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些日子她要為徒兒沅止舉辦成年宴,便邀請昱琅也過來,算是一個契機,最終結果就看他們之間的感情造化。


    昱琅一聽,愁雲慘淡的麵容仿佛即刻被頭頂的烈日灼亮,眸眼更是一瞬恢複光彩,連連致謝。


    *


    數日後,澧蘭此番好意的用心,最終也的確促成兩人關係複原。


    成年宴結束後,從鬆蘿山回天庭途中,楠艾望著滿天星光,想著沅止對澧蘭掩藏的至深情意,不免豔羨。


    回想自己的感情,一時陷入沉思,星辰映入眼的光漸漸成了破碎的淚,滑落眼尾。


    昱琅見狀,心有萬千刺,將她擁在懷中,拚命解釋,說了許多未曾言明的話語,傾訴他久日難捱的思念。


    最終,他道:“那日我不是責備你,我是不願從你口中聽到我割掉半顆心的事。好似個恥辱的烙印,隔在我們之間,讓我在你麵前抬不起頭。我雖隻剩下半顆心,但這半顆心惦記的隻有你,滿滿容的皆是你。”


    楠艾愣愣好似夢,那聲聲情真傾言仿若湖中倒映的月,怎敢去撈,怕成空成幻。


    昱琅不忍她眸低泄出的傷色,將她淚痕拭去,低身凝望:“我從未同姬鈺主動聯係,隻是她來尋過我幾次,我也都對她嚴聲警告過,但你不願聽我說,我就未曾與你話清楚。”


    他懇求道:“楠艾,求你別再避著我了,我當真隻願同你共度往後的日月朝夕。”


    楠艾何曾見過他這般軟下身段的乞求,尤其他眼中滿是挫敗懊惱,和渴望她的原諒。更不曾想自己說過的話竟造成他的忌諱和自卑。


    聽得這番情真意切,她心底動容,這千年感情終究熬過來了嗎?


    *


    心意互通後,昱琅更是忙不迭將兩人戀情徹底公開,生怕楠艾再生了誤會。更是私心的想將兩人的感情定個鐵板釘釘。


    這事自然也傳入天帝天後耳中。


    天後十分喜愛楠艾,聽得兩人互生情愫,她可是喜出望外,著急地囔囔要選個吉日趕緊將好姑娘娶進門才對。


    昱琅便尋了個時機,以天後催婚為由,試探了楠艾的想法。


    楠艾聽言驚得呆怔,晃神來,此事雖快了些,卻也是她心中所盼,便紅著臉輕聲應下了。


    昱琅一見,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在原地轉了數圈不停歇。


    樂不可支地咧嘴笑:“娶到你可真是娶到了寶!”


    ***


    秋月皓明,星河耀映。


    歸墟殿後的海棠林,一抹黑影靠坐在樹上,抬頭凝望整片璀璨星空,那是楠艾布置的星辰。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楠艾接管置星殿,歸墟上空的星辰比以往繁爍了許多。


    漸漸,那顆顆耀眼星光仿佛在他眼前幻出了她的笑靨,明媚燦爛。


    “嗬!”他自嘲一哼,舉起酒壺仰頭飲下。


    忽而清風拂麵,一道白光閃過,通體白毛的訛獸現了身形。


    它四肢踏祥雲,踱至那棵海棠樹旁,低身恭敬道:“老祖。”


    老祖放下酒壺,垂眸淡睨:“你不在置星殿護著她,跑來歸墟做甚?”語氣幾分指責。


    訛獸低頭,遲疑地說:“楠艾......五日後將與三殿下在天庭舉行大婚典禮。”


    老祖雙目一顫,酒壺從手中滑落,咚地落地,碎裂開來。


    第四十七章


    天庭紫氣盈空、金光萬丈,仙霧渺疊、虹霓漫噴。


    抬頭可觀七彩鳳凰結隊盤空,三足金烏成群縈回。再瞧那仙鶴銀雀整齊劃一立於飛簷,仰空啼鳴,悅音不斷。


    舉辦大婚典禮的天宮更是鑼鼓喧天,奏樂笙歌。


    天宮天寶殿前三十六階下的宴會場地白玉鋪地百丈,賓客紛至遝來,各個喜慶言表,均是喜眉帶笑。


    客桌上鋪滿了琳琅滿目的仙果佳肴,白玉地旁鑿開兩條長長的水道,竟是醇香撲鼻的瓊漿玉液。


    有仙問:怎還不見新郎新娘?


    福祿星君眉眼攢笑道:“方才瞧著三殿下身著大喜婚袍,領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去了置星殿。”


    大家恍然地哦了一聲。


    *


    卻說置星殿內。


    通過了仙子們設置的重重關卡,昱琅滿麵喜色地將楠艾抱出屋,正要隨著接親的大部隊朝外走去。


    殿外庭院的門口赫然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昱琅笑意頓僵,腳步霎時停住,眾人也俱是驚詫地愣在當下。


    那人正是狐族公主——姬鈺,竟也是一身紅裳,其意為何,眾目昭彰。


    “楠艾!那日你說若我願意割去半顆心,你便肯拱手將昱琅還給我,可是不摻假?”


    短短幾句話似帶挑釁的話語,瞬間激蕩起百丈浪。


    沉浸在喜悅中的楠艾聞言從昱琅懷裏跳下來。她憤然掀開蓋頭,正要質問姬鈺何意要胡言亂語、撒謊挑撥。


    卻被昱琅一句不信任的問話:“你當真要她挖半顆心將我拱手送去?”淋了個徹頭徹尾的涼。


    一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宛若一把鋒利的劍,將這些年的幻夢毫不留情的戳破斬碎。


    昱琅下意識地選擇相信姬鈺的話,懷疑她當真同姬鈺說過那等荒謬無理的話,卻不曾相信過她,一次又一次......


    她很想問昱琅:“這些年來,你當真愛過我嗎?”


    她的感情孤注一擲,甚至奮不顧身地投入,又如何會同姬鈺提出如此荒唐可笑的交易?她怎可能拿自己的感情去交換!


    最終,痛極生怒的楠艾,幻出了在天庭從未亮出過的飲血劍,毫不遲疑地刺入姬鈺心口。


    楠艾看著驚恐萬狀的姬鈺,譏諷嘲笑:“既然你很想割除半顆心,我當成全你啊!”


    飲血劍如她此時充斥戾氣的情緒,痛快地飲著姬鈺心口匯入劍身的鮮血,發出咕噥吞咽的愉悅聲。而這一劍重傷了姬鈺,不僅僅當作還她今日欠自己的,更是斬斷了同昱琅的所有情意!


    下了狠心,不留情麵。


    姬鈺的鮮血濺在楠艾臉上,她卻笑出幾分嗜血般的興奮,將血舔在舌尖:“嘖嘖!狐狸的血真的太騷,不好喝。”


    被震驚住的不僅是姬鈺,還有昱琅,他從未見過楠艾這般殘戾狠絕的一麵,陰寒得像踏過血池,自若走來的鬼魅魍魎。


    最終,這場本舉天歡慶的大婚,在昱琅抱著因重傷而幾欲暈厥的姬鈺前去藥神殿後,徹底宣告終結。


    待所有人離開,置星殿內隻剩下楠艾、澧蘭及其夫君——法華尊者沅止。


    楠艾終撐不住滿身傲骨,跌坐在地,低頭靠在澧蘭懷中落下隱忍許久的淚。有委屈,有不甘,更多的是付諸一切終究成空的悔恨。


    而上空,一團黑霧隱隱顯現。正是匆匆從歸墟趕來,沉著臉,隱著怒意靜觀了所有過程的老祖。


    “我想回歸墟了!”楠艾幾乎泣不成聲地靠在澧蘭懷中。


    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因為昱琅而放棄置星星君的仙職,可她當初把自己想得太堅強。等到嚐到的傷痛足以動搖她的意誌,才恍然,自己也隻是個受了傷想遠離所有紛擾的女子,遠遠逃離這個痛徹心扉之地!


    在歸墟的時候,一切都那麽美好,風景也好,海精也好,還有老祖......


    所有一切都很單純簡單。早起賞日出,白日在山穀間練功,或者陪楠樹爺爺閑聊。夜間與老祖在書房看書,請教他問題,一時高興就同他拌嘴逗樂。


    哪有今時今日的這些個雜亂不堪——


    滿口謊言、心機深重、厚顏無恥的狐狸!


    月下宣誓要與她共度歲月朝夕,卻從未相信過她,下意識相信自己曾經所愛之人的三殿下!


    楠艾靠在澧蘭肩頭斷續抽著氣,她累了乏了,若論戰場拚殺,她毫不畏懼,絕不退縮。可這等費心勞神的事,她再扛不住了,也不想再掙紮下去。


    那兩個人,既然如此難分難舍,便由他們去藕斷絲連吧!她無力參合他們這荒誕可怕的感情鬧劇!


    “我想老祖了......我想他了......”楠艾這話說得很輕微,含在口中呢喃,隻有她自己聽得到。


    即便歸墟那段時光,老祖偶爾會對她冷淡生惱,可他從來都不曾傷害過她。


    她受傷時,他日夜擔憂,操心治療,甚至為她升起歸墟。她修煉時,他靜靜陪在旁邊,給她支撐。她陷入夢魘,老祖連夜帶她尋人幫助。


    那可是眾仙都敬畏的老祖啊!卻為她做了諸多事,可他從來不為自己多言半句,隻是默然在她旁邊,給予她從未有過的安定。


    而她卻追隨著一個天庭的幻夢,甚至天真地認為自己在此尋覓到了真情。往後可以驕傲地告訴老祖,她在天庭很好,有摯友,有一直努力而做到的仙職,還有嗬護她的夫君......


    夫君......嗬嗬!


    楠艾目光漸冷,昱琅今日不是她夫君,往後也絕不會成為他的夫君!


    *


    半空中,聽著楠艾在下方聲聲哭著想回歸墟,老祖麵容沉峻,雙唇更是抿得緊。


    前幾日,聽聞她將與三殿下大婚,他在歸墟山穀的木屋內愣坐了整整四日,盯著自己手指發呆。


    仿佛千年前在月老的結緣殿內,那緊緊纏繞攀附他手上的姻緣線,漸漸在眼前消散脫離,去往她想要去結緣的地方。


    果真當初見到的姻緣線不過是熹微的幻光,甚至沒來得及掙紮便熄滅。


    他想,既然事已定局,便由她去吧,她終究不屬於他。


    可最終,還是忍不住匆匆趕來。卻矛盾地不知自己趕來做甚,想看她身著新娘服的雀躍模樣?還是想讓自己徹徹底底死心?


    亦或....在路上他冒出個瘋狂的念頭——是不是應該將她帶走,永遠關起來!


    卻不想,見到這麽個結果。


    瞧見下方仿若失去生氣一般垂垮著肩頭的楠艾,本熠熠生輝的含星眼,此刻就像脫了露的根莖,像失了陽光的翠葉,一片晦澀黯淡。


    曾經的她神采奕奕,眉眼俏麗帶笑。怎似這般死氣沉沉,滿目傷痛的模樣!


    老祖一股悶火在心口越燒越旺,一擺袖,卷著黑霧瞬間飛離。


    他徑直去了天寶殿。


    等天宮的婚慶典禮殘局收拾完畢,老祖現身於天帝麵前,端不出和善的麵色:“楠艾重創姬鈺,作為天庭仙官,理當由天刑殿按罪處罰。”


    今日茲事體大,楠艾蒙了辱,這恐要得罪老祖。尤其見他麵容沉得如雷壓雲,天帝暗暗擦把汗:“這事本就是姬鈺無理挑釁在先,楠艾即使傷人有罪,也不該親自受罰。我會命昱琅替楠艾受罰,昱琅沒處理妥當與姬鈺之間的問題,該他承擔一切責任!”


    老祖卻冷聲拒絕:“楠艾的罪無需他人頂罰,我自行前去天刑殿替她受!”


    天帝受驚,哪敢罰老祖,連連說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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