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從冰箱裏找出廚師準備的早餐自己加熱,蔣弼之留在廚房沒出去,站在咖啡機前問陳星:“喝咖啡嗎?”


    陳星搖頭,又趕緊點頭。


    蔣弼之失笑:“到底是喝還是不喝?”


    陳星厚著臉皮說:“我平時不喝,但要是您給我煮的話我就喝。”


    蔣弼之忍不住笑出聲,也忍不住想寵愛他:“我給你煮。”


    蔣弼之家的咖啡機是陳星見過的最難看的咖啡機,整個機器都是純不鏽鋼的顏色,連漆都沒有,隻有少數幾個把手上麵裹了黑橡膠,體型還很龐大,看起來不像是廚房裏的東西,倒像車間裏的機器。


    鍾管家說這台咖啡機跟了蔣弼之十多年了,跟著他出過國,又回了國,搬了幾次家,中間還壞過一次,一直沒扔。


    “先生念舊,習慣了的東西隻要還沒到徹底報廢的程度就會一直留著,輕易不願換新的。他對人也是一樣。”鍾管家當時的原話是這樣的。


    鍾管家對陳星說,他沒能信守承諾,從蔣弼之家裏搬了出去,他對此一直心存愧疚。蔣弼之念舊,也很難接納新人,鍾管家看他一個人越過越孤僻,越過越冷寂,心裏十分不安寧。


    他對陳星說:“還好你來了。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先生他喜靜,卻因為工作原因要和各種人打交道,是很辛苦的。他沒什麽特別的愛好,既不養馬也不玩車,就是偶爾一個人喝點紅酒,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去獵場住幾天。”


    陳星問:“一個人?”


    鍾喬點頭:“一個人。可是人還是群居動物,不能總是一個人,還是得有個人陪著說說話才行,是不是?小陳先生,幸好你來了。知識可以學習,經驗可以積攢,但是能讓蔣先生欣賞並信任才是最難得。我之前說,這個世界上聰明又勤奮的人已經是很珍稀,你還謙虛踏實,更是珍稀,如今我還要再添一個,我看得出你是真關心先生的,所以我才放心。”


    鍾管家說他想早點退休,他已經四十歲,剛結婚,剛要做爸爸,這才覺出歲月於孤單中流逝的遺憾,他想多將生命中的有效時光用來陪伴家人。


    陳星還年輕,從沒有過類似的情緒,但他一想到蔣弼之,想到他平時在家寂靜無聲的樣子,竟也瞬間明白了這種中年男人的傷感。蔣弼之也三十多歲了呢,並不比鍾管家年輕幾歲,陳星不希望蔣弼之某天回首往日時也覺出這種歲月流逝的遺憾。


    蔣弼之等著咖啡杯預熱,想起什麽,問陳星:“你平時不喝咖啡是嗎?”


    “不喝。”


    蔣弼之便從櫃裏取出一包咖啡豆和一隻手動咖啡磨,“那你嚐嚐這種咖啡豆。”


    他往咖啡磨裏倒豆子的時候陳星就聞到香味了,正好有一顆豆子蹦出來掉到地上,陳星撿起來放到鼻子前用力聞了一下,讚歎道:“真香!”


    蔣弼之笑著看他,搖著扶手轉了幾圈,咖啡磨裏響起細膩的“咯吱”聲,襯著濃鬱的咖啡香,很適合早上十點的陽光。


    他將咖啡磨舉到陳星鼻子前,“聞一下,磨碎了味道更明顯。”


    陳星鼻翼動了動,陶醉地長歎一聲,“要是咖啡喝起來也像聞起來這麽香就好了。”


    蔣弼之把咖啡磨拿回身前繼續磨,同時笑道:“一會兒你嚐嚐這個豆子,和機器裏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陳星立馬就問,他手裏還搓著那顆咖啡豆玩,沒等蔣弼之回答就又問:“這上麵還有油?”


    蔣弼之勾著嘴角看著他:“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特別愛提問題?”


    陳星捏著咖啡豆抬頭看他,想都沒想就拍起馬屁:“我在別人麵前沒那麽多問題,還是因為您懂得多啊。”


    蔣弼之不禁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他也有被灌甜言蜜語的時候。


    磨好粉,蔣弼之開了兩個櫃門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便問陳星:“幹淨的布在哪裏?”


    陳星立刻彎腰從櫃子裏找出一塊吸水布給他。


    蔣弼之接過來將粉碗擦幹淨,將咖啡磨裏剛磨好的粉倒進去。手動的咖啡磨不比咖啡機的自動出粉口,蔣弼之的手很穩,但還是有少量粉末灑出來。陳星立刻很有眼力地用剛才的棉布擦拭幹淨。


    蔣弼之輕磕粉碗,讓咖啡粉分布均勻,陳星立刻又給他遞上壓粉器,蔣弼之瞥他一眼,接過來將咖啡粉壓實,動作優雅,不疾不徐,看得陳星心癢又心急。


    蔣弼之將咖啡粉完全壓好後終於肯問了:“用過espresso機?”


    espresso,拋物線似的音調,和他在會所遇見的一個意大利客人發音一模一樣。 陳星在心裏打了個小小的戰栗,有些得意有有些刻意地回道:“您忘了我之前在行政酒廊上班嗎?每天都要用咖啡機的。”


    蔣弼之聽明白了他的暗示卻故意不戳破。


    他將粉碗擰好,同時按下萃取鍵,第一滴咖啡已經往外擠出一半,被他飛快地取下兩個杯子放到出口下及時接住。他之前一直慢慢悠悠,此時又突然敏捷起來,一串動作連貫如流水。


    等咖啡流出來後,他的動作又放緩了,一邊接著咖啡一邊將杯子往下移,輕輕放到盛水盤上。


    兩人一起看著濃稠的咖啡像蜜一樣被擠出來,誰都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空氣中已滿是濃鬱的咖啡香。


    等咖啡都出完了,蔣弼之才開始打奶泡。他問陳星喜歡加多少奶,陳星茫然搖頭。蔣弼之便猜測著他的口味給他加了不少奶,收尾時還做了個簡單的拉花。


    他把杯子推到陳星麵前,“這個心形做得不如你的好。”


    陳星眼睛一亮,根本按捺不住喜悅又得努力顯得穩重點,用力抿住嘴唇才沒笑得裂開嘴,還有點邀功似的問道:“您猜到了?”


    蔣弼之沒忍住笑了,點了點頭。原來他這陣子喝的咖啡都是陳星給他煮的,原來那些心形的拉花就已經是在表白。他又想到,陳星連他自己的口味都還沒搞清楚,卻知道要給他的咖啡加多少牛奶,以至於他都沒有發現做咖啡的已經換了人。


    蔣弼之將剩下的牛奶倒進自己杯子裏,叫陳星跟自己去飯廳。


    “我還是在廚房喝吧。”陳星看向廚房裏那張小餐桌,平時他就在這裏吃飯,以前鍾管家也是在這裏吃飯。


    蔣弼之腳下一頓,回過身來,“這一直都是鍾喬自己的意思,不是我的。他是迂腐,你不用非得學他。”


    陳星卻很堅持,“我還是在這裏吧。我想——”他抿了下唇,“我想,咱們,其他的還保持原樣。”


    整個早晨蔣弼之都在糾結要如何與陳星解釋戀愛中的界限問題,可此時由陳星主動提出來,他卻生氣了,臉色倏然冷了下來:“跟我出來。”


    陳星端著杯子乖乖跟他去了飯廳。


    兩人麵對麵坐下以後依然離得很近,這餐桌比會客廳裏的那張小多了,是蔣弼之和家人自用的。


    陳星突然意識到蔣弼之或許是將鍾管家當做家人來看待的,但他現在還不知道鍾管家有提前退休的打算,鍾管家說要等到陳星能獨當一麵時他才會離開。


    陳星忍不住抬眸看了蔣弼之一眼,想起從前在外麵看到他時,幾乎時時都是被人簇擁著的,他回到家裏清靜是清靜,但會不會也有孤獨寂寥的時候?


    蔣弼之對剛才的事閉口不提,隻讓陳星嚐一口咖啡,陳星看著那個用奶泡畫出來的像屁股一樣的心形,想下嘴又舍不得,嘴唇蹭著杯沿猶猶豫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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