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隻,是他光明正大地重回故國……這一隻,是他成為集團的副總裁……這一隻,是他成為董事長……這一隻,是他將自己父親送去英國,在飛機上開了一瓶香檳——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刻薄的弧度,香檳,慶祝用的,他親手開的酒。


    他抬手撫上那一個個年份、一個個標注,這些,就是他的人生。


    蔣弼之從衣兜裏拿出個被卷成一團的餐巾,展開後,裏麵是一隻被紅酒浸染上玫瑰色的軟木塞。


    鍾喬送來膠水,立在一旁看蔣弼之認真地將這隻新得的軟木塞粘到最後一排,並在下麵標注好日期。


    它的前麵,依次是天水一期竣工、天二期開工、三期競標成功,它的後麵,還會有天水度假山莊進入盈利期、檀闕收購成功,等等。


    今年,注定是他人生中格外輝煌的一年。


    蔣弼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對鍾喬說:“給我找這本書的中文版。”


    鍾喬定睛看去,“《judgment of paris》?”葡萄酒界的灰姑娘的故事。


    “對,1976年的巴黎品酒會,他喜歡聽這個故事。你都想象不到他對品酒多有天分,鼻子敏銳,舌頭也敏銳……”或許是因為喝了酒,他說起陳星就滔滔不絕。這份閑談的興致於他而言極為少見,鍾喬覺出幾分新鮮,也很替他高興,為他難得能遇到如此聊得來的人。


    好不容易等他結束這個話題,鍾喬忙插嘴道:“這本書的漢語版應該不好買,先生為什麽不把自己這本借給小陳先生?”


    蔣弼之笑道:“他英語不好,不折磨他了。”他的手指搭在書封上,問鍾喬:“你猜他聽完1976巴黎品酒會的故事以後說什麽?”


    鍾喬如一名稱職的捧哏演員那樣微笑搖頭:“小陳先生總是出人意表,我猜不出來。”


    蔣弼之品了一下這形容,也笑了:“出人意表?這個說法太恰當了。他說,舊世界就該輸給新世界,誰讓舊世界隻強調葡萄的出身,不鼓勵人為的努力呢?他說這完全符合曆史大趨勢,階級意識本來就是不對的,各個年份的葡萄都應該是平等的。”


    他有些模仿陳星的語氣,那種不服氣的模樣,鍾喬一下子笑出聲,“各個年份的葡萄都應該是平等的?他怎麽想出來的!”


    蔣弼之笑著搖頭,“他啊,別看他年輕,骨子裏很有幾分誌氣呢,字也寫得漂亮,小小年紀寫了一手內斂又有風骨的好字,竟然不是飛揚跋扈的……”他含笑的眼光飄向半空,緩聲吟誦道:“桃之貌,菊之骨,說的就是他。”


    他竟然開始吟詩,鍾喬大驚失色,堪稱驚恐地看著他:“先生,您今晚喝了多少酒啊?”蔣弼之嫌他掃興,揮手將人攆出了書房。


    等鍾喬走了,蔣弼之又將那本書大致翻了一遍。其實不給陳星自己這本,並不完全因為陳星的英語。


    手頭這本是他二十歲出頭時看過的書,裏麵有他當年的筆記,如今看來衝動而膚淺。蔣弼之很清楚陳星仰慕的是怎樣的自己,這些曾經的淺薄無知他不可能讓陳星看到。


    他的視線不知不覺地又落到最新的這隻軟木塞上,想了想,拿起筆在剛寫好的日期後麵又畫了顆星星,還仔細地塗滿顏色。


    做完這些,他自己也覺出幼稚了,忍不住笑起來。


    “陳星,”他默念這個名字,希望在不久的將來,這顆星星還能再次出現在他的牆上。


    ————


    決定了,老蔣就英國口音吧,說英語的時候嘴角壓平,這個表情感覺很適合他。


    另外想問問大家,大家感覺這個時候的老蔣距離番外裏的蔣叔叔還有多大距離?


    89、


    “陳星,蔣先生又來了。”同事過來叫他,眼底隱約有看戲的興奮。


    小凱看眼陳星,快步往操作間門口走去:“陳星還要做事,我去。”


    那同事還想說什麽,被小凱暴力地推了出去。陳星暗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小凱回來了,手裏拿了個打了包裝的書一樣的東西,似笑非笑地扔到陳星麵前的台子上:“蔣少爺送的禮物,我看著不像值錢的東西,就替你收了,省得他沒完沒了。”


    陳星拿過來,這禮物包裝得倒是很樸素,卻也能看出用心,圖案是星空,墨藍的天上點綴著橙黃的星子。


    陳星拆包裝紙拆得很小心,盡量沒將那星空撕扯壞。


    小凱湊過來跟他一起瞧,愣了愣,難以置信地說道:“真是書啊?”他隨即嗤笑起來:“這是什麽套路?想對你走文藝路線?傻了吧!”


    陳星附和地跟著一起笑,假裝不在意地將書扔到一邊。可是等小凱出去了,他立刻把手擦幹,把書拿到幹淨的桌上。師父並不了解他,其實他很喜歡看書。


    手指在封麵的標題上撫過,然後才愛惜地翻開。


    扉頁有字,用鋼筆手寫的英文,花裏胡哨的。陳星覺得很悲催,他竟然不認識……


    他拿著手機搜各種英文手寫,這書頁上的字卻與網上那些寫法都不完全相同,他破解出前幾個詞——to my dear……給我親愛的……什麽呢?陳星抓耳撓腮。


    下班後,陳星把劉經理堵進消防通道,拿出張紙給他看:“劉經理,你幫我看看這寫的是什麽?”


    劉經理瞟了一眼,“to my dear friend——xing。”


    陳星臉上微微發熱,同時鬆了口氣。原來隻是“朋友”,不是什麽要命的詞,可他這口氣似乎吐得太用力,又讓心裏一下子空蕩蕩的,顯得有些空虛。


    “真是friend?中間那幾個字母長得一模一樣的。”陳星把自己謄寫的這張字條收進兜裏,抬頭看見劉經理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是天盛的蔣董吧?”劉經理果然是塊老薑。


    陳星第一反應是立刻否認,可隨即又不想騙人了,便低聲“嗯”了一聲。


    劉經理歎氣,“當時那次晚宴我就覺得奇怪,之後他那個侄子幾次三番地過來,我還納悶,心說他們想唱歌,嘉宜的會所不比這邊環境好?原來是為了掩人耳目啊。”他神色複雜地看著陳星,“他倒謹慎……要不是參與過那場宴會,我也想不到。那個客人進了酒店黑名單也是他幹得吧?”


    陳星沒有吱聲。


    劉經理又歎了一聲,“我還真以為是老天有眼,搞半天還是資本運作。聽你師父說他給了你本書?”


    “嗯……1976巴黎品酒會。”


    “哦——”劉經理拖起長調,“1976年,法國人在巴黎舉辦了一次盲品,本意是想羞辱新世界的葡萄酒,誰料自打問世就被人看輕的新世界一舉打敗舊世界,從此一戰成名,鯉魚躍過龍門,麻雀變鳳凰……”


    陳星難堪地打斷他:“劉經理你別這麽拐彎抹角的,我沒想那些,我不是同性戀。”


    劉經理目光灼灼地看著陳星,半晌,又歎了口氣,“我不是質疑你,實在是看你年輕,我又見過太多。”他給自己點了支煙,用一種特滄桑的語調說道:“我以前有個同事……”


    很老套的故事,無非就是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兒也抵擋不住有錢老男人的追求,豪華遊艇溜一圈,私人飛機飛一圈,市中心的房子送一套,之前的拒絕就土崩瓦解。


    劉經理刻薄地冷笑一聲:“那時候還流行包養,我那同事就做了人家小蜜,還跟我說她不是看中老男人的錢,而是喜歡他豪爽的氣魄,喜歡他為自己一擲千金所表現出來的愛慕。回頭老男人又看中更年輕漂亮的,把她甩了,她才知道原來房子根本沒寫她名字,隻給了點錢就把她打發了。我說,要不你回來繼續上班吧,你雖然有幾年空白期,但學曆和自身條件還是算好的。你猜她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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