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凝上前扯住她頭發,迫使她高仰脖子:“死到臨頭還嘴硬!同老祖那種冷血沒心的人待著,你就隻學會像狗一樣亂吠?”


    楠艾撐住氣力,含著血水朝她臉上唾去:“我呸!”


    她咬牙忍痛,怒罵不歇:“饒是狗都嫌棄吠你們!你們吃人害人,卻恬不知恥說老祖冷血,老祖不知比你們心善多少倍!你可知天庭為何對老祖殺鮫族睜一隻眼閉隻眼?就因為你們是長在天界海裏的蛆蟲,正巧有人除害,仙官們何樂而不為!”


    蔚凝聽得心火直衝腦頂,指尖成刃,倏然施力,劃破她喉嚨。


    楠艾聲音戛然而止,瞳孔驟縮,喉頭抽搐般地顫動,似要斷氣。


    “還罵得出聲嗎?”蔚凝手掌在她脖頸處劃來摸去,直至整隻手沾滿鮮血。


    楠艾不斷抽著氣,再說不出話來,隻能狠瞪蔚凝。眼裏的憤怒毫不掩飾,牙槽咬得發酸,誓要將蔚凝在口中嚼個稀碎的恨意。


    蔚凝津津有味地看著她憤恨卻難言的惱怒狀,沾血的手指撫在她眼角:“嘖嘖!近身觀看,你這眼睛生得委實不錯。老祖可是被你這明麗眸子迷了神智?竟如此關照一隻小妖。”


    說著她另一隻手緩緩舉起,兩指朝她雙眼逼近。


    楠艾驚得瞪大眼,不住搖頭,喉嚨發出嗚咽的低吼聲。


    蔚凝樂見她這副驚恐萬分的害怕模樣,勾起抹得意又狠絕的笑,猛地刺入,停留稍刻拔.出來。


    楠艾渾身陡震,顫得沒了形。血從眼中流出,染遍她臉頰,合著淚水,交織成蜿蜒的血痕,又被海水潤濕,整張臉被血水浸得慘淡驚悚。


    她有痛卻喊不出來,眼前陷入無盡的黑暗,更加劇了她的恐懼。


    蔚凝還在她耳邊說著什麽,她神誌恍恍惚惚,聽不清,更不想聽到她聲音。


    “老祖......老祖......”她在心底不斷求救,希望他聽得到。


    可他遠在荒邙,怎可能聽得到......


    楠艾心下頓哀:不如就死了吧!這般折磨,就讓我死個透徹吧!


    爺爺,我恐救不了你,我連自己也救不了!我實在沒出息,明明承諾要替你去天庭看看,答應你會修煉成仙......倘若我有足夠強的力量,斷不會任鮫族宰割!更不會遭遇如此淒慘的局麵!


    我不甘心啊!!!


    楠艾咽淚起誓:若上天願垂憐我,予我此次生還不死,我定要他們付出慘痛代價!


    蔚凝鬆開她,銳利的指甲收起,兩手在海中一晃,洗淨了血。


    士兵在她身旁恭敬問道:“公主,她已這副模樣,是直接扔去歸墟邊界由她自生自滅,還是即刻了斷她性命?”


    蔚凝瞧了眼楠艾低垂著腦袋,死氣沉沉的樣子,唇邊譏諷一笑,還隱著幾分解恨。吩咐道:“殺了,扔去東極之海,讓她屍首合著鮮血一路飄去歸墟。”


    “是!”士兵領命,拔出腰間彎刀,對準楠艾胸口,正要刺去。


    楠艾身旁的海水突然卷起漩渦,正抓住她的士兵猝不及防被漩渦之力蕩飛。隻見艾葉從她身上不斷湧出,眨眼將她裹得不留縫隙。


    艾葉接連不斷地增加聚集,頃刻間,無數艾葉將這一方海水攪亂,像肆虐的蟲蟻,纏得鮫族方寸大亂,拍不掉打不散,貼在眼睛嘴巴上。


    蔚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波艾葉擾得煩躁,施法凝聚海波,將艾草卷走。


    終是費了一番力氣,周圍隻剩零散幾片葉子。蔚凝環視四周,哪裏還有楠艾的影子?!


    “人呢!”她吼道。


    鮫族士兵紛紛左看右觀,領著牛鯊摸尋。可艾葉味完全掩蓋了血腥味,牛鯊也辨不出楠艾逃開的方向。


    蔚凝憤然甩手,關鍵時刻被溜了,還是小看了那小妖!嗬斥士兵幾句,道:“回西海!”


    海精一族的援兵定會追來,此處不宜久留,畢竟天庭嚴令禁止鮫族再同他族起衝突。


    即便曾經的黃海之戰是東海的鮫族挑起的,但西海也派了兵力參與,此事天庭未擺出來明說,也是給足西海鮫族麵子。如若再同海精生了事端,引起天庭注意,恐他們連西海也待不下去。


    ***


    被自己真身救出來的楠艾,念訣幻出了翠飛葉,衝出海麵。


    憑借對方向的感知,她竭盡最後的法力徑飛距離最近的厲山。趕回歸墟不太可能,她已無力,神思也漸漸混沌,不太清醒。


    能否活命隻看天意,茫然無措、害怕惶恐,一路的漆黑,她隻想去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即便要死,也得落葉歸根!


    可她終究失血過多,力量耗盡,半途墜了下來。


    跌落在地的楠艾感覺到身下是一片草地,到了厲山嗎?她不確定。


    她朝西爬去,沒有手臂就靠兩腿蹬。漸漸,她神識飄散,昏昏沉沉,再撐不住,暈厥過去。


    片刻,地上一陣震動,似有什麽在土壤下蠕動,忽然破土而出,竟是巨大的樹根!


    那樹根觸在楠艾臉上,再試探地翻了翻她身子。而後將她緩緩纏裹成一個繭,再慢慢拖拽而去。


    最後,楠艾被樹根拖入土中,埋藏起來。


    上方,正是那棵枯敗的曾被雷劈成兩半的楠樹。


    第十七章


    歸墟殿,老祖房內大堂。


    桀雲將四日前的情況一五一十俱陳完畢,負疚跪在地上,垂著雙肩。未等老祖回應,他莫敢吭聲,也不敢抬頭。


    跪了良久,手心因緊張忐忑而冒滿冷汗,脖子都快僵成了硬石。


    回憶四日前混亂不堪的情景,洛澄同大鯨在他們交戰時,趁戰局拉開,就尋找機會潛蹤至深海,逃去東極小海搬救兵。


    當桀雲從幻術中恍回神時,牛鯊正張開大口朝他們撲來。他奮力抵抗,還要護著重傷昏迷的洛霜,根本無暇分心查看楠艾那方的情形。待將鮫族和牛鯊殺光,卻才恍然周圍少了許多人,楠艾連同蔚凝早已消失不見。


    他抱住洛霜,幻出蛟龍真身四下探尋,可海水太深太闊,海中隻要掀起幾個浪湧就能將氣息如數淹沒,氣息混雜至四麵八方隻需片刻時間。


    漫無目的尋了良久,一無所獲,而洛霜又急需回歸墟治療。桀雲斟酌再三,隻得作出抉擇——先將洛霜送回歸墟,再領兵去東海繼續尋找楠艾下落。


    回到歸墟後,他趕忙安頓好洛霜接受治療,再同大將軍洛焱稟明東海發生的事況。


    洛焱雖憂心女兒傷勢,但楠艾失蹤茲事體大,由不得他多想,即刻同桀雲一道領兵,帶著兩百餘海精士兵,領著嗅覺靈敏的海馬和虎鯨,前往東海尋人。


    可東海海域寬廣,茫茫大海尋個人等同撈針,談何容易。


    洛焱思量下,便去了東海龍宮,伏望龍王協助。龍王一聽西海的鮫族竟無法無天跑來東海鬧事,氣得吹胡子瞪眼,又聽聞失蹤者乃老祖珍視之人,他更不怠慢,忙派龍宮太子帶領蝦兵蟹將,幫忙尋人。


    眾人在東海尋了三天三夜,晝夜不歇,卻一無所獲。


    本繼續在東海尋人的桀雲聽得海精通報老祖回了歸墟,他心下陡沉,急急忙忙趕回來。


    桀雲自知沒護好楠艾,他的確有私心,才會在戰鬥時下意識側重護在洛霜身旁。如今沒尋到楠艾的蹤跡,此事難辭其咎!


    桀雲正懊惱自責,不知如何請罪......鎮守大將洛焱匆匆趕來。


    他見桀雲長跪不起,老祖背對門口負手而立,不發一語,便知此時當謹言慎行。


    洛焱幾步上前,正要拱手跪下。


    “若是來求情,就免了。”老祖出聲,仍未回身。


    洛焱曲著膝蓋,跪也不是,不跪又良心不安,姿勢窘迫。


    老祖語調異常清冷,即便看不到麵容,他們也能感受那巍然挺立的身影下,勃發的怒意暗藏在如霧繞散的黑袍中。


    顯然老祖在極力隱忍,才不願麵朝他們。隻怕胸間充斥的怒火未能克製,盛頂之下,一個拂袖就將桀雲打飛出去,半年走不了路都是好的。


    洛焱瞥了眼麵容憔悴的桀雲,心下一歎,仍道:“屬下並不是來求情,桀雲未能護好楠艾,其過失不可推卸。但他們前去厲山一事,也是得了我的允許,此事我也有一定責任。隻是無人能料到西海鮫族如此猖狂囂張,竟敢尾隨至東海,公然行凶。而我們同東海龍王在整個海域尋了三天三夜,一無所獲,恐她......”


    “恐她如何?!”老祖倏然打斷他的話,轉過身來,沉峻的麵色如裂天巨雷下的暗雲。


    黑霧刹那在他周身彌漫,宛若他極力遏製的情緒,幾乎將他麵容淹沒。


    “恐她凶多吉少?恐她早已死於鮫族之手?!”透出黑霧的聲音越發冷冽,仿佛裹著寸寸冰刃朝他們刮去。


    兩人頓覺骨軟筋麻,壓迫感從頭頂罩來,遍達全身,心魄不由自主地發涼。洛焱更是雙腿打晃似柳條,撐不住,直直跪下來。


    老祖實實在在動了怒,施了神威。


    他們從未見過老祖這般盛怒姿態,霧中隱約顯現的黑眸寒得似能將視線所及之物瞬凝成冰。


    洛焱隻得硬著頭皮,顫顫巍巍,拱手解釋:“屬下不敢如此揣測,也未曾如此揣測過!隻是聽桀雲說西海鮫族公主找的是楠艾,恐她已被帶去了西海,屬下打算領萬千海精,前去西海要人!”


    老祖默頓稍刻,撤下神威,卻道:“她不在西海。”


    兩人聽言,麵麵相覷,老祖這口吻顯然是斷定,而不是假設。


    “為何不在西海?”桀雲問道。


    老祖沉聲:“在東海解決事情,可稱作個人衝突,如若帶人回去,便是兩族事端。作為鮫族的公主,豈會不知孰利孰弊,怎會在西海留個把柄,給你們帶兵前去要人的機會。”


    方才聽完桀雲所言,他本也猜測楠艾被抓去了西海,欲去西海救楠艾。可冷靜思忖下,天帝曾派龍王警告過鮫族,他們如今小心謹慎,斷不會給海精一族出兵攻打的機會。即便有怨,也隻會私自解決,不會上升到兩族爭端。


    尤其......楠艾隻是個閑散的妖,天庭的天條法規並不適用和維護天界的閑散精妖。即便鮫族公主將她殺死在東海,將此事混淆為個人恩怨,天庭也無從懲處。


    他可以以個人的名義去西海要人,並嚴懲涉事者,如此鮫族更不會多此一舉將楠艾帶回西海。


    桀雲握拳捶地,忿惱罵道:“果真是陰險狡詐的鮫族!!可即便楠艾不在那裏,我們也不能因此放過西海的鮫族啊!”


    老祖眸底生寒:“你們無需插手此事,西海我會去一趟,現下......”


    話隱在口中,咬在齒間,他沒說出口。


    現下他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心頭似有千萬火蟻啃咬,甚至懊悔自己為何去荒邙之時不帶上她!


    臨走前一晚,她說:我沒見過荒邙,想瞧一瞧,複活爺爺後,還能將荒邙之景說給他聽。


    他卻不以為意拒絕了她的要求,隻因那裏的確荒涼寂寥,無甚景觀,且煞氣較重。


    再如何懊惱也無濟於事,現在必須找到楠艾。即便他不願承認,可也不得不揣估,她可能逃走了,因重傷而回不來。也可能,真的入了牛鯊腹中......


    凡事都有跡可循,他必須去一趟東海,哪怕將東海海水翻個浪滾天,也得查出楠艾的下落!


    老祖叮囑他們暫且勿集兵去西海,正要騰霧飛離。


    桀雲垂喪著腦袋,不經意道:“當時若是讓楠艾直接用翠飛葉逃走就好了。”


    老祖心中頓然一亮,方才心急如焚,竟將這事給忘記了!翠飛葉有靈力,隻要念訣,一定範圍內便可呼應,飛至念訣者身邊。


    微弱希望恰如幕夜爍星,瞬間掃蕩陰暗。他身影一閃,眨眼消失。


    ***


    老祖入了東海海域便一直朝南飛遊,那是桀雲所說的他們途徑的路線。


    一路上,他念訣未停,再由南端調轉直上,朝西邊——厲山方向飛去。


    倘若楠艾使用翠飛葉將鮫族從桀雲他們身旁引開,她也定會朝著厲山的方位。一來,她本就帶著仙泉要去複活楠樹;此外,厲山不遠,且她最為熟悉,若要藏身,儼然是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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