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希歐維爾隻出門五分鍾。


    他本打算帶個枕頭回來,結果在臥房碰見了蒂琳。


    “我們今天有約,你還記得吧?”蒂琳在主臥梳妝台前挑選珠寶,忽然從鏡子裏看見他,“你沒換衣服嗎?”


    希歐維爾還穿著周日禱告的黑衣。


    “等會兒就換。”他一邊淡定回答,一邊拚命回想他跟蒂琳約了什麽。


    他轉身打開大衣櫥,用門擋著手機查行程,行程安排表上赫然寫著“周一上午與艾芙琳見麵”。


    艾芙琳是蒂琳家的幺妹,今年二十六歲,才剛剛訂婚,是所有姐妹中結婚最晚的。蒂琳和她關係非常好,答應陪她一起去看婚紗。


    希歐維爾最近事情太多,差點把這個約會忘了。


    他記得自己當時還問過蒂琳:“為什麽我也要去……”


    蒂琳說因為她妹妹的未婚夫艾森德伯爵也要去。


    她大概是不想被那對新人炫耀。


    又或者是想用他給妹妹的未來丈夫樹立一個好榜樣。


    希歐維爾從來不在這種事情上駁她的麵子。


    但他現在藏了個懷著孕的奴隸在書房。


    “我一定要去嗎?”他邊換外衣邊問。


    蒂琳在用睫毛夾,手非常穩,語速也飛快:“你臨時有什麽事情嗎?”


    希歐維爾在思考理由。


    “沒關係,我一個人去也行。”蒂琳從鏡子裏瞥他一眼,“你是大忙人……我家所有姐妹都已經習慣我獨自出門了。”


    希歐維爾單純覺得他一個男人總是參加五姐妹的聚會有點不好。


    他和蒂琳該有的約會都有,該秀的恩愛也都秀了,該給的禮物從來沒少過。她那群熱愛攀比的姐妹實在找不到勝過蒂琳的辦法,所以天天在背後數落他沒空陪她。


    偏偏蒂琳很吃這套,每次姐妹們這麽說,她都覺得沒麵子。


    在貴族之中,麵子是很重要的。


    希歐維爾隻能問:“去哪裏看婚紗?”


    蒂琳揚起嘴角:“在艾芙琳的畫室。艾森德伯爵約見了一些私人設計師,他們會一個個談。”


    希歐維爾沉默了,這個一聽就要很久。


    蒂琳將頭發放下來,拿發網一個個比劃:“我已經陪她見過珠寶商和酒莊的銷售人員了,婚禮承辦方的品味不錯,他們結婚那天一定會震動全國的。對了,我們中午要在天空花園餐廳吃飯。”


    “沒問題……”


    “出發吧。”蒂琳別上一枚金色樹葉胸針,然後拎著繡珠小包起身。


    “……現在?”


    蒂琳奇怪地看著他:“是啊……現在都八點多了。怎麽了,希歐維爾?你今天早上好像有點不太對。”


    希歐維爾解釋說是因為熬夜太久了,想休息一下。


    “辛苦了,你可以在車上休息。”蒂琳急匆匆地出門。


    希歐維爾非常不安地坐上車。


    剛出發他就後悔了。


    蒂琳用手機自拍,然後告訴身邊的丈夫:“我們先去丘比特育兒中心找艾芙琳,她和艾森德伯爵一起在學習產前教育。”


    “……產前教育?”希歐維爾越來越窒息了。


    “就是教育肚子裏的孩子,使他贏在起跑線上。聽說他們能讓孩子在肚子裏學會玩魔方呢。”


    ……?


    希歐維爾一路都在沉默。


    他想起小奴隸那瓶藥快滴完了,繼續紮著針說不定會出血。


    到丘比特育兒中心,他趁蒂琳谘詢前台,發了條短信給拉斐爾,讓他立即去小書房看看。


    拉斐爾接到父親這麽一條短信,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我……在……上……課。”他編輯短信發回去。


    蒂琳遠遠衝希歐維爾招手,他匆忙回了一條“快去”,然後跟著妻子上電梯。


    電梯裏隻有他們兩人。


    希歐維爾醞釀了一會兒,輕聲道:“蒂琳,我有件事想……”


    “七樓到了。”


    甜美的電子提示聲響起,遮蓋了他的聲音。電梯門打開,外麵一片嫩綠嫩粉嫩藍,裝修風格純真又童話,外麵掛了“丘比特育兒中心”的牌子,女接待員衣著得體,笑容可掬。


    希歐維爾看了隻想吐。


    “走,去看看他們。”蒂琳興高采烈地拉著他進去。


    希歐維爾萬分疑惑——艾森德家沒有仆人嗎?為什麽這種事還要親自來學?


    “私人教室在這裏,請跟我來。”女招待員把他們兩人領過去。


    很快,希歐維爾被教室裏的場景狠狠震撼了。


    這是何等的弱智啊。


    艾森德盤膝坐下,懷抱著背對他的艾芙琳,手放在她肚子上。


    一個看起來像東南亞人的中年婦女操著口音,神神叨叨地說:“呼氣——吸氣——呼氣——吸氣!現在,你們應該感覺到了彼此的心靈連接在一起,在你們中間,誕生了新的生命!”


    艾芙琳用力點頭,幾乎要喜極而泣。


    老師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它還很弱小,但是千萬不要以為它是無知的!它的心緒用一根臍帶與你相係……咳,臍帶,艾森德伯爵。”


    艾森德連忙把手從艾芙琳的小腹調整到肚臍上。


    老師認真肅穆地說:“隻要你們認真感受,就一定能聽見它的聲音!快……就現在,快去感受它!”


    在如此神聖的關頭,希歐維爾的手機響了,是拉斐爾打來的。


    蒂琳用憤怒又略帶譴責的眼神看向他。


    “它在說……爸爸!媽媽!”老師又抬高了聲音,嗓子又尖又細。


    希歐維爾接起電話,逃離教室。


    “拉斐爾,你回去了嗎?”他小聲問道。


    “是的,我已經趕回去了。到底出什麽事了,父親?”


    “你立即去四樓小書房。我把那個奴隸關在裏麵,你幫忙看管她一上午,我吃完午飯就回來。今天上午缺的課,下次再安排老師補,或者你可以把課本帶回去……對了記得給她帶個枕頭……還有拖鞋!還有……”


    “希歐維爾!”蒂琳在教室玻璃窗的另一邊朝他招手。


    希歐維爾匆忙掛了電話,又若無其事地站回她身邊,聽產前教育老師講怎麽跟孩子進行心靈溝通。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出軌?


    他們的抗壓能力都這麽好嗎?


    短短一個上午,希歐維爾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第18章


    希歐維爾飽受煎熬時,卡蘭在他書房裏過得很愜意。


    一覺起來,她身體舒適,精神也不錯,吃飽喝足就開始翻他的書桌。


    他有最新的報刊雜誌。


    卡蘭以前埋頭學習,不怎麽關注時政,現在翻看這些報紙雜誌,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


    在女王xiu憲剝奪黑發人種受教育權前半年,報紙上就陸續開始出現黑發學生被退學的事件。這些事件影響很小,沒能激起水花,也沒人多管閑事。


    半年後,法律禁止黑發人種受教育,帝國社會才掀起軒然大波。


    現在想想,那些小事件也許隻是試探民眾的彈性。


    所有報紙都稱希歐維爾家族為“最大的保皇黨”。


    愛德蒙·希歐維爾本人即女王最忠實也最強大的擁躉。


    女王能從一個虛位元首,走到參政議政,再走到如今的修改xian法、獨斷專行,都仰賴於希歐維爾家族的鼎力支持。


    幾天前,民主黨的中堅成員杜南遇刺。


    兩個月前,他在國會公然打斷希歐維爾關於支持東線戰事的演說,並暗指他慫恿女王走上極端民族主義道路。


    現在戰爭結束,白銀公終於抽出手來解決他了。


    杜南遇刺重傷後,下議院人心激蕩。


    因為杜南本來很可能成為下一任內閣首相。


    希歐維爾把他除掉,或許是想暗示女王廢除內閣。


    有幾張國際報紙說這是“王權複興,時代倒退”,被希歐維爾剪了下來。


    卡蘭發現,他居然專門剪了一本媒體對自己的負-麵評價。


    她忍不住嘲笑出聲,又勉強收斂住。


    她津津有味地翻著希歐維爾的記仇本。


    當她看到小報指責荊棘鳥莊園的高爾夫球場太浪費資源時,拉斐爾回來了。


    他背著書包,還提了一袋運動服,看起來行色匆忙。


    他往外瞧了瞧,確認無人窺伺,便把門鎖死。


    然後他打開燈,把落地窗簾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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