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公子哥離開。


    杜休心中沉思。


    殘疾人......


    對方既能隨意出入這場晚宴。


    身份自然無比尊貴。


    殘疾於對方而言,應該很好治吧?


    杜休看向馬君豪。


    後者指了指上方。


    杜休稍微思索,心中了然。


    公子哥應是皇室之人。


    可奇怪的是。


    晚宴中的各方大佬,應知道對方來到此地。


    但無一人主動招呼,皆是視若無睹。


    其中門道應該不少。


    杜休雖心中困惑,但也未在意。


    老姚這般城府,都裝作不認識,自己也不必自討無趣。


    有些圈子,不能強融。


    宴會音樂飄揚。


    眾人或是在推杯換盞間,聯絡感情。


    或是在觥籌交錯間,置換利益。


    帝國中州十二區、遠東三區、南部五大區、三大島鏈、西部諸區.....


    各地財團駐院代表,依照地域、文化等因素組建的小圈子,涇渭分明。


    杜休看著宴會眾人相,突然想起老姚曾說過的話。


    站在一定的高度時。


    什麽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位置越高,圈子越小,水越深。


    夜色漸深。


    一幹帝國大佬吃過飯後,相繼走進另一處會議室。


    大事開小會。


    區域網內。


    【姚伯林:徒兒,今日宴會結束,你先自行回去,有什麽事,明日再議。】


    【杜休:好的師父。】


    眾人吃完飯,從側門出去。


    石平與關穎,溫飽思...結伴離開。


    蕭筱被蕭院長喊走。


    清秀年輕人站在外麵,冷風鑽進衣懷兒。


    帝國的夜,深了。


    泛著涼意。


    丁堯上前,幫清秀年輕人整理了一下衣物。


    “師弟,為兄先走了。”


    “看師兄在晚宴上有些拘束,未進食太多,若是拘束放不開,師弟再帶你去尋些果腹之物。”


    “不必。”


    丁堯上前,抱了一下清秀年輕人,輕聲道:


    “師弟,看著你越來越耀眼,為兄真的很高興。”


    “可為兄終究與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幫不上你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你添麻煩。”


    言罷。


    丁堯帶著胡翠與李會平,隨著秘書處的人離去。


    路燈下。


    三人之中。


    短發女孩穿著藥劑師長袍,走在最後麵,她停下腳步,鼓起勇氣,將頭發別到耳後,露出完整的相貌,挺起胸脯,轉身道:


    “師弟,你走的太快,我們跟不上啦!”


    “替我們去看看帝國上空,最壯麗的風景吧!”


    “另外,你真的很優秀。”


    “遇見你,我很幸運。”


    短發女孩說完,未等回應,如竊賊般,慌忙跑走。


    清秀年輕人站在原地。


    與三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直至三人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趕路的風,吹落一地楓葉。


    大風不知為何起。


    旁邊。


    木伯恭敬道:“少爺,您想去何處,老奴送您。”


    杜休沉默片刻。


    “木伯,在戰爭修院內,還望能優待他們三人。”


    “少爺放心,有些事,不用您主動說,下麵人也會搶著為您辦。”


    杜休長歎一聲。


    “木伯,我想隨意走走,您不必送我。”


    “老奴告退。”


    木伯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原地。


    此地隻剩下方啟星與馬君豪。


    前者臉上帶著淤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啟星,你找我有事?”


    “想與杜兄聊聊。”


    “阿豪,去開車,尋個僻靜飯館。”


    ......


    大半個小時後。


    戰爭修院一隅。


    老兵飯館。


    門簾掀起聲,吵醒了犯困的老板。


    瘸腿老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見到有客上門,趕忙起身。


    “幾位,想吃點什麽。”


    杜休隨口道:“隨便來點燒烤與啤酒即可。”


    “好嘞。”


    “外麵能支張桌子嗎?”


    “能,您稍等。”


    片刻後。


    三人坐在路邊。


    方啟星拿起酒瓶,噸噸噸的暢飲,酒水順著嘴角流下。


    杜休看著方啟星,神情複雜。


    與石平閑聊時,後者將方啟星當成笑料調侃。


    墜日神墟中,私放上千被賦生種族。


    被譽為帝國之恥。


    回到修院,人人喊打,處境窘迫。


    杜休提點道:“啟星,以後行事不可這般衝動。”


    聞言。


    方啟星苦道:“杜兄,連你也認為我心向教廷?”


    “並無此意。”杜休歎口氣,“我知你討厭戰爭,可你獨身一人,原修實力又不強,何必逆著時代洪流行事?”


    這是戰爭的時代。


    以戰爭為核心的帝國統治意誌,早已滲入各個階級、各個行業、各種生活習慣中。


    帝國人從小被灌輸,為帝國長青而戰的信念。


    帝國青年無不以成為原修,為帝國征戰為榮。


    每逢大戰。


    無數帝國戰士不懼死亡,高呼帝國長青,英勇就義。


    而無法成為原修的帝國公民,也會盡早結婚,產下子嗣,為帝國貢獻人才。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方啟星就是一個奇葩。


    和平、免戰。


    這種理想信念,與時代大勢背道而馳。


    顯得極其可笑。


    方啟星雙眼通紅。


    “有煙嗎?”


    馬君豪拿出一根雪茄遞過去。


    火焰升起。


    煙頭明滅。


    方啟星未抽過煙,被嗆的直咳嗽。


    “杜兄,你我皆是旁聽生,我父親是帝國二級英雄勳章獲得者。”


    “身為帝國英雄的後代,我並不以此為榮,反而無比痛恨。”


    “你知道為什麽嗎?”


    未等杜休開口,方啟星自顧自地說道:


    “那年,冬季,我八歲。”


    “退役軍官管理處的官員,敲響了我家房門。”


    “來人見到父親,隻說了一句話。”


    “帝國需要你。”


    “說完,那人就走了,去通知下一家。”


    “而我父親聽到這五個字,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異常亢奮,轉身去收拾行李。”


    “我母親在病床上躺著,而那個男人不管不顧,未曾多看一眼,拿著行李,轉身就走。”


    “我追出去,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走。”


    “他一腳把我踹到雪地裏,罵罵咧咧的離開家門。”


    “......”


    方啟星慘然一笑。


    那一夜。


    皓月當空。


    昨日的大暴雪,被過往車輛碾壓,形成冰層。


    門前道路。


    在月光映照下,明晃晃的一片。


    他從雪地中站起來,走出家門。


    看到。


    冰雪道路上。


    上百位帝國退役軍官,背著行囊,湧上街頭。


    他們迎著寒風,高呼帝國長青,拋妻棄子,如瘋子般,於冰雪大道中瘋狂奔跑。


    即便跌倒,也渾然不懼傷痛,趕忙站起,隻為趕上路口處的運兵車。


    狂熱。


    瘋狂。


    極端。


    方啟星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彎著腰,聲嘶力竭道:“因為戰爭,我父親戰死,母親病死!你要我如何喜歡戰爭?”


    帝國這輛列車。


    皇室為列車長,四大財閥操控方向,各地財團為乘客。


    帝國公民是燃料。


    他們哼著名為“帝國長青”的歌曲,裹挾時代大勢,轟鳴在名為戰爭的鐵軌上。


    列車。


    於黑暗中前行。


    途中。


    碾碎了無數家庭。


    沒人知道它駛往何處。


    更沒人知道,它是否能迎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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