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嗤笑道:“放心吧,我巴不得永遠不要再見他。”


    這可是大實話。


    但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周六,公爵要和夫人來玫瑰花園約會。


    仆人們都被趕走了,卡蘭則被鎖進工作間裏。


    她可以透過單向玻璃看見外麵,但是外麵看不見她。


    璀璨冬陽下。


    公爵夫人穿著少女氣十足的蕾絲長裙,打了陽傘,坐在茶幾前,輕嗅摘下來的鮮花。


    公爵坐在她對麵,裝飾有鍍金鏈條的白西裝和他的發色融為一體,一看就是沒認真挑選過的打扮。他麵前擺著報紙,但是沒看,連紅茶也沒動。


    “最近怎麽樣?”希歐維爾在沉重的氣氛中找了個話題。


    “最近怎麽樣?”蒂琳重複了一遍,冷笑道,“我們住在一個屋簷下,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嗎?”


    希歐維爾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但是我們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一起,關心一下你總沒錯吧。”


    蒂琳最近過得很好。


    畫展一如既往地美妙,各個劇場歌劇水平不減,晚禮服都很好看,姐妹們跟她抱怨自己丈夫時,她也可以適時地亮出希歐維爾送的珠寶。


    什麽都不缺。


    什麽都很好。


    蒂琳沉默著喝了口茶。


    希歐維爾見蒂琳不說話,心情也變差了。


    “我隻是問問而已……你也不知道我最近怎麽樣,不是嗎?”


    “我沒興趣。”蒂琳冷若冰霜,“無非就是東線戰爭。”


    希歐維爾語氣平緩:“你是故意想找個理由吵架嗎?如果需要道歉,我也可以……”


    “你又要給我買什麽畫?”


    希歐維爾微訝:“你上次提過的那副……什麽?《春天》?”


    “《春天的牧童》。”蒂琳麵無表情,“我上次提到它的時候說它像是磕了二百斤藥的人把頭塞進馬桶裏旋轉三百圈畫出來的廢渣。你根本沒有聽我說話,愛德蒙。”


    希歐維爾忽然生出幾分陌生感。


    蒂琳叫了他的名字。


    她從認識到現在,都是稱他“希歐維爾”的。


    因為他即是家族本身。


    蒂琳冷靜地說:“我喜歡的也不是鑲嵌了四百顆鑽石的定製婚紗,而是那個海藍寶石冠。”


    希歐維爾訝然。


    這是結婚時候的事,沒想到蒂琳還記得。


    他也記得:“那個寶石冠跟女王的撞了款式。”


    蒂琳揮舞著手說:“我也根本不喜歡尖頂的雙子塔,我想要圓頂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因為你已經請設計帝國劇院的設計師畫好草圖了!”


    “可以讓他改啊?隻是尖頂和圓頂的差別罷了。”


    蒂琳看著希歐維爾不解的神色,壓抑已久的不滿瞬間爆發了。


    她大聲道:“就連這座玫瑰花園!也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樣子!你看見這個透明玻璃頂了嗎?”


    希歐維爾抬起頭:“看見了……它不是挺敞亮的嗎?”


    蒂琳用力舉起手中的遮陽傘,一字一句地道:“它讓我不得不撐傘逛自己的花園,整整二十年。你知道我要買多少把傘,每天要花多少時間在鏡子前,才能湊活出一身約會的裝扮嗎?”


    她把手一揚,扔掉陽傘,沉默良久。


    “我想去姐姐家住一段時間。”


    這就是分居的意思了。


    希歐維爾完全想不通為什麽會走到這步。


    他仔細回憶,除了蒂琳不知道的雜物間事件,他最近好像沒做過任何會惹她生氣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地衝他發了通火。


    “蒂琳……別這樣。”希歐維爾撿起傘,試圖挽留,“如果你想分開冷靜一下,完全可以呆在城堡裏,反正我們本來也不怎麽見麵……”


    蒂琳的教養不允許她翻白眼。


    但她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見。”


    第11章


    工作間裏的卡蘭正在捧腹大笑。


    太好笑了。


    這是什麽經典分手場麵。


    大公那臉茫然的表情她能記一輩子。


    看見公爵夫人揚長而去的背影,她覺得心情好極了。


    “你在笑什麽?”工作間的門忽然被打開,卡蘭沒來得及收回笑容,就看見一身白西裝,拿著女式陽傘的公爵站在門邊。


    他用萬能鑰匙開了工作間的門。


    因為卡蘭在裏麵笑得太大聲了。


    希歐維爾陰沉地逼近。


    卡蘭毫無避讓的意思,她譏諷道:“我建議你找個暴雨天,別帶傘,親自開車去她姐姐家接她回來。記得在後備箱塞滿玫瑰和香檳。”


    希歐維爾沒想到她聽見了全部對話。


    “閉嘴。”他冷冷道。


    卡蘭不怕死也不怕被他瞪著。


    她坐在工作台上,微微傾身,用矯揉造作地口吻說:“什麽?什麽《春天》?是《春天的牧童》!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咯咯笑起來,聲音清脆動人。


    剛才蒂琳離開時,希歐維爾都沒有這麽生氣。


    “我讓你閉嘴。”他用權杖指著卡蘭的喉嚨。


    卡蘭高高昂著頭,身體很脆弱,眼神卻充滿不馴。


    “現在你有兩根拐了,公爵大人。”她指了指那把女式陽傘,“真適合您的美貌。”


    希歐維爾攥得指尖發白。


    像她這麽刻薄惡毒的孩子,真是看一眼就惹人生厭。


    “你在養奴場也這麽猖狂嗎?”希歐維爾收回權杖,手撐在她的工作台旁。


    卡蘭迅速感覺到了他身上的熱度。


    “離我遠一點。”


    希歐維爾像鯊魚嗅到血腥味一樣嗅出了她的恐懼。


    “前幾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他把手放在卡蘭的腰際,“我記得你很熱情,恨不得徹夜黏在我身上。”


    卡蘭逐漸開始害怕。


    她已經看開了生死,如果希歐維爾氣得想滅口,她完全不怕。她甚至覺得比起在莊園裏受奴役,死了還更好些。


    但是她接受不了身體上的侵fan。


    她以為希歐維爾不可能有這種想法。


    他是個傲慢自矜的人,從那天他飽受折磨的懊惱眼神中可以看出,跟黑發人種近距離接觸還不如殺了他。


    “別碰我,你這頭白豬。”卡蘭冷冷地說。


    但是希歐維爾已經感覺到了她的顫抖。


    他對她驚恐無措的樣子很滿意,於是更近一步壓迫道:“你應該叫我主人。”


    卡蘭惡心得想吐。


    “豬。”


    希歐維爾發現她罵人的詞匯很貧瘠。


    他用力把卡蘭抵在工作台上,恫嚇道:“你再叫一遍試試。”


    卡蘭張了張口,果然不敢再叫了。


    希歐維爾更加滿意:“以後你要叫我主人。”


    滾吧,惡心的老男人。


    卡蘭一言不發地看向別處。


    希歐維爾在這樣的距離下聞到了她的氣味。


    他莫名想起她來莊園第一天,披著一條破布撞進他的懷裏,那時候他也聞到了這樣的氣味。


    像含在舌下的鐵鏽。


    非常……肮髒。


    有種近似血液的甜美,但其實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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