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俱是一愣,菱一已經睜開了眼睛,雖有些迷糊,但是沉靜和警惕依舊。


    四目相對,菱一愣了一下,眼前這個清雋男子有一雙細長的鳳眸,淡淡的褐色瞳孔,眼角微微上揚,有一絲媚意,卻又被他溫和的眉眼生生的壓了下去。


    這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感覺,明明該是一雙勾魂攝魄的魅眼,卻偏偏生著溫和的五官,那雙眼睛裏的光十分溫柔沉靜,似緩緩流動的清泉。


    天生上揚的唇角,無時無刻都像帶著溫柔的笑容,極易讓人產生親和感。


    菱一恍惚了一下,又覺得腦袋空空,這才驚覺兩人距離那麽近,但是她卻也沒動,顯得十分沉靜。


    “你是誰?”不過瞬間就恢複了警覺,雖然眼前還有些恍惚,卻還是看清了男子手間捏了一片花瓣。


    隨即她放開了男子的手。


    男子收回手,站直了身體,十分有禮的拱手作揖,輕聲道:“在下楚雲,乃是這小舍的主人,未知姑娘前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菱一的腦袋轉了轉,咂咂嘴仿佛還滿嘴的桃花醸的香醇,不由得猛咳了一聲……


    她這是翻牆入空門,偷酒喝還被主人抓了個正著?這就尷尬了……


    “那個,我可以解釋!”菱一急著想起身,卻踩了裙擺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還是這楚雲輕輕伸手扶了她的胳膊一下,才沒出醜。


    “小心。”楚雲的手輕輕一觸馬上就離開了,沒有半點的唐突。


    菱一站起身來,看著自己隻穿著中衣披頭散發的樣子,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淩雲穀的臉都讓她丟光了!


    她低著頭咬了咬唇,這才沉了沉心緒,揚起小臉來,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來,乖巧的行了一禮,“十分抱歉,我……之前是舊傷發作迷糊了,急需用酒來壓製,這才貿然闖了進來。”


    說罷,看了看腳邊三個整整齊齊的酒壇子,臉上又覺得燒得慌,忙道:“道友的酒實乃是天下一絕,所以一不小心難以自控就多喝了點……”


    菱一鼓足勇氣看向楚雲,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鄭重的舉起了手,“我可以賠的!”


    “姑娘不必客氣。”楚雲微微一笑,更顯出幾分優雅的貴氣來,“這酒雖是我釀的,但其實我不飲酒。”


    “啊?”菱一驚愕的看著他,“你的酒釀的這麽好,你不喝?”


    “這酒本來就是為了故人釀的。”楚雲垂眸一笑,複又和菱一四目相對,“她好飲酒,十年前……我便在此埋下了幾壇桃花釀,等著她來喝。”


    “哎呀……這……”這麽一說,菱一更覺得愧疚,“這都被我喝了一半了,真是不好意思。”


    “姑娘不必愧疚,這酒埋了十年了……”楚雲的眼神淡淡的落在了酒壇上,顯出幾分惆悵來,“或許能見天日,也不錯。”


    菱一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幽深,仿佛是回想起了什麽悵然的事情來,她小心的道:“那……你的朋友什麽時候來?”


    她還來得及重新弄三壇酒回來賠給他嗎?


    楚雲看向菱一,微微一笑,隻覺得滿樹的桃花都不如這一笑的傾城絕色,他緊緊的盯著菱一,一字一句的道:“她……已經回來了。”


    菱一被盯得有點懵,腦子裏也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有點隱隱作痛,隻能喃喃的道:“那就好……希望她不會生氣,你這酒……世間少有,定是千金難求,但我還是要賠的,請道友開價吧,我絕無二話。”


    楚雲微微笑著看她,看得她有點頭皮發麻的時候,他才輕聲道:“我看姑娘身上這銀鈴就很好,不知可否忍痛割愛?”


    “啊?”菱一覺得自己跟這人說話,就一直是懵的,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她呆呆的將腰帶上掛著的一個銀鈴解了下來,這銀鈴很普通,縷空的花紋,她一直隨身攜帶著。


    恍惚中記得不過是她再集市上隨便買的一個小玩意,裏麵被她放了一塊解憂石,行走的時候石頭在銀鈴中間撞擊,會有很微小又清脆的聲音,比正常的銀鈴聲音小很多,不會覺得吵。


    解憂石天生會散發出一股淡然的清香,讓人心情舒暢,能安神忘憂,但其實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菱一疑惑的看了看這銀鈴,又看向楚雲,“你確定?就要這鈴鐺?”


    楚雲很鄭重的點了點頭,菱一雖然疑惑,但是還是將銀鈴遞了過去,“諾,你可不能反悔啊?這東西真的不值錢的……”


    “楚某很喜歡這個。”楚雲微微笑著接過了鈴鐺,輕輕一搖,鈴音十分清淡。


    他滿意的將銀鈴掛在了腰間,銀鈴墜在他淡青色的衣訣之間,若隱若現的……還怪好看的。


    隻是菱一覺得那銀鈴實在精致小巧,而且還帶香氣,又會響……一看就是女兒家的東西,這掛在一個大男人身上……


    這人審美有點奇怪啊?沒毛病吧?


    “姑娘,若是喜歡這桃花釀,剩下的也都送給姑娘吧。”楚雲淡淡一句,卻是讓菱一瞪大了眼睛。


    這……這驚喜來得太措不及防了,害得菱一一瞬間都沒管住自己的表情,一雙眼睛閃亮得晃人,嘴角的笑意也是壓都壓不住,但是她還是咳了一聲,不可置信的問道:“真的?”


    “姑娘這份禮物我很喜歡,所以也投其所好,在下身無長物,隻有這桃花釀還算拿得出手,姑娘喜歡就都拿走吧。”


    楚雲的話真的是十分真誠,加上他這溫柔得都要溢出水的笑容……


    這誰頂得住啊!?


    “那你……你朋友……”菱一已經默默的朝還埋在地下的三壇酒的地方挪了一步。


    “無妨。”楚雲話音一落,菱一已經將那三壇酒瞬間裝進了袖子裏的乾坤袋中,就怕晚一步這人就後悔了。


    雖然這酒才十年,但是論起香醇來,能和焚心媲美。


    但焚心極烈,似火一般的灼人。可這桃花釀卻柔和許多,還有一絲桃花的香甜,不知道為什麽,菱一就是十分喜歡,哪怕以前沒喝過,卻總覺得,這就是該自己最喜歡的酒。


    菱二那小氣鬼的焚心一天給一點點,就跟捂著什麽寶貝一樣。


    這楚雲這麽豪氣,一下就全送了,菱一開心得隻差蹦起來了。


    “姑娘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菱一隻覺得這楚雲無比的順眼,於是大氣的一揮手道:“姑娘姑娘的叫得太客氣了,我叫菱一,你可以叫我……”


    “一一。”菱一話沒說完,楚雲就已經先開口叫了。


    這一聲‘一一’叫得真是清甜好聽,似又輾轉蜿蜒,百轉千回。


    菱一一愣,隻覺得仿佛在什麽時候,也有一個溫柔似水的少年站在桃樹下,溫柔的叫她‘一一’。


    菱一晃了晃腦袋,再看楚雲,明明很陌生,她不認識這個人。


    “啊,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不打擾了。”菱一匆忙行了一禮,也不等楚雲回答,躍身跳上了牆頭,翩然而去。


    楚雲在牆下站了許久,指尖竟還拈著那一片桃花瓣,手指輕輕一揉,花瓣自指尖翩飛而落,這才轉身離開……隻留下一串輕輕柔柔的銀鈴聲。


    菱一拎著一壺酒,一邊喝一邊回了客棧,回了房間看到床上那一隻大老虎,還愣了下,這才想起來自己被踹下來的事情。


    天都快亮了,她還困著呢。


    菱一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酒氣又上來了……索性轉了身去了旁邊的房間。


    霄沂睡覺很規矩,麵朝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眉目柔和,而且很規矩的睡在了床沿邊上,裏麵空了一大片……


    菱一撈了撈頭發,將酒壺一收,從床尾大大咧咧的爬了上去,往床內一窩,扯了被子蓋上,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新人物出場了。


    霄沂:師父怎麽能把隨身的物品隨隨便便送給其他男人!?(心力交瘁jpg.


    楚雲淡淡一笑。


    --


    女主過往沒啥驚天動地的虐戀情深哈,頂多算點情竇初開就死於話多。


    第14章 第14個坑


    霄沂每日睡前,會將上一世的心法內功和這一世淩雲穀的內功融合為一體來練。


    淩雲穀的功法有諸多變化,包容力極強,將兩世功法融合後,霄沂自覺自己修煉的速度比上一世更快,靈力也更加的充沛,對自身天道感悟也更充分。


    隻是霄沂心魔已成,每日練功時總要麵對心魔折磨,陷入夢魘之中無法自拔。


    上一世他在淩雲穀餓到隻剩下一口氣,始終都沒有能夠拜入淩雲穀,就如同菱一說的,那裏確實是千百年都不再會有人出入。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不過白費力氣。


    上一世,他吊著一口氣,被那個小女孩救了……從那之後他的一生也就改變了。


    葉清瀾……他確實在心底時時刻刻記著那個獨特的女孩,惦著要還她的救命之恩。


    有因有果,有恩必還,否則這一生霄沂的證道路都不得圓滿。


    他苦苦在仙道路上掙紮求存,在三千年後登上巔峰,成為萬人之上的至尊,統領人族仙道……


    一步步走向權利的巔峰,也一點點的明白了……人心易變,煌煌仙道卻也是最大的藏汙納垢之地,每個人都帶著麵具,披著君子的外衣,但是內心卻早已經髒汙不堪。


    他幾千年來經曆的、承受的,仿佛都成了一個笑話,他才明白……這人間,不值得。


    直到再一次遇到葉清瀾,他仿佛就再也不是他了,仿佛身體和靈魂分成了兩個部分……仿佛自己被一種莫名強大又不可反抗的力量牽引著一步步前行。


    就像一個牽線的木偶,一步步陷入了與葉清瀾的情感糾葛之中,變得不再是他自己。


    明明知曉她水性楊花,卻甘心看著她輾轉在眾多男人之間,還要任她予取予求,任她傷害,任她踐踏,甚至為她顛覆人間,引發四族大戰,竟然都可以甘之如飴。


    可怕的是他的神魂卻始終保持清醒,卻無法主宰自己的身體,隻能清醒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看著自己沉淪,墮落。


    看著自己為了一個女人,放下自尊,拋棄自我……成為了一個自己最不齒的人。


    直到他不惜引發四族大戰,也要將葉清瀾綁來,逼迫她與自己成親……


    大婚當日霄沂終於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他無法看著自己承受如此羞辱。


    從重遇葉清瀾後,他的神魂每時每刻都在尋找機會……


    在那一天,他終於掌握住了那個機會,於是不惜自爆神魂,哪怕再無來世,灰飛煙滅也要逃脫這桎梏。


    他以為這天地之間,已經再無霄沂……


    他以為四族大戰,這世界怕也是早已經毀滅了。


    隻是再一睜眼,看到的是菱一塗滿了黑色藥膏的臉,他似永遠都記得,她黑乎乎的臉,她明亮的雙眼……


    她笑起來時,眯著的眼睛,像一隻小狐狸,她笑嘻嘻的道:“我是淩雲穀,菱一。”


    仿佛他隻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夢中的那些過往曆曆在目,鮮活得如同才發生過的事情。


    大夢三生,他卻還是無法超脫,始終困在那些千百年中的桎梏之中……在夢魘之中,始終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控製著他……


    他掙脫不了,反抗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無比清醒的看著,每天夜裏一閉上眼睛,就陷入了這種反複的折磨之中,不得超脫。


    因著這心魔和夢魘,他每日睡後都無法自主清醒,每日都在夢中和心魔對抗,隻能設下結界,以防被人發現……


    所以當霄沂滿頭大汗醒來的時候,身體卻還是感受到一種沉重,他的眼睛還有些赤紅,他使勁的閉了閉眼睛,壓住了心頭那些蠢蠢欲動的暴戾和黑暗。


    然後他才感覺到身邊有一個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霄沂嚇了一跳,急忙坐起身來,身上一條腿大大咧咧的搭在他胸前,因著他起身的動作,從他身前滑落後搭在了他的腿上。


    霄沂捂住了胸口,平複著因著驚嚇而急促的心跳和呼吸,隨後揉了揉腦袋,隻覺得太陽穴跳得厲害,看著身邊抱著一團被子睡得安穩香甜的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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