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無數次地提過爸爸這個詞,爸爸對她來說是熟悉的,她甚至無數次地想過爸爸的模樣,可從來沒想過眼前的邱雲飛就是父親。邱柳北驚懼地望著父親,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邱雲飛和自己想像中的父親對上號。接下來邱柳北躲在母親的懷裏大哭不止。


    他衝她說:這孩子真像你。


    當兩個人單獨麵對的時候,兩人就那麽長久地凝視著,他們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就那麽相視著。


    她說:你來了,不走了吧。


    他說:不走了。


    她說:你的槍呢?


    他掏出了鋼筆,舉在手裏說:這就是我的武器。


    她明白了,他來不是參加戰鬥的,而是來采訪的。她對采訪並不陌生,他們醫院經常來這樣的人,拿著一枝筆,端著一個小本,問這問那的,然後把問到的話寫在小本上,回去後就把這些東西發表在報紙上了,讓更多的人看。她沒有瞧不起這些采訪人的意思,她總覺得這些男人大材小用了。拿筆的手本應該是拿槍的,現在拿個筆,連一個敵人都消滅不了,又有什麽用。


    於是她衝他說:你為啥不打仗?拿個筆能打死敵人?


    他笑一笑說:這是上級的命令,況且,什麽都得有人幹才行。


    她說:那就讓別人去采訪,你去參加戰鬥。


    他說:這是上級的命令。


    既然是上級的命令,她就不好多說什麽了,但馬上又聯想到了自己。自己有邱柳北拖累著,三年了,除了給傷員換換藥之外,她沒有幹過更多的工作,一想起這些,她臉上就發熱,總有一種吃閑飯的感覺。現在自己家裏又多了一個吃閑飯的,她一直認為不打仗就是吃閑飯,她心裏愈加不安了。


    那天,她突然做出一個決定,把邱柳北送回老家靠山屯去。在這之前,她曾動過這樣的念頭,他們這支中隊這樣的例子也不新鮮了,長征時候有,延安的時候也有,就是到了解放戰爭也有。剛開始,她沒下定決心,那是因為邱柳北還小,她舍不得,況且在醫院工作,她一邊帶孩子一邊工作,還能忙得過來。她現在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要離開醫院,去部隊參加戰鬥。但她這話對誰也沒說。


    兩人商定把孩子送回老家靠山屯,說做就做,兩人請了假,一起去了趟靠山屯。


    她相信,好心的屯人是會接受邱柳北的,自從逃離靠山屯,她還沒有回去過。


    當柳秋莎一家三口出現在於三叔家門前時,於三叔驚呆了,他做夢也沒有想過,柳秋莎會回來,在他的印象裏,芍藥早就被日本人打死在老林子裏了,就是不被打死也被凍死戰死了。這對於當年抗聯來說,發生的一切都不新鮮。


    於三叔前後左右地把柳秋莎看了一個遍。


    柳秋莎就說:三叔,我是芍藥哇。


    真的是芍藥,於三叔驚呼一聲,便呼地奔了過來。


    一家人圍著柳秋莎問長問短,問圓問方地問了個遍,柳秋莎便一一答了。當於三叔得知芍藥要把邱柳北放在自己家裏寄養時,他一拍腿說:芍藥哇,你就啥也別說了,這算個啥,你們為革命腦袋都不要了,這點事算個啥。


    柳秋莎還想說句客氣的話,見於三叔這麽說,便把所有想說的話又咽回到了肚子裏。她知道鄉親們的心是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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