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琳……”希歐維爾皺著眉,沉思道,“我有點事情想告訴你。”


    蒂琳有種預感應驗的感覺。


    “你先說是壞事還是好事。”


    “壞事。”希歐維爾把高背椅拉開,示意她坐下。


    “又要打仗嗎?”蒂琳厭煩地看向梳妝台。


    他們在鏡子裏看起來極為般配。


    繁複考究的衣著,精致美麗的麵孔,高貴無暇淺色長發。他們結婚二十年,本就相似的樣子愈發同化嚴重。有時候蒂琳甚至會覺得,即便沒有任何感情作為膠合劑,他們亦是難以分割的整體。


    “不,是別的。”希歐維爾聲音低柔地說。


    蒂琳微微僵硬,她甚至能從丈夫的語氣中揣測出他要說什麽。


    ——多半是情感問題。


    貴族婚姻就是這樣的。


    穩固高於一切。


    最近頻發的爭吵,讓蒂琳意識到,他們堪稱貴族典範的穩固根基,正在被劇烈地動搖著。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要發生變化。


    貴族夫妻通常是整個金字塔建築中兩塊最契合的積木,而不是兩個相互吸引的鮮活靈魂。假如有一天出現了這樣一個靈魂,它會抽走那塊最關鍵的積木,讓一切崩塌成空。


    蒂琳從來沒有過這種危機感。


    但現在希歐維爾看著她的神情已經基本宣告了事實。


    他在任何其他境地下,都不會像這樣,溫柔又帶有負罪感的看著她。


    “你愛上別人了?”蒂琳從來沒有這樣直白地談論過他們的感情。


    “那倒不是……”希歐維爾仍覺得難以啟齒,“你記得那天你帶了個芭蕾舞演員回來嗎?”


    他談起這個,蒂琳倒是鬆了口氣。


    這完全在她的控製範圍之內。


    “是的,你把她從書房裏扔了出去。”蒂琳稍稍緩和神色,“就算你之前跟她做了什麽也不要緊,是我的錯,我不該下藥。”


    “不是這個。”


    隻要開了個頭,後麵的就好講多了。


    希歐維爾冷靜地把那晚的情況跟她敘述了一遍。


    最後告訴她:“如果孩子順利生下來,我會養的,但這不會影響到拉斐爾和阿諾的繼承權。”


    經過令人窒息的漫長沉默後。


    蒂琳才笑著開口:“你連孩子出生後的事情都想到了,卻沒有想到要告訴我?”


    她語氣裏有幾分難以置信。


    真是太荒謬了。


    她都不知道希歐維爾剛才有幾句實話!


    那晚他隻喝一小杯帶藥的牛奶,他能清醒地把芭蕾舞演員推下樓梯,理智地走到桌子邊上檢查食物。


    那他為什麽不能把奴隸扔出門呢?


    他確實強調了對方用藥量很大。


    但是這個有關係嗎?對方就算喝一桶藥也不能強行把他怎麽樣吧?


    這事兒當然隻能他主動。


    還有意外懷孕。


    連阿諾都能編出比這更好的故事。


    在發生意外後,他都已經戳破了那個奴隸“做過絕育”的謊,竟然沒有想到事後避孕?


    根本,不可能。


    因為細想起來實在是漏洞百出,蒂琳反而難以分辨真假。


    希歐維爾編不出這麽爛的謊。


    他也沒必要,他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去思考這麽惡心的事情。


    它隻能是真的。


    “我需要……”蒂琳憤怒到聲音顫抖,“去艾芙莉家住幾天,冷靜一下。”


    第30章


    蒂琳起身收拾東西。


    希歐維爾告訴她:“斯諾萊特還在這裏。”


    蒂琳轉身看見他平靜的麵孔,終於抑製不住怒火的噴發:“你要我在已知你有個私生子的情況下,再在她麵前裝模作樣嗎?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整整二十年,我沒有一天不是在假裝愛你和假裝為你所愛。我要去艾芙琳家休息一段時間。”


    “你決定吧。”希歐維爾隻能退讓,“要我開車送你嗎?”


    雖然在這件事上,希歐維爾沒有責備蒂琳的意思。


    但他覺得他不是唯一需要道歉的那個。


    蒂琳從一開始就不該下藥。


    如果她沒有下藥,他就不會麵臨現在的窘境。


    他不會去觸碰髒汙的奴隸,不會有一個混血私生子,不會需要解決婚前協議、繼承權以及與蒂琳家族之間的複雜問題。


    這些種種都不會有。


    隻要那晚她看完歌劇回來,平穩從容地渡過一天,而不是突然選擇折騰個幺蛾子。


    她事後輕描淡寫地道歉,好像根本不覺得給自己丈夫下藥並且期待年輕芭蕾舞演員爬上他的床有什麽問題。


    這點是希歐維爾難以理解的。


    如果婚姻誓言的破解有先後,他認為是蒂琳在先。


    而他從來沒有指責過這一點,所以直到現在蒂琳也覺得一切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她下了藥,他也應該好好拒絕一個奴隸,但如果對象是她選擇的芭蕾舞演員,那就沒問題?


    為什麽他要接受這種安排?


    希歐維爾感覺蒂琳最近一直很生氣,隨時處於憤怒狀態,但最近的生活其實並沒有發生變化。


    除了小奴隸這件事,而這件事她之前是不知道的。


    他們是怎麽渡過之前二十年的,就是怎麽渡過最近兩個月的。


    他就從來沒生過氣,也沒想過給蒂琳下點藥再往她床上送個男人。


    如果他這麽做,蒂琳可能會把他告上法庭。


    為什麽性別反轉之後,蒂琳會覺得這事兒是他占了便宜?


    他可一點不這麽覺得。


    甚至於,即便他不這麽覺得,他也沒有跟蒂琳發過火。


    蒂琳總是怒氣衝衝的,所以她總是看起來比較占理。


    但實際上,希歐維爾也沒有要求蒂琳了解他的一切喜好,記得他的每一句話,在他的親人朋友麵前表現得百依百順,不是嗎?


    為什麽她沒有公平地想過這一點呢?


    因為希歐維爾沒有這樣要求過她,所以當她以這樣的標準要求希歐維爾,並且因為他沒做到而爆發怒火的時候,他覺得太奇怪了。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希歐維爾挽留道,“你輪流去四個姐妹家逃避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回來之後你還是會覺得不滿,我們還是會繼續爭吵。”


    蒂琳一言不發地收拾行李。


    她把梳妝台上的珠寶掃入包內,唯獨留下了結婚戒指。她把鑽戒狠狠拍在鏡子麵前,掌心通紅。


    希歐維爾見勸不動她,隻能幫她提上行李箱。


    蒂琳惱火地推門走出去,結果正好看見斯諾萊特經過走廊。


    她穿著鏤空蕾絲的睡衣,指間夾著煙。


    “你們都還沒睡嗎?”斯諾萊特緩緩吐出霧氣,眼神絲絲縷縷地勾著,輕掃過行李箱,“要出門?”


    蒂琳滿腔怒火一下就被澆滅了。


    “沒有……”她嗓音有幾分沙啞,“我收拾了一些舊衣服,想放去雜物室。”


    又是希歐維爾習以為常的謊言。


    他也一如既往地不會揭穿,不會為此憤怒。


    斯諾萊特咯咯地笑起來,一直看著希歐維爾。


    “讓傭人搬就好了,為什麽勞煩公爵大人?”


    “沒關係,我正好去樓下看書。”希歐維爾禮貌地點頭,帶著行李箱下去了。


    蒂琳沒有追上來,她靠在門邊。


    希歐維爾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但她高傲地昂著頭,在自己姐姐麵前,無論如何都不肯低下。


    “你不早點睡嗎?”她笑著跟斯諾萊特寒暄。


    斯諾萊特又吐出一個優雅的煙圈:“睡眠是慢性死亡,你也應該多享受夜生活。”


    蒂琳像少女般俏皮地笑道:“別這麽說!我是為了接待你才放棄了豐富的夜生活。”


    兩人融洽地交談起來。


    希歐維爾把行李交給仆人,告訴他們,如果蒂琳下來,就轉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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