,隊伍裏的戰士個個五大三粗熊一樣的塊頭,做事和說話都有著極寒之地漢子的爽利。這一站出來氣勢就壓了對方一頭。


    “憑什麽要抓葉哥哥,他的血剛剛救了我媽媽的命。”一個北鎮的男孩擠在圍觀人群裏,向著顧成青丟了一塊石頭。石頭沒砸中,男孩被他的父親急急忙忙地拖了回去,他們不過是普通人,惹不起這些大人物。


    “神愛欺負我們這些人的時候,你們什麽也沒做。我喝了髒水,就要變成怪物的時候,你們這些什麽教,什麽會的人也沒管過我們死活。人家小夥子剛剛獻了血,給我當做藥喝下去了。你們卻借著別人虛弱的時候,要來搶什麽聖血!我左右是孤老婆子一個,今天就和你們這些敗類拚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狠狠頓了頓拐杖,將一塊石頭丟了出來。


    當然那塊石頭無力地落在半道上,根本沒能砸到顧正青,溫同濟的麵前。


    但是一塊又一塊的石頭從圍觀的人群裏砸了出來。


    顧正青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他在這個嗜血而殘酷的世界裏,一步步艱難爬到如今的地位,深知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的法則。


    但是今天的一切,過於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站出來反對他的,都是一些不如他的弱者。


    為了一個葉裴天。就連那些在強者麵前一向唯唯諾諾,任憑欺壓,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民眾竟然也敢發出了反抗的聲音。他知道自己應該退了,但又十分的不甘心。


    直到一個巨大的銀色眼睛圖騰升上天空。


    站在顧正青這一方的所有人,腦海中都傳來針紮一般的巨痛。低階一些的能力者甚至抵抗不住直接昏迷在地麵。


    這是精神係聖徒,在對他們發動攻擊。


    人類最高階的精神係聖徒辛自明出現在葉裴天的身邊。


    顧正青不得不帶著人退走。對抗魔物的時候,同等階的精神係聖徒不如戰鬥係聖徒,但是在人類之間的對抗中,精神係的攻擊往往具有扭轉局勢的強大能力。


    葉裴天站在那裏,有些茫然地看著漸漸退去的敵人。


    這些人鮮衣亮甲,打著除魔衛道的旗號,無數無數次對他進行過圍剿。在大漠黃沙中,在戈壁荒山中,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冷著心,寒著血,把自己化身為魔,和這些露出獠牙利爪的敵人死磕。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身邊就多了一個人,那個人明明沒有很強大,但總能像現在這樣,堅定地站在他身邊,支持著他的一切。


    漸漸的,身邊的人就開始變多了。


    小傑,辛自明,暴雪的戰友,麒麟的戰友,紅狼的戰友,……


    他甚至還沒有出手,張牙舞爪的敵人已經夾起了尾巴,蝗蟲一樣退去。


    他的身前什麽時候站著這麽多的人,


    這樣多的同伴站在他的麵前,為了守護他。


    從這時起,人魔重返人間,他成一個有愛人,有朋友,有同伴的真正人類。


    他必將不再孤獨,因為被所愛之人守護,


    他必將越來越強,為了可以守護自己所愛的一切。


    第84章


    隨著創世和徐陽的人馬狼狽敗退,其他還在觀望的大小城主都默默退出離開了北鎮,甚至還有一些試探性地拋出了橄欖枝,表達了自己友好相交的意願,象征性地批判了顧正青的處事不公,居心叵測。


    冬城韓佑明離開的時候攜著妻子雙雙來到葉裴天的麵前,同時給他們送來了大量的引用水。


    “佑明是水係聖徒,這是他用異能生成的冷凝水。你們喝這個,安全一些。”穆佳拉著楚千尋的手,她的身體還有些虛弱,手掌又冰又涼,但語氣卻很溫柔,透著一種由衷的感激和親切。


    韓佑明沒有說過多的感謝,隻說了這句話,“將來如果有什麽需要,你說一聲,我韓佑明絕沒有第二句話。”


    駐守邊緣的宿文光也帶著隊伍來到葉裴天麵前,他伸手和葉裴天握了握,“葉兄弟,我住得遠,不得不早些回去。我和小傑說好了,等你們這攤子事忙完,到我們雪原來做客。我那裏有一隻魔物十分難搞,等著你來了,我們兄弟也配合一波。”


    得到葉裴天的同意之後,他哈哈笑著爽朗地離開。


    人類是一種天然就擅長趨利避害的生物,如果今天的葉裴天是一個弱小,孤立無援的人,他的結局隻有被群狼撕碎瓜分,吞噬殆盡一條路。此刻看起來親切友善的這些人絕不可能這麽容易改變態度,放棄和他為難,轉而對他表現出善意。


    終究,他是用自己強大的實力站住了腳跟,又用一顆赤忱的心交到了朋友。最後機緣巧合地因為一次惠及眾生的無私之舉,初步改變了大家對人魔的印象。


    楚千尋的手始終被葉裴天握著,那隻寬大的手包著她的整個手掌,反複摩挲,像是著火了一般越來越熱,他似乎在努力克製自己,才不至於過度用力地掐疼楚千尋。


    楚千尋抬頭看他,在那個男人的眼波裏看見了細碎心酸的過往,看見了浩瀚連綿的感動,那種種交織纏繞的複雜心情,隻有楚千尋能懂。


    她心知葉裴天此刻看似麵如平湖的模樣下,有著怎樣的洶湧澎湃的波瀾。


    回響他這一路的不容易,楚千尋是真的心疼他,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適,她真想好好地抱一抱他,親一親他的臉龐。


    她親眼見過這個男人既不會哭,也不會笑,甚至連話都不太會說的模樣。


    那時候的他離群索居,煢煢孑立,枯瘦如柴,用非人的生活自己折磨自己。


    如今的他不僅會笑,會哭,會把生活過得精致又美好,有時候他很會男友力地給自己一份驚喜,大部分時候的他動不動就被自己欺負得紅了麵孔,是一個活生生的,甜美得過分的男人。


    危機退去,四麵平靜下來之後。辛自明說起了自己的發現。


    “我發現了鍾離曉,他們就躲在西北方的郊外。那個女孩的精神力搜索範圍不如我廣,因而被我發現了他們,但她目前還並沒有發現我。”


    江小傑怒氣升起,“一而再,再二三的搞事。這一次,必須除掉他們倆個。”


    辛自明:“鍾離曉還好,最麻煩的是這個小娟,她的等階雖然不高,但是她的那種空間能力用來逃跑實在是便利,很難抓得住她。除非……”辛自明以手沾水,在桌麵上畫出一個鳥形和一個人形。


    “除非有人進入她的空間,絆住她。其他人好趁機截住鍾離曉。”楚千尋的手指在水跡所畫的鳥類上畫了個圓圈,截過了他的話頭。“老辛,我可以和你打這個配合。我和她交過手,對她的異能比較熟悉。”


    辛自明愣了一下,他自認為是一個十分理智,邏輯思維縝密的人。


    但他每一次看見楚千尋,時常會有一種思維混亂的感覺。明明接觸得很少,她卻仿佛對自己十分熟悉,熟悉到連自己的一些習慣性的戰略戰術,她都能默契領會,幾乎就像是一位相交多年的戰友。


    走在西郊的道路上,葉裴天問她:“你確定可以嗎?千尋?”


    “我可以,我曾經從外破開過那個空間,這一次雖然要進日其中,但有老辛幫忙,一定沒有問題。”


    但葉裴天還在看她。


    楚千尋垂下眼睫:“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對那個孩子確實不忍心,但她這一次越了我的底線……我不會再對她手軟。”


    “你呢?”她轉過眼看著葉裴天。她知道鍾離曉曾經是葉裴天的朋友。


    葉裴天沉默著和她一起向前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低聲開口,


    “阿曉他,就像是另外一個我。他走錯了路,過了界,已經失去了回頭的機會。”


    金烏在叢林的邊緣西沉,世界進入了光與影交替的逢魔時刻。


    在一個隱蔽的洞穴中,鍾離曉遠眺天邊,看著夕陽最後一縷金色的光輝消失在山頭。


    他輕輕歎息了一聲:“又失敗了,他就像真的得到了神靈眷顧,而我永遠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回答他的是一頁翻書的聲音。人麵鳥身的小妍趴在草堆上,津津有味地翻著一本書籍,根本沒聽見他說的是什麽。


    “你最近怎麽突然喜歡看起書來?”鍾離曉不悅地皺起眉頭,“看得是什麽?”


    “上次聽千尋姐講了幾天的故事。我覺得很有趣,就放了幾本童話書在我的空間裏。閑的時候,可以打發一下時間。”小妍用翅膀翻起了書的封麵,“王爾德的《快樂王子》,阿曉你想一起看嗎?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書裏的燕子最後死在了它所愛的王子腳邊。幸好上帝拯救了他們。”


    鍾離曉冷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個騙小孩用的童話。根本沒有天使,也沒有上帝。連那本書的作者本人,都一身汙名地死在了陰溝裏。”


    他說完這句話,靠著洞穴的石壁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妍垂下了腦袋,悄悄用翅膀摸了摸封麵上那個燙金的王子畫像,那位王子有一頭金光閃閃的頭發,長得可真漂亮。


    “阿曉,聖血隻剩最後兩支。沒有找到新的聖血之前,你別再行動了。我真怕你的身體撐不住。”


    “撐不住?厲成周還活著,神愛的人還活著。那麽多我討厭的人都還快快樂樂地活在這世界上,我怎麽可能撐不住?聖血沒了,自然從葉裴天身上著落。”他的聲音既幹枯又暗啞,像是一隻來自陰曹地府的鬼怪。


    “我已經來了,你要怎麽從我身上著落?”葉裴天的聲音突然毫無征兆地從洞外響起。


    鍾離曉吃了一驚,他還來不及反應,在他腳邊的地麵上浮現了一圈血紅色的鐵鏈,鐵鏈圈裏亮起白光。一隻手從白光裏伸出抓出他的腿,趁他身形不穩,一把將他抓入了光圈中。


    小妍喊了一聲,正要展開異能追蹤,一雙黑色的刀刃攜著強勁的風勢,從洞外闖入,直逼她的麵門。


    寬大羽翅在空中展開,小妍極速後退的同時,黑色的帷幕水波般的扭曲了空間,將衝入洞穴的楚千尋包進了漆黑一片的異空間。


    楚千尋發現自己來到一個漆黑的世界。這裏實在太荒蕪了,也沒有植物,更不用說東西,甚至連一聲蟲鳴都沒有,死寂的世界裏隻有無邊無際的黑色土地。天空暗得就像一塊巨大的黑布,沒有星星和月亮,沒有任何一絲的光亮。隻有一隻血紅色的眼睛,高懸在漆黑的天幕上。


    那紅色的眼睛始終盯著楚千尋轉動,


    “千尋姐,這是屬於我的世界,雖然你在外麵曾經破開過我的結界。但身在其中的話以你的等階是沒有辦法逃離的。”


    “小妍。”楚千尋抬頭看著天空中的那隻詭異的血瞳。


    在黑色的天幕上,隱約現出一個白色的圖騰,那個圖騰發出淡淡的銀光和那隻紅色的眼睛遙相對峙了片刻。


    那隻血紅的眼睛略微掙紮了一下,緩緩地閉上了。


    楚千尋知道,這是辛自明在外麵的世界發動了精神力攻擊。


    但小妍已經進入了自己的空間,他們在外麵是找不到小妍的本體的,隻能依靠自己在裏麵想辦法破開結界。


    楚千尋慢慢走在無邊的黑色土地上,尋找小妍的本體,和破開結界的關鍵所在,她的麵前突然出現了小女孩,雖然隻見過她半魔化後的樣子,但楚千尋依舊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小妍。


    小妍的精神世界此刻受到了辛自明的誘導,不自覺地就在自己的世界裏映射出了一個自己。那個小妍赤著腳,一路向前飛奔。楚千尋跟上她的腳步。


    地麵逐漸不再荒蕪,有花有野草,還有蔭蔭綠植,街道兩側商鋪林立,人聲喧嘩。孩童在石板路上成群結隊地穿梭奔跑。明媚的陽光毫不吝嗇地從天空灑到人間。


    這是魔種降臨之前的人間。


    “小妍,來這裏,嬤嬤給你糖吃。”開著雜貨店的老婆婆在路邊搖手招呼。


    “哎呀,好可愛的妞妞,一會玩累了,就到阿姨這裏喝綠豆湯吧。”相熟的阿姨錯身而過,順手在她漂亮的小臉上掐了一把。


    五金店的老板坐在門口的竹椅上搖著扇子:“這個小姑娘真是村裏最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了,難怪那群皮猴都喜歡和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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