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弼之握住陳星的手撫摸兩下,“是我考慮不周,”他頗有些失落,“我本來是想讓你高興的。”


    “沒事。”陳星還反過來安慰他,抓起蔣弼之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口,笑得眉眼彎彎,“這樣就高興了。”


    蔣弼之狼狽地笑了一下。


    陳星的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拿起手機衝蔣弼之晃了晃,“手機舊一點也能用啦,我平時很少上網,能打電話能聊天就夠了。”他站起身,“您慢慢吃,我去給鍾管家打個電話。”


    他走路一向風風火火,轉眼就出了飯廳,留蔣弼之一人獨自坐在餐桌旁,產生強烈的挫敗感。


    陳星在金錢上感到難以企及,他於感情方麵何嚐不是一樣。


    蔣弼之回頭看去,已經看不見人影了,他站起身大步去追,看見陳星在不遠處舉著手機,察覺到他出來,偏了下頭對他說道:“鍾管家說他馬上就到!”正巧門鈴就響了,陳星驚訝地喊了一聲:“說到門口還真是到門口了呀!”一邊說著一邊跑去開門。


    他還是跑得那麽快,蔣弼之不習慣在家裏奔跑,又被他遠遠落在後頭了。


    門一開,鍾喬後麵還跟了一個,門才開了條縫就嚷嚷起來了:“四叔,車和司機都給你送回來了,有吃的沒?我昨晚喝了一肚子酒難受死了!”


    陳星驚喜地喊道:“小蔣先生,好久不見!”


    蔣懷中驚訝地看著他,顯然也認出他來:“你是……你叫什麽星來著?”


    “陳星!”


    “哎對,陳星!你怎麽跑我四叔家來了?”他見陳星穿得很隨意,一副居家打扮,不由壞笑起來,“厲害啊你,在這兒過的夜吧?哦我知道了,挺知恩——”


    “懷中!”蔣弼之堪稱驚懼地喊道。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聲嚇了一大跳,包括蔣弼之自己。待陳星他們看過來時,他已經調整好了表情,對蔣懷中冷聲道:“跟我上樓。”


    他們都以為他是生氣了,尤其被點名的蔣懷中,膽戰心驚地看了鍾喬一眼,鍾管家愛莫能助地搖搖頭。


    “快點!”蔣弼之厲聲催促。


    蔣懷中忙戰戰兢兢地跟了上去。


    陳星不安地看著他們離去,本能地覺得這事和自己有關。


    是因為小蔣先生對自己說話過於戲謔嗎?他倒是無所謂,他和黃毛兒他們平時說話比這更沒邊兒。還有小蔣先生是想說“知恩圖報”嗎?他記得小蔣先生漢語水平不咋地,也不知道這成語有沒有用對。還是說蔣先生把借自己錢的事告訴他了?這倒挺讓陳星意外的,可也完全算不上不高興。


    是因為他們剛聊了錢的事,蔣先生怕他多想才對小蔣先生這麽凶嗎?


    鍾喬看著蔣弼之與蔣懷中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直到陳星喊他才回過神來。


    “鍾管家,蔣先生怎麽發那麽大火?”


    鍾喬溫和地笑道:“可能是因為小蔣先生在外麵喝了一晚上的酒吧,蔣先生不太喜歡他現在交的一些朋友。”


    “哦——”陳星略微釋然,但一想起蔣弼之剛才那冷峻的臉色,又擔心地問道:“小蔣先生不會挨打吧?”


    鍾喬忙搖頭:“不會不會。”


    蔣懷中比陳星更忐忑,從進屋到現在,蔣弼之坐進椅子後就一個字都沒說過,隻死死皺著眉頭盯一處發呆。


    “四叔?”蔣懷中忍不住出聲,“我跟龍天寶他們一起不是單純為了玩。你也知道他老子那公司在國內娛樂投資方麵是老大,消息最靈通,我得跟緊了他們才押得對寶,你說對吧?”


    蔣弼之眼皮動都沒動一下。


    蔣懷中認真反思自己之前說的話,“還是說……因為陳星?”


    蔣弼之眼珠略微錯動一下,抬眼看向他。


    蔣懷中知道自己找對方向了,略微鬆了口氣,“四叔,這你可小題大做了,我還記得他呢,他挺逗的,不是那種開不起玩笑的人。”


    “別跟陳星提怡安保險的事。”


    “啊?”


    蔣弼之心煩地擼了下頭發,“他不知道那件事,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哪件?你讓怡安保險多給他錢那事?”蔣懷中見蔣弼之點頭,不由訝異:“陳星還不知道?為什麽不告訴他呀,你不是幫他忙嗎?他知道了該感動才對呀。”


    蔣弼之簡直難以啟齒,可他實在無處訴說,心慌意亂間竟指望起蔣懷中,對他有了傾訴欲。


    “我當時,應該去關心他一下。”他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像刀子割在自己心口上,“就算是當做朋友,出於人之常情也該去關心關心他……哪怕是打個電話,問候一聲……這樣他後來就不會找不到我……”蔣弼之說不下去了,他曾經無數次在腦海裏勾勒陳星鼓起勇氣想向自己求助,結果撥出的號碼卻成了空號的情景。難怪在他的夢裏自己會那樣冷漠,看見他陷進沼澤也漠然地離去。那不是夢,是現實,現實中的他就是那般冷漠地將陳星留在了沼澤裏。


    蔣弼之像承受不住體重似的躬起背,整張臉都被陰影遮蓋。


    蔣懷中從沒見過他如此,被嚇了一跳,忙走到近前坐到他旁邊勸道:“四叔……不至於吧?沒問就沒問唄,你當時雖說是順手幫了一把,不算什麽大事,但畢竟也是助人為樂啊,總不能幫助人還幫出錯吧。而且你們那會兒都分手了,多少人分手以後都是仇人,恨不能對方喝口涼水都能嗆死,你已經夠意思了。”


    蔣弼之抬起頭看向他。


    鍾喬也說過,他已經仁至義盡了。可如果反過來,是自己遭了難,被陳星知道了,陳星會怎麽樣?


    隻是這樣略微一想,蔣弼之就感覺那兩柄名為“懊悔”與“心疼”的鈍刀又開始在自己的心髒上切割起來。自打他對陳星舊情複燃,這兩把鈍刀就時刻懸在他心髒上方,時不時就要折磨他一下。陳星寂靜無聲時割一刀,陳星流眼淚時割一刀,陳星假裝無所謂時割一刀,甚至陳星衝他笑時也要割上一刀。


    “我讓怡安保險給他們全額補貼之後,也就過了一個月,他妹妹就不再申請補貼了……”


    蔣懷中嚇了一跳,“他妹妹怎麽了!”


    “……現在已經沒事了,我也是後來知道的——我後來偶然碰到陳星,他……過得不太好,我就給怡安保險那邊打了個電話。他們那個福利項目的具體運作我之前也不清楚,後來才知道是要每月給他們寄藥方還有購藥憑證之類的,如果沒有主動寄,就會默認中止申請……他妹妹是病情有變化,換藥了,新藥不在補貼範圍內……陳星給他們寫過新的申請信,被拒絕了……”他用力攥緊拳頭以以掩飾顫抖,“我當時但凡多關心一下,多囑咐一句……你知道那個新藥一個月要多少錢嗎?八萬!醫保也不能報銷,他一小孩上哪兒一個月弄八萬塊錢去……”


    蔣懷中看他過於激動,忙勸道:“哎哎,四叔,你又不是萬事通哪能想到他還會換藥?再說,就算是你當時沒考慮周到,疏忽了,那你也是發了善心了,你還是幫了他了。你們那會兒什麽關係?分手的關係。分手了還有幫他養家的義務嗎?哦對,我剛看他心情挺好,你肯定又幫他了吧?那你是他恩人啊,哪有人做善事還做出愧疚感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麽能鑽牛角尖……”


    “我不是他恩人。”


    “你幫他這麽大忙還不是他恩人?救命之恩……”


    “我不是他恩人。是我欠他。”蔣弼之怔了怔,失魂般地低喃,“我活了這麽多年,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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