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什莉覺察的視線越過裹著愛麗絲的被子,看見希歐維爾把手放在卡蘭大腿上。他自己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個動作有多自然——在他需要緩解緊張的那一瞬間,他就伸手碰到了卡蘭。


    卡蘭在他手背上隨便摸了摸,然後把它拿開。


    ‘年輕人啊……’納什莉在心中感慨了一聲。


    他們回到古堡之中。


    卡蘭和愛麗絲呆在一起,希歐維爾則在客廳看報紙。納什莉和女仆忙上忙下,準備做晚餐。


    卡蘭突然感覺不太好,連忙起身問她們是否需要幫助。


    納什莉夫人語氣很重,若有所指:“不,不用,卡蘭。你生病了,還得看著愛麗絲。哎,別、別起身,古堡裏直接引的地下水,太涼了,你忘記你上次感冒嗎?如果有任何人應當為我們提供幫助,那肯定不是你……”


    希歐維爾終於放下了手裏的報紙。


    他惱怒道:“為什麽你不能多請幾個仆人?”


    納什莉夫人冷冷地說:“為什麽我不直接搬回城堡,然後每天在幾十個仆人的簇擁下醒來呢?”


    卡蘭不自覺地笑了笑。


    她幫女仆把西藍花清洗幹淨,當她準備剝牡蠣的時候,希歐維爾把她從水槽邊拉開了。


    “讓開!”他厭惡地瞥了一眼廚台,“有什麽現成的、不用處理的食物可以吃嗎……”


    “這個。”卡蘭伸手把旁邊的藍莓醬拿給他。


    第64章


    那天晚餐很簡單,卡蘭發現希歐維爾幾乎沒吃什麽。


    她陪愛麗絲玩了一會兒,在九點多把她哄睡了。


    愛麗絲是個非常令人擔憂的孩子——她不怕生,對誰都露出笑臉;她很親人,但不會太粘人,就算獨自呆著也很少吵鬧,除非身體不適。她像古堡裏的野藤蔓一樣肆意生長,也許會開出花,也許會很快枯萎。


    卡蘭一想到有失去她的可能性,就不敢跟她呆得太久。


    如果是一般母親,也許會爭分奪秒地享受跟孩子在一起的時光。


    “你覺得我很冷血嗎?”卡蘭趴在沙發背後問希歐維爾。


    他從書頁中抬起頭:“你?”


    “……我不想跟愛麗絲相處。”卡蘭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過了會兒,卡蘭又說,“如果你沒有強行把我帶來,我也許這幾個月都不會提探望她的事情。”


    卡蘭不需要希歐維爾的回答。


    她繼續說了下去。


    “跟她相處是很幸福的。很痛苦,但是也很幸福。”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我養一隻豬,是為了吃它的肉,那麽我不會給它取名字。如果我養一條狗,我知道它過幾年就會死,那麽我不會陪它玩丟飛盤。養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但愛麗絲讓我感覺到了類似的恐懼,我不想跟她建立親密關係……”


    希歐維爾抬手摸了摸她的下巴,他手指輕勾,卡蘭扭頭避開,沒有心情跟他調-情。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希歐維爾平靜地說,“你還做不到‘冷血’。”


    卡蘭其實是很溫柔的孩子。


    她害怕失去愛麗絲。


    也害怕愛麗絲失去她。


    她知道,如果她和愛麗絲的太親密,那麽將來不管是誰死,都會讓另一個人陷入難以忍受的痛苦。


    所以,不管是為了保護她自己的情緒,還是為了讓愛麗絲免於承受痛失母親的折磨,卡蘭都不希望跟愛麗絲太親密。以後,一旦她去世,對愛麗絲來說也隻是失去了一個偶爾來探望她的女人,而不是她深愛的母親。


    “你不會失去她的。”希歐維爾抬起手,按在卡蘭頸後,輕輕吻了她的嘴唇。


    她嘴唇有些幹燥,希歐維爾喉結微動,伸舌沾濕她。


    “希歐維爾……”卡蘭盯著他的眼睛。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他眼中的蔚藍也毫無瑕疵。


    他們謹慎地親吻,一點點舒緩焦慮,到幾分鍾之後,依然毫不滿足。希歐維爾覺得這個吻可以持續一輩子——如果納什莉夫人沒有突然闖進客廳。


    他迅速跟卡蘭分開,並且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假裝在尋找書簽位置。


    卡蘭尷尬地看著身披黑紗的納什莉夫人。


    後者隻是冷淡地指責了希歐維爾:“你知道城堡裏隻有一個女仆吧?總不能每周你們來一次,我就換一次沙發套。”


    卡蘭聽懂她的暗示,羞愧得要燒起來了。


    “我們沒有……夫人……”


    納什莉夫人挑挑眉,用懷疑的神色看著希歐維爾,然後從櫃子裏拿了罐紅茶離開。


    “你們可以把壁爐點上,別像上次那樣感冒了。”


    她一走,卡蘭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臥室。


    希歐維爾揉了揉眉心,把書合上。


    第二天,因為希歐維爾約了人見麵,所以他們提早趕回首都。


    他接下來會很忙。


    卡蘭試圖通過忙碌的學業來麻痹情緒,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學期、新課程中去。因為襲擊事件,康斯坦斯不再頻繁邀請她參加社團活動,她有更多可支配時間,所以學習效率突飛猛進。


    不久後,卡蘭收到一家期刊的回複,論文初審通過。


    她跟費曼博士分享了這個消息,對方也很為她高興,他還提出了另一個讓卡蘭極為驚訝的要求。


    “你知道我們學校的出版社吧?”費曼博士問道。


    “是的。”卡蘭端正地坐在他對麵,“我們有很多教材都是自己出版的。”


    費曼博士拿出一個白色封麵的方案書:“是這樣的,現在首都大學出版社要出一套科普讀物,我代表醫學院掛名參與撰寫,但是……”


    但是他手裏有幾個項目,時間上忙不過來。


    卡蘭遲疑道:“您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也許可以分憂?”


    “他們也要協助我完成項目工作。我在考慮把任務分解一下,安排給你和其他幾個不太忙的研究生。”費曼博士觸及她擔憂的神色,立即解釋道,“這份工作有稿酬,但是不會有你的署名,你可以選擇不做,我也隻是提議罷了。”


    卡蘭慎重地問:“我可以先看看方案嗎?”


    “當然。”費曼把方案的複印件給她,“電子版我等會兒發到你的郵箱。科普讀物不需要太深的理論知識,隻要寫得正確又有趣就行,我覺得你可以勝任。而且就算出錯也不要緊,我和醫學院其他幾位教授會核稿的。”


    “我還是覺得……”卡蘭很猶豫。


    “先看看方案,周末再給我答複吧。”


    從費曼博士辦公室離開後,卡蘭又經過了實驗室。


    裏麵全是忙碌的研究生們,他們連喘氣的空隙都沒有。


    因為費曼辦公室的門就對著實驗室敞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一覽無餘。上次有個人起身去上廁所,大概兩分鍾不到就回來了,費曼還特地走到他桌邊問他去幹嘛了。


    這裏麵的氣氛堪比集中營。


    卡蘭覺得自己如果有機會讀研,選擇費曼作為導師,說不定也會被這樣壓榨。


    但費曼確實在醫學界有很高的聲望,他的專業性毋庸置疑,他的實驗室有國際最前沿的技術和器械——近些年實驗室取得的專利更是帶來了無數財富。他算是首都大學醫學院的一塊招牌,除了那幾個古董級別的老教授,就屬他地位最高。


    卡蘭走過實驗室後,又歎了口氣。


    現在思考這些還太遠了,先想想怎麽拒絕或接受科普讀物的事情吧。


    她趕回家看完方案,覺得這活兒有點瑣碎,都已經在寫拒絕的郵件了。


    這時候她又收到費曼的任務分解表。


    費曼說她可以選擇其中一個部分來寫,大概兩萬多字,稿酬一萬六。


    這幾乎是普通學生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了。


    而且是現金支付。


    誰不想為自己的小金庫添一筆收入呢?


    卡蘭把寫好的郵件刪掉,又重新回複。


    “非常感謝您給的機會,我覺得我可以負責‘流行疾病防治’這個條目的撰寫。”


    背著希歐維爾存錢是很危險的,但卡蘭還是希望自己能有點自由支配的存款。


    周末,她和費曼博士的其他幾位研究生在圖書館見麵。


    所有人都拿到了費曼提供的大綱。


    其中一名看起來很幹練的女生說道:“序言由我來寫,請大家統一向我的語言風格靠攏。做不到也沒關係,我會完成最後的統籌潤色。”


    另一個人低聲告訴卡蘭:“她修文學碩士、醫學碩士雙學位。”


    “雙學位?”卡蘭疑惑地問。


    “是的,你大二嗎?現在就可以報考了,要抓緊時間。”這人似乎覺得很奇怪,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卡蘭,“費曼博士最近真的很缺人用,連本科生都叫過來了。”


    卡蘭留下了這幾位研究生的聯係方式,從他們這裏拿到不少雙學位的資料。她發現她完全沒法操作這個,因為她不是正常入學的。


    她隻能安心學習寫稿。


    有一天晚上,康斯坦斯在圖書館找到她,試圖冰釋前嫌。


    “你有段時間沒參加社團活動了。”他坐在她的桌子對麵,保持禮貌的距離。


    “抱歉,我最近事情很多。”卡蘭溫和地笑了笑。


    康斯坦斯不安地看著她手裏的書——是疾病防控有關的,他們最近有學這個嗎?


    他清了清嗓子:“哦……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圖書館自習。學習上有什麽困難嗎?”


    “沒有。”卡蘭搖頭。


    “那是在忙什麽事?”


    “論文上的事情。”卡蘭跟他細數,“我投稿的論文初審通過了,但是複審要求加入最新研究成果,再修改潤色一下。還有一個科普讀物的稿件,我連框架都沒打好。另外……哎,算了,我不能考雙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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