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半獸之地的王宮裏隻剩下她跟苦苦支撐的顧沉年,她繞過顧沉年,踏上階梯,坐上了原本屬於顧沉年的王座——一隻金碧輝煌的用黃金鑄造的鑲嵌著無數名貴寶石的椅子。


    她懶洋洋地半靠在能容納三人的黃金椅上,撩開眼皮,斜斜地睨了眼顧沉年。


    顧沉年的翅膀,在他戰敗成為階下囚的那一刻,被顧執命人硬生生掰斷的,源源不斷的血從他的傷口裏冒出,頃刻間就在地上蜿蜒成了一條河。


    身體的虛弱讓顧沉年再也堅持不住,隻聽撲通一聲,他的右膝重重砸在了地上,形成一個半跪的姿勢。


    顧沉年掙紮著想起身,卻沒有力氣,隻好跪在地上,仰頭望向祝滄瀾,望著祝滄瀾那雙冷漠譏嘲的青黑色的眼。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跟她對峙的那幫黑社會混混的,當時他驚豔於這世上竟然有她這樣美麗特別的女生,一心想要征服她得到她,百年過去,她美麗的皮囊不再,可她骨子裏那驕傲的靈魂,依舊讓他沉迷向往。


    短短數十個台階,就是他跟祝滄瀾此刻的距離,可他卻沒有力氣去觸碰她。


    “你有什麽東西要給我?”


    短暫的靜默過後,祝滄瀾低沉嘶啞的嗓音緩緩在空蕩的大殿裏飄蕩。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答應顧沉年,給他跟自己單獨相處的機會,也許是因為,她的故人不多了吧。


    沈知行、穆淮然、祝翰平……


    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全部湮滅在了漫長的歲月裏,如今想來,在這個世上,她的故人竟隻剩下顧執跟顧沉年了。


    顧沉年低低咳嗽著,一邊咳嗽一邊笑,他彎曲的身體,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透明的芯片——那是一段全息錄像帶。


    他用盡最大的力氣,把芯片朝祝滄瀾的方向擲去。


    祝滄瀾輕而易舉接過了那片薄薄的東西,眼裏閃過一抹疑惑,“這是?”


    “你不是想知道沈知行在哪兒嗎?你看了就知道了。”


    沈知行?


    祝滄瀾怔了怔,將芯片半舉在空中,仔細地瞧著。


    枯樹般粗糙的爪子,跟透明的宛如水晶的芯片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目光落在芯片上,一眼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顧沉年。


    顧沉年見狀,眼裏彌漫著鋪天蓋地的墨色,襯得他那雙詭異的獸瞳,越發的幽深暗沉。


    他知道,他此生都沒有機會擁有她,得到她垂青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祝滄瀾,但卻知道,他比誰都想擁有她。


    祝滄瀾從來都是驕傲狂妄,目中無人的,不管是作為人類還是僵屍王,隻有折斷她的羽翼,踩碎她的自尊,將她困在他為她造的監牢,她才會真真正正地看到他的存在吧。


    隻可惜,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既然如此——


    顧沉年眼裏閃過一絲決絕,語氣卻輕柔地如同情人的呢喃:“祝滄瀾。”


    聽到自己的名字,祝滄瀾終於將目光從芯片上移開,落到顧沉年的臉上,她看到顧沉年眼睛裏重新有了焦距,忽略他布滿圖騰的可怖的臉,他的眼神稱得上溫柔,泛著水波一般清淺的柔光。


    她聽到顧沉年用跟他目光如出一轍的溫柔語調道:“我還有一樣東西給你。”


    “什麽呢?”


    “你過來,我把它親自交到你手上。”


    祝滄瀾聞言,眸色轉濃。


    她不擔心顧沉年耍什麽花招,即使顧沉年沒有受傷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因此她將芯片收起,緩緩起身,循著階梯拾級而下,一步步來到了顧沉年的跟前。


    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水晶燈直射而下,盡數落在了祝滄瀾的身上,在祝滄瀾周身鍍上了一層光暈,也在被祝滄瀾高大身影所籠罩的顧沉年身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顧沉年喘了口氣,示意道:“你低下來點。”


    祝滄瀾不怕顧沉年耍花招,便蹲在了顧沉年身旁。


    她淡淡問:“你說的東西呢?”


    “別急。”


    顧沉年慢悠悠地扯開一道笑,閑聊似地道:“你喜歡顧執什麽呢?”


    “聰明。”


    “還有呢?”


    “可靠。”


    “還有呢?”


    祝滄瀾沉下眼,“你到底想說什麽?”


    顧沉年咳嗽了聲,伸手捂上了心口的方向,緩緩道:“你那樣的性格,竟然能允許顧執待在你身邊,真是不可思議,我以為……男人之於你隻是個附屬品。”


    “你不需要什麽親情、友情跟愛情,你追尋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就跟我一樣,我以為我們是同類,最合適跟你並肩合作的人,應該是我,你選擇跟顧執合作,聯手除掉實力相對較弱的半獸人,大錯特錯。”


    “聰明溫柔可靠,這就是你認為的顧執嗎?你覺得他像一條小狼狗一樣,永遠對你忠誠,不會背叛你嗎?嗬,那隻是因為利益不夠大而已,從本質上來說,顧執跟我沒什麽不同,他甚至比我更狠更有野心。”


    “那又如何?”


    祝滄瀾語氣冰冷。


    顧沉年道:“人是會變的,你以為顧執還是當初那個對你死心塌地的顧執嗎?雖然我不知道這個顧執為什麽能活這麽久,但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原因。”


    祝滄瀾嗤了聲,道:“看來你並沒有什麽東西要給我。”


    “不。”


    顧沉年搖頭。


    他用一種複雜的充滿眷戀的目光,仔細地掃過祝滄瀾的臉,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寸。


    祝滄瀾見狀,眉心緩緩皺起。


    “你……”


    ——哧。


    利器刺穿血肉的聲音猛然響起。


    祝滄瀾瞳孔放大,極為震驚地看著顧沉年變異了的右手沒入胸膛,深色的液體順著顧沉年的手背緩緩流出,髒器攪動的聲音持續傳來。


    顧沉年臉上帶笑,右手在身體裏微微旋轉,盡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心髒掏了出來。


    那顆心,鮮活的跟人類的心髒無異。


    隨著他的手的撤離,鮮血爭先恐後地從碩.大的洞.口湧出,強悍的半獸之王,如今跟破敗的機器一樣停止了運轉,他的生命在慢慢流逝,眼裏沒有了焦距。


    他用沒有焦距的眼看著祝滄瀾,把心捧到她麵前,困難地開口:“這就是……我要給你的。”


    祝滄瀾沒有去接。


    見慣了各種猙獰血腥的場麵,看到活生生的心髒,她也不覺得惡心,隻是用一種困惑的語氣輕聲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啊。


    顧沉年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候他偷偷在地下室養了一條小狗,是從垃圾堆裏抱回來的流浪狗,他給它準備了溫暖的小窩、狗糧、零食、玩具,定期給它洗澡,陪它玩耍,最後被他媽媽發現了,媽媽毫不猶豫把小狗從三樓摔下,並嚴厲警告他不要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上,讓他好好學習,將來繼承顧氏,幫襯她的家族。


    顧成雄不愛他媽媽,隻是需要一個乖巧聽話的妻子,他媽媽愛顧成雄但更愛自己的家族,在利益麵前愛情又算得了什麽,他的出身,對顧成雄來說是有了繼承人,對他媽媽來說能鞏固她在顧家的地位。


    從始至終,他隻是一個工具而已。


    從那時起,他沒有了自己的情感,成為世人眼中的首富之子,他以為權力能帶給他一切,就拚了命地追逐權力,原本對他呼來喝去的媽媽開始討好他,他的舅舅外公等等親戚都要仰仗他,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車禍,他就能站在權力的頂端了。


    顧執,那個他從來不曾放在眼裏的人,奪走了屬於他的一切。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沒什麽好說的,輸了就是輸了,但他至少要維持最後的尊嚴,與其落在顧執手裏,被顧執當著所有人的麵絞殺,還不如他自己了結他的生命。


    而且——


    顧沉年衝著祝滄瀾模糊地笑著,能以這種方式死在她的麵前,相信她會終身難忘吧。


    既然得不到她,那就讓她忘不了他。


    “為什麽啊,可……可能是因為,除了權力,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吧。”


    沉重的眼皮不堪重負地闔上,顧沉年身體前傾,緩緩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那顆被他攥在手裏的心從他掌心脫落,骨碌碌滾到了祝滄瀾的腳邊,在地上留在一道淡淡的血跡。


    祝滄瀾怔怔地看著顧沉年殘破不堪的身體,顧沉年死了,死在了她的麵前。


    她心裏沒什麽波動,隻是覺得有點空,她跟顧沉年其實沒有特別大的恩怨,一直以來的爭鋒相對,隻是立場不同,在沒有以前的記憶之前,她認為鮮血跟殺戮是王者之路的必備要素,隻要死的不是她的部下就行了。


    半獸之王死了,等於說少了一顆絆腳石,離她稱王的道路又近了一步,她應該高興才對。


    為什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祝滄瀾低頭看向腳邊那顆心髒,頓了頓,將那顆殘存著餘溫的心捧到了手裏,為了避免鋒利爪子劃傷心髒,她特意縮回了利爪,將顧沉年的心拿到眼前,細細端詳。


    她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觀察一顆心髒。


    顧沉年死了,在這個末世,她隻剩下顧執這一個故人了。


    當祝滄瀾捧著顧沉年的心,走出了半獸之地的宮殿,守在外麵的所有人類跟半獸人,齊齊將目光落到了她的手裏。


    顧執怔了怔,眸色微沉,“這是?”


    “顧沉年的心髒。”


    祝滄瀾看向右手,“他把心挖出來給我了。”


    說這話時,她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眼裏卻閃過了一絲迷惑,雖然一閃而逝,卻被顧執捕捉到了。


    顧執眸光一暗,神色鎮定地從祝滄瀾手裏接過那顆心,淡聲道:“顧沉年應該是為了維持他最後的尊嚴,才自殺的吧。”


    祝滄瀾:“也許吧。”


    顧執隨手把顧沉年的心髒交給了他的得力士兵,“拿去燒了吧。”隨後又命人將顧沉年的屍體拖了出來,倒是沒有讓人馬上把顧沉年葬了,他需要用顧沉年的屍體提士氣,好給那些被半獸人殘害的百姓一些安慰。


    他派一些士兵駐守在半獸之地,然後跟祝滄瀾一同坐飛船回程了。


    回去的路上,顧執故作不經意地問:“顧沉年不是說他有東西要給你嗎?他給你什麽了?”


    祝滄瀾看了顧執一眼,見顧執專心擺弄著她的爪子,像是無意中提起的樣子,她張了張嘴,想起顧沉年死前的那些話,把未出口的那些話咽了回去,慢慢闔上眼,道:“他隻是把心挖出來給我。”


    “這樣啊。”


    “嗯。”


    “他有說什麽嗎?”


    祝滄瀾沒有把眼睛睜開,整個人懶洋洋的,散漫的聲音從她口中吐出:“哦,他說除了權力,最喜歡的就是我。”她頓了頓,問:“你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大佬穿成真千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波三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波三折並收藏當大佬穿成真千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